达菲林监狱
作者:陈晓雁 | 分类:历史 | 字数: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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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特鲁姆普和哈利被派到配电室执行酋长的电刑,特鲁姆普对此并没有反对意见;他还太嫩,不知道给自己的任务是好是歹。他只知道可以透过一个长方形的网眼窗来观看,虽然他可能并不介意看到的是椅子的后背而不是正面,好在那里已经近得可以看到火花四溅了。
那个窗户外面就有一架黑色的壁挂电话,上面没有曲柄和拨号盘,只能接听来自一个地方即州长办公室的电话。那些年里,我曾经看过很多监狱电影,影片中,在电闸即将要为那个清白的傻瓜合上时,总会有上面的电话打过来。不过我在死刑区的这几年里,从没有接到过这种电话,一次都没有。电影里的拯救很廉价,清白也很廉价。你付出几美元,能获得的也就是这点价值的回报。真实生活的代价大得多,而大多数的结局也很不相同。
在隧道里,我们有一个裁缝用的人体模特,用来练习把尸体运上卡车去的,其他部分就用老嘟嘟来充当了。那些年里,老嘟嘟不知怎么的成了传统意义上的犯人的替身,长年累月的,他就像圣诞节人们无论喜欢与否都得品尝的鹅肉一样经典。大多数监狱看守都喜欢他,会被他滑稽的腔调逗乐,那是一种法国腔,不过,那不是移居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后裔的腔调,而是加拿大法语腔,加之他长年幽居南部,那腔调被软化得有了独特的个性。连布鲁托见了老嘟嘟都兴奋。不过我倒没有。我觉得他本质上就是更年老、更糊涂的特鲁姆普,是一个神经质到大惊小怪的人,不过他还就是喜好惹事。
演习时我们都在那里,就像正式执行时一样。就像我们所说的,布鲁托被“推到前面”,也就是说他要安放头罩,调试州长电话的线路,一旦需要医生的话就从他站的靠墙位置招呼医生,还有就是等时机到了,发出推到二挡的命令。
如果进行顺利的话,人人各尽其职,一切照常。如果不顺利的话,布鲁托就会遭到见证人的谴责,而我则得挨监狱长的批评。我们没一个人对此有过抱怨,抱怨也没用的。世道变了,就是这样。你可以顺着潮流随之改变,要么就站起来反抗,逆流而上。
墨菲斯、哈利,还有我,我们一起朝酋长的牢房走去,等比尔和他那帮人带着酋长离开这里去“拱廊”后,我们要在不到三分钟时间里开始第一次演习。牢房的门开着,老嘟嘟坐在酋长的床上,纤细的白发拂动着。
“床单上尽是污迹,”老嘟嘟说道,“他准是想趁你们这群家伙把床单退浆前把它给折腾完了。”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闭嘴,老嘟嘟,”墨菲斯说,“严肃点。”
“行,”老嘟嘟说着,立刻堆出了肃穆庄重的表情,可眼睛还在眨巴着。老嘟嘟只有在表演死刑的时候才如此富有生气。
我上前一步,“乔纳森·德普,我以某某州及法庭官员的身份,被授权执行某事,本次处决将在某日十二时零一分执行,请走上前来。”
老嘟嘟下了床,“我这就过来,这就过来,这就过来了,”他说。“转过身去,”墨菲斯说。等老嘟嘟转过身,墨菲斯检查了一下他满是头皮屑的脑袋顶。明天晚上,酋长的脑袋顶上的头发要被剃了,墨菲斯此时的检查是为了确定对方的头发不需要再修剪了。短茬头发会阻碍导电,增加麻烦。我们今天要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使那活干起来更简便些。
“行了,我们走吧。”我对老嘟嘟说着,接着我们就开步走了。
“我正沿着走廊走,我正沿着走廊走,我正沿着走廊走,”老嘟嘟说着。
我走在他左侧,墨菲斯在右侧,哈利则在他正后方。走到走廊尽头,我们向右一拐,离开了反向的表示生存的操练场,走向死亡之地储藏室。我们走进我的办公室,接着,老嘟嘟没等下命令就跪倒在地。他清楚地知道台词,可能比谁都清楚。上帝知道,他在那里比谁呆得都久。“我在祷告,我在祷告,我在祷告,”老嘟嘟说着举起粗糙的双手。这双手看上去像是那幅著名的雕版画,或许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上帝是我的牧羊人......”
