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从天师到帝师
作者:东鸭西楼 | 分类:历史 | 字数:241.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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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财帛动人心,我就仗势欺人
一千两银子!
太监继续宣布皇帝的口谕,每家赔偿老孟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这绝对不是小数目。
就算是胡惟庸和常府,也要扒下一层皮。
大明新的俸禄标准下来,就算是朝中一品官,到手的钱粮不过是一千五百石粮食上下。
折算成银钱,也不过是柒佰五十两银子。
这七百多两银子,官员还要养着一大家子。
其实正常情况下,让常府和胡惟庸拿出一百两银子,只靠正常的收入,他们都要咬咬牙。
可见朱元璋已经认真让对方受到惩罚。
李氏看着这一千两银子的票据,也是恍了神。
这些钱太多了,她这辈子都未必见过如此多的钱?
可是,就算再多的钱,能买回自己夫君的命吗?
李氏的眼泪,忍不住流下。
常家姑娘主动将钱塞到她手里,进去烧了三炷香,告辞离去。
胡惟庸有样学样,狼狈而走。
“这就是传说中的胡惟庸呀,没想到和历史上最后一位宰相的见面,竟然是如此开场……”
张异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因为皇帝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太过违背常理。
老孟的死,在张异眼里很重要,在李氏,孟瑶眼里,也很重要。
但他也明白,一个老百姓被高官的儿子打死,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非常正常的事。
哪怕那位皇帝爱民也好,对权力的放纵警戒也罢。
在张异原来的认知中,这件事朱元璋最多打常茂一顿,那已经是极限了。
政治,是一个权衡利弊妥协的游戏。
老孟哪怕再重要,比起帝国柱石一般的常遇春和李善长的心腹胡惟庸,他太过微不足道。
除非,在这场道歉的背后,还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砝码,足够让皇帝非常重视此事。
张异不知道这个砝码是什么,但这件事,却让他对传说中的君王,产生了那么一丝好感。
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结果让自己满意,那就够了。
张异回头看李氏,她手里拿着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在那里发呆。
周围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很不一样。
贪婪……
张异从老孟的亲族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贪婪。
这些人对老孟本来就没有多少情感,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一千两银票上。
“坏了!”
张异一看这氛围,就觉得不对劲。
他并非一个不懂世事之人,相反,后世因为在职场的关系,他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和人性的复杂有更深刻的认知。
好在李氏自己也有足够的认知,她清醒过来之后,却径自走到张异面前,将银票递给张异。
“小地主老爷,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不住这么多银子,您有路子,可否帮我暂存?”
将银子交给自己?
张异能感受到李氏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对周围人的不信任。
他咧嘴一笑:
“我记得老孟叔生前老说,他要是以后有钱了,就把我的药园子给买下来给婶婶种菜,这银子我收下,以后药园子就是婶婶的了……”
李氏闻言一愣,旋即明白张异的做法。
这一千两银子,对她而言,确实是烫手的山芋。
她无声点头,算是同意了张异的做法。
“慢着……”
二人正要交接,孟家的亲戚中,有个老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这是交给我孙侄儿的钱,怎么能给外人做主,这位小道长虽然是高人,但毕竟也是外人。
孟家媳妇,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也别乱出主意!
我看那,这些银子,应该请族里人帮忙拿着。”
他说完,其他亲戚纷纷附和。
一时间,众人的关注点都在这一千两银子上,张异叹了一口气,这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华夏是个宗法社会。
在县令这个层级之下,乡绅和族老很大程度上就是律法的执行者。
老孟死后,他没有留下男丁。
李氏和孟瑶的处境本身就很微妙了。
简而言之,她们母女俩连自己都未必能护的周全,更何况是钱财?
只是张异没想到,这老孟尸骨未寒,这些人就等不及了。
“孟家媳妇,这可是我们家老孟的买命钱……”
“谁让你动我们家的钱?”
“一个妇道人家,真以为这自己读了几个书就能做主了?”
