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翼
作者:眉妩月 | 分类:历史 | 字数:9.7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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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寸意
“当然,我会来的。”纪安脸上桃色晕开,只能留给泽漆一瞬即逝的眸光,但泽漆看见了其中的慌张与羞怯。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泽漆温柔地看着暮色降临,将纪安的白衣吞噬,眸中才渐渐黯淡下来。他闭上眼睛,耳边好像听见别的棋者在说“他不过是被赏了一张好皮囊!”“谁说不是呢,他只是被营造出的一个假人罢了。。”泽漆失神般地睁开了眼,又仿若妙容夫人站在了他身前,一刀一刀地剔去他的骨血,“你会成为我最满意的剑,我的孩子。”他看见妙容夫人那样美的脸上却露出几乎挣狞的怪笑,但是他因为脸上的血珠落进了眼中,只余记忆里一片血色。
泽漆心中突然生出感激,这位名叫“玉贤”的女子并不知道他那么丑陋的过去,哪怕她喜欢的只有他现在这张脸呢,能不能让他再听几次这样的琴声,在这个略带春寒的青阳日里静静地看一朵玉兰的花开花落。
纪安在客院门口停住,她没有听见一如往日般苏木银铃般的笑,也没有听见云苓舞剑的声音。但只是顿了顿,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拜见姑娘。”入了门,一位身着褚色掌事制衣衫的婆子向纪安行礼,云苓与苏木正在地上跪着。书中第一章便提到了这个婆子,原主十分柔弱才会让这个婆子后来去二爷处传话时以为她软弱可欺。但纪安并未理会她,她偏偏要给她几分颜色看看。“起来。”纪安淡淡道。两位丫鬟立刻起了身,扶她到木兰花几台上坐下。“姑娘,婢子是二等掌事,见这两个丫鬟偷懒罚她们,也是婢子分内的事。”这婆子虽低头故作卑微地说着,眼角眉稍那股子轻慢却怎么遮也遮不住。苏木这时气红了脸,刚要理论就被云苓暗暗制住。
纪安这时心中已有算计,她只端坐着,对苏木说“奴婢见主子,该行何礼?”“自该行跪礼。”苏木答道。那婆子斜眼向上看了一眼纪安,仍只略弯着腰。“还不跪下!”云苓见此便呵斥道。
那婆子只好不情愿地跪下,但未显惧色。“您是主子,但我可是苏二老爷派来的,两军交战还不杀使臣呢!”纪安没再准备留面子,将云苓递来的热茶杯狠狠掼在了那婆子头上,便起身站在已吓呆了的婆子身前,略低眉瞥着这人一身丑态,“佛家清净,逐出去吧。”纪安如是说完便由云苓扶着准备回屋。那婆子见纪安一身清静,面上经过此番仍未有怒色,只觉气血攻心,仍哎呦呦地叫。“什么你呀我的,和我家姑娘说话这样没分寸,欺负我们就算了还妄想欺侮我们姑娘!”苏木听了自己姑娘吩咐便准备拖了这婆子出门,“逐了我,便是驳了二爷面子!”那婆子犹在叫嚣,“你若是不怕死,大可一试。山中豺狼多,再晚一点有去无回也无人计较。”纪安如是说道。那婆子从未被这样斥责过,一下子瘫在门口,但不久便被巡逻的和尚赶下了山。
纪安知道自己的两个丫鬟不愿为自己惹麻烦才听那婆子使唤,但是心下也开始忧愁三爷几日前的密文恐怕真的需要她尽早启程,可她想再等等。她知道二爷派人只为示威,虽同为一家但时时希望能让她知难而退。毕竟父母无子,只能从旁支承继,可如果她高嫁便会继续使父亲的陆英房独大,二叔是最不愿意看见这一幕的人了。纪安毕竟是中书令的嫡女,虽在山中养病,也不是谁都能欺凌的。纪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沉暗的天幕,只觉得心中郁闷。
她本来何时归,何时生,何时死,都不曾在意过。但是泽漆的出现让她有些动摇,为什么原主无法决定一切,也心甘情愿地愿意为家族兴亡牺牲一切,可就连自己的心意难道也不能偷偷地在心中由自己决定吗?哪怕泽漆也许只是纪安朝夕生命中的流光,哪怕泽漆对她的情动一无所知,又能如何呢?一生守礼克制又能怎样,纪安只觉得遗憾非常。幸运的是,她苏满也许能给苏纪安另一个人生。
直至亥时后,纪安也未能入眠。她小心地去洗朱处想再看看泽漆。泽漆也未睡,她来时带一身银白的霜辉,但泽漆在她看见他之前闭上了眼。
“是睡着了吗。。”泽漆听见她小声地嘟囔,也察觉到她小心地坐在他身旁微弱的动作。纪安借昏黄的火光看着泽漆,十分小心地用指尖触碰他长长的睫毛,她心中突然觉得很依恋他,但就是这一恍神的光景,泽漆轻轻抓住她的手,纪安一回神便正对上他如墨的眸子。泽漆也在看她,他仔细地瞧着纪安比寻常人淡了许多的瞳色,觉得她眼下的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她端美的脸上竟不觉得妖艳,虽略觉平淡的眉目间情思辗转,额头的朱砂比白日更添风情。
纪安因此而马上收了手,心脏虽如疾发时怦然却不觉得疼。两个人一时无话,只听得灯花噼啪作响。“你为什么叫泽漆呀,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和猫眼草并不相干。”纪安许是受了花香蛊惑,又看着泽漆的眼睛问出了这话。泽漆听了,只望着她笑,纪安觉得泽漆好像已经是她经年的故人,在灯火阑珊之下融尽了两人未知的隔膜。纪安不是不怕,也不是不知女子不该做何,但是她觉得泽漆是好人,她也许中了毒,这个名叫泽漆的毒。
泽漆却想起执白大人为自己命名时的话,倒也没见执白大人几分认真,只是那日他向妙容夫人行日礼时看见了包缠着纱布、唯露出一双眼睛的他。执白大人那日揪着他的后颈,向妙容夫人笑话他像只病猫,“犹其是那双眼睛。”妙容夫人听见执白这话,也罕见地没有气他没大没小,只是顿了顿,在饮完杯中酒后便决定叫他泽漆。但纪安这样问,他确实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眼睛像不像猫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主子说他像,他就得像。
夜里渐渐冷下来,纪安想回去但又觉得脱力,不久竟依着泽漆入了眠。泽漆看着她手中祈福的手捻,心中也不停祈祷着希望入界的探子们晚些找来。这仅仅几日的安宁,让他食之若醴。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在六慧的记忆里,他们渐渐像他打柴时看见的民间男女一样亲昵,后来聪定师弟告诉他,这叫“夫妻”。但六慧却觉得仍有些地方不太相同。虽然那个被阿贤姐姐救回来的男子渐渐可以走动,发出嘶哑地声音,也如山下男子等女子时有相同的神情,但是他们最亲近的姿态也仅仅是共听琴音。不过好在这仅仅一月记忆并不算长久,六慧从未向他人提及。
而春日渐浓,山间已升些许暑气。
纪安想了一个月,她突然明白,这也是自己的一生啊,为什么不能由她决定呢?
当泽漆听见纪安弹出与记忆中妙容夫人常弹的曲子完全一致的琴音,当曲子的名字“凤求凰”从他脑海中显现出来,他只觉得山间的桃花,开的太慢了些。
纪安也不知道她怎么弹出了这首曲,四月芳菲已尽,而丹心寸意,只愁君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