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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梦年华

作者:胡腾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万

第22章、奇葩

书名:怀梦年华 作者:胡腾 字数:2284 更新时间:2024-10-11 11:10:41

天空映着朝霞,大片的八哥欢噪着,闪着花翅,飞过对面山头去。我轻松地甩着膀子去赶集,心情快乐飞翔,笑成一朵花。

昨天齐巴子给了我个大大的惊喜,即将召开全专区“知青先进代表大会”,得公社通知,我作为知青代表参会,还预定在大会发言。看来关于我倆的那些传奇,其张力和作用非小。

即将大红大紫,我倒犯难了。

“那还没讲的?知青些,不都悠哉游哉成天在晃?你——咋做咋讲!出工、捡茶籽、种菜、养猪。开会把猪牵上。听我的,把点实在的他们看。记住:开会吃桌餐,有剩饭,弄半盆上台前扎实喂一顿。一来吃胀了猪有看相,二来吃胀的猪,上台就屙屎,热气直冒还不轰动全场!牵上,我倒看天下还找出第二个。”

亦正亦邪,齐巴子替我底气十足。

谁见我都道喜,跟现今商店柜台上的招财猫似的,我见谁都挥手招呼。意外的好运,我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而……我这才发现,眼下灯油、盐都没了,牙膏只剩了皮,头发也早该理理。家里几月汇点的零用钱,早就一子儿不剩。慌了手脚,我爬灶顶烘篱上寻看。没舍得吃的三个南瓜,看去好好的,一碰一个洞,可恶的老鼠,几时钻瓜里偷吃了瓜籽,瓜腐了。

没瓜卖,菜园狠心砍下了留着过冬的几棵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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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街口,人流熙熙攘攘,没见着“九二0”处闲人打围的旧日景观。菜背去饭馆,卖得五毛钱,去买点煤油、盐应急,牙膏已没钱买了。

走进供销社,原来“九二0”在麻脸大婶柜台,帮着卖货,人明显蔫了。大婶内分泌失调地惯于咋呼呼打雷,顾客都无不要逃。

我往煤油柜台去。柜前,俩营业员凑一起,特快活,往那边倒霉人指指点点,绘声绘色:

“试试呀,就不兴试试?”似白送钱没人接,“九二0”缠得供销社主任见他就躲。推广沼气明明就几张画图,抹点糨糊墙上一贴的活,他还真当小鬼上香火牌了,急吼吼要拉横幅,敲洋鼓,加大宣传力度。“只就粪坑加个盖,连根管,呃,从此点灯不用油,煮饭不烧柴,生活大变样!”无人理睬,他就死乞百赖,在文具柜同事那强借。这不,风光一回,鼓破了,同事索赔,连带他厕所边挖坑的可怕举动,都一并告了上司。

下乡支农,见着粪水掺灰拌种,他记下了。春播将始,他即找到公社书记,要求全面废止。不知怎就谈崩了,他冲书记拳捏得紧紧的,似以命相搏:什么“氨气”,什么“挥发”,痛心而声高。猴子不吃人,生相难看,像要动手。

多年风浪里过来的书记,啥没见过。似吞了苍蝇样难受,他爱答不理地耐着性子敷衍,一脸嫌弃,倦容满面。而当对方怎就把施肥,跟医生诊病扯了一块,他的耐心也终于耗尽。他亮出那招牌动作——竖起食指,但还是没抢到发声机会,噎得板着红脸,到了爆发的边缘:“反科学?”农民祖祖辈辈种地,还不懂上肥?知识分子的点花花肠子——“好,好,我懂了,好了。拜托你,哪凉快哪待去,就莫在这上面动心思了。没工夫听你把脉,耗不起。实在没事的话,你就趴桌上冲瞌睡,啊?就算积德,大恩大德!”

有些失态,书记血红着脸。牙咬紧紧的,差点爆粗口。

其实“九二0”,并非人们说的读书读迂了,神经短路。只因他分配到供销社任农业技术员,专业对口,算得同类中的幸运者,感恩。据说他们同来的大学毕业生,除两个学“火箭专业”的,去县鞭炮厂,跟些婆婆们坐着搓纸筒(并非虚构),其余不管你是学“中文”、“法语”、“数学”、“物理”,一概集中在远离县城的个地儿(小坝农场),抡锄头,就像现今选址的垃圾填埋场。由此,“九二0”不分份内份外,就格外的好事和热心。

险恶的生存环境,土地贫瘠,决定了土家是个粗放型的原始农耕民族,刀耕火种,时种时撂荒,几乎不懂施肥。赶集日,还见他弄张条桌坐那“施肥咨询”。

就像郁金香也有特别的黑色品种,别致。

原本见他就躲的上司,闻讯赶来了。他刚接到投诉,也不知得了谁的授权,星期天,“九二0”就镇边家家菜园的转,紫的、白的捏了一大把,掐人家的土豆花。谁相信什么去花增产,智商在线吗?防贼样,为此好些还留人守园。别人若不是认定他神经有毛病,要撸袖子揍人。苦不堪言的供销社主任,整个相都变了,歪着嘴,像匹要咬人的马。当着书记的面,他向“九二0”郑重宣布:记好,从今收起你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上柜台,上柜台,纯属闲的。往后任是死人翻船,你也只就管卖毛巾、肥皂。还有厕所边挖那坑——嘴闭了!马上原原本本填平,往后任是死人翻船、死人翻船……

咋有这款。

“你说他都图个啥?割卵敬菩萨,人割死了,菩萨也得罪了(费力不讨好)。书读多了害人哟。”俩快活人,比瞧见个马戏小丑摔破了屁股,还笑得开心。

“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代,当银幕上的知识分子,与研究“马尾巴的功能”画起等号,现实中,他们跟小丑也就相去不远了,他们还有个名扬全国的别号“老九”(元朝统治者凭其好恶,把人分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革命历史影剧里,也多被描绘成不当叛徒即动摇,哪个不灰溜溜的;而今谁就只当表明立场,随手就给两拳都无碍,还能放过这有噱头滴?

将其归于性情无常的麻脸大婶麾下,每天紧张生活在极端气候里,自顾不暇而少惹事,或许才是憋了多年的上司们,联手祭出的大招。

可我担心,柜台里俩开心人,似把正事忘了,那笑啊颠的,给我打的煤油能足量?

出店去邮局,准备往家发个经济告急。咦,总觉得哪不对劲,我怎蓦然变得这么惹眼?街上人,似对我也眼闪警惕,一窝蜂的往公社赶?

跟去小桥前,我止步了。一特大新闻轰动,“知青摸包!知青!”——小张集上扒窃被捉,扭送公社去了。

几乎拥塞不通,我犹豫着是否前去。人们热议隆隆,“解恨,这解恨。”

前面公社院落里,小张被大绑着吊柏树上,没出息地哭爹喊娘。

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