还在祷告,还在祷告,还在和耶稣讲话。老嘟嘟根本没顾到我们的谈话。
“该闭嘴了,你这老家伙,”墨菲斯说。
“我在祷告呢!”
“祷你自己吧。”
“你们这帮家伙怎么这么久?”布鲁托在储藏室里大声抱怨着。那里也被腾空了用来演习。于是我们又回到处决区,确实,那里你闻都闻得出来。
“不行,我得上个厕所。”老嘟嘟说。
“有尿你就忍着吧!”哈利高声喊道,“别他妈的这么不耐烦!”
“祷告呢,”老嘟嘟说,他咧嘴笑着,丑陋的下巴塌陷下来,“为耐心祷告,我会忍着的。就为了那一点点该死的耐心。”
“走了,”老嘟嘟说,“在走,在走,好的,长官,走在通往天堂的走廊。”
他虽然身材矮小,但还是得稍稍低头才能穿过办公室那一头的门。我们其余的人得把头放得更低。这对真正的犯人来说是最让他们胆寒的时刻,当我把视线投向平台上的电伙计那里,看到布鲁托把枪别在手中,我满意地点点头。一切正常。
老嘟嘟走下台阶,停住脚步。那儿早就备好了大约二十把折叠木椅。为了确保能避开那些就座的见证人,酋长将斜穿过去,走到平台处,到时候还要增加五六个看守来维持秩序。由我来负责这些事。虽然,坦白地说,这只是一场预演,我们还从没让一个见证人受到过犯人的威胁,我就是希望能确保这样的效果。
“准备好了,伙计们?”老嘟嘟问道,这时,我们已经回到原来的站位,大家都站在楼梯口,我们是从我办公室一直沿阶梯往下到这里的。我点点头,大家就朝平台走去。我常常想,我们当时活像一支没带旗帜的护旗队。
“我该做什么?”特鲁姆普从隔开储藏室和配电室的电线网后面喊道。
“好好观察,学着点。”我答复道。
“再就是手别握着**子啦,”哈利咕哝着,不过这话被老嘟嘟听到了,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们领他上了平台,老嘟嘟自己转过身来,真是久经沙场了。
老嘟嘟坐在电伙计怀里。
我右膝着地,俯在他右脚边。墨菲斯左膝着地,俯在他左脚边。这也是一旦那该死的家伙发飙的话,我们自身最容易受攻击的时候,这事不时会发生。我们把竖着的膝盖稍稍朝里侧,以保护胯部。为了保护脖子,我们得垂下下巴。当然了,我们还移动肢体,直到把脚踝放在安全位置,以在危机发生时能做出最快的反应。在最后走步时,酋长会穿拖鞋,但是,他的喉咙将被撕裂,他将倒在地板上痛得死去活来,他的睾丸将肿得像梅森光口瓶一样大,而那时将有很多人是新闻界的绅士坐在椅子上,目睹整个过程。对这样的人来说,“本来可能更糟糕”这句话是不会有什么安慰作用的。
我们夹上老嘟嘟的脚踝,墨菲斯那边的夹子稍大一点,因为是由它传送电流的。等明天晚上酋长坐下来后,他那被剃过毛的左边小腿就会被夹紧。一般来说,印第安人很少有体毛,不过我们还是会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当我们夹紧老嘟嘟的脚踝时,布鲁托固定住他的右手腕。哈利稳步走向前去,夹住了他的左手腕。一切就绪后,哈利朝布鲁托点点头,布鲁托回头对范哈伊喊道:“开一挡!”
我听见特鲁姆普在问杰克·范哈伊这是什么意思(真不敢相信他那么无知,他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没学到什么),而范哈伊则低声解释着。今天,开一档没有任何意思,不过,到了明天晚上,范哈伊就会按下按钮,而达菲林后面的监狱专用发电机就会开始转动。见证人会听到发电机发出的稳定而低沉的嗡嗡声,整个监狱的电灯会亮起来。监狱的其他区域里,犯人们就会发现灯光过于明亮,会认为执行已经进行,处决结束了,而事实上,这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