“留下一个赔钱货,真丢人……”
各种恶毒的言语,刺激着李氏和孟瑶。
母女二人,登时脸色煞白。
张异眼中,流过一丝阴郁。
他明白,理解这个社会运转的底层逻辑,也知道这事在古代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只是,落在他身上,他可不会惯着这些人。
张异慢悠悠地,接过一千两银票,将它放在怀里。
“老陌!”
张异喊了一句。老陌走到自己身边。
“掌嘴!”
他指着人群中喊得最凶的几个人。
老陌闻言,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刚才叫得最狠的男人脸上。
“打人了……”
“打人了……”
张异霸道的举动,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众人全部炸毛了……
孟家的男人,纷纷冲过去,要动手。
可是离青陌既然动手了,自然不会客气。
没多久,这些人都被放倒在地。
刚才那个提议的老头,吓得脸色煞白,指着张异:
“你……你……你还有王法吗?”
张异笑道:
“怎么,老丈你刚才怕高官,连自己家人被打死都不敢出头,就不怕贫道了?
老孟是贫道的人,他留下的孤儿寡母,贫道自然也会照看着。
你们这些人,若是顾念亲情,就不该连人头七没过,就开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一个个的,都给贫道滚!
若不然,贫道对你不客气!”
那老者气得混身颤抖,还没被老陌打趴下的亲友也是愤愤不平。
他们没有感受过老孟的绝望,却被张异气得不行。
张异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摇头苦笑。
如果没有财帛动人心,这些人只是唯唯诺诺的百姓。
可是,他们又凭什么觉得,胡惟庸和常氏送出来的一千两银子,是没有缘由的。
“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呀!”
老孟家的那位族老发现,宫里那位公公和带来的衙役还没走,赶紧指着张异大喊。
公公冷冷看着对方,衙役们也没动。
此时,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
“是信国公府的马车……”
那位公公本来如石佛一般,压根不理会其他人,可是见到信国公府的车马,登时变得热情起来。
马车打开,一位夫人走下马车。,
她身后跟着的,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姐弟。
“国公夫人有礼了!”
太监一口道出谢氏的身份,赫然是信国公夫人……
村里的百姓再次震惊。
一个大将军和一个朝廷的大官,已经够让这些百姓开眼了。
国公,那是仅次于皇帝的爵位,在百姓眼中俨然和神仙一般。
那些要叫骂打闹的人,登时跟老鼠一般缩在一变,瑟瑟发抖。
谢氏下了马车,见到张异,先过去,行了个礼。
张异回礼,道:
“多谢夫人大义!”
谢夫人说:
“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
二人亲昵的举动,让刚才想要动手的孟家亲族登时噤若寒蝉。
等到徐丫头跑进灵堂,第一时间去抱着孟瑶的时候,那位族老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张异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眯着眼睛,走出灵堂。
谢氏给老孟上香之后,走到李氏身边,轻声安慰。
李氏和谢氏不熟,但也很感激这位国公夫人的善意。
谢氏的善意,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就如张异一般,是最好的保护伞。
母亲并没有发现灵堂中的异常,可徐家丫头这个人精确感觉到了。
她寻了个机会去外边找到张异,询问怎么回事?
张异笑着,跟徐家丫头说了刚才的事。
徐妙云很气,转身回了灵堂,故意当着梦瑶的面,说以后徐府保着她们。
那些还打一千两银子主意的人,脸都绿了。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招惹信国公府。
在百姓眼中,信国公这种门庭出给奴婢,他们都得巴结着。
“张家哥哥……”
徐家丫头不但给孟瑶撑腰,还跑过来给张异抬轿。
张异又好气又好笑,
国公千金对一个小道士千依百顺的模样,杀伤力确实很大。
那些刚才还说想教训张异的人,眼神中全是惶恐之色。
他们此时大概才反应过来,宫里来的太监对张异也很客气。
张异难得享受了一把仗势欺人的快感。
在信国公府的威慑下,那些孟家亲戚不但不敢再作妖,反而唯唯诺诺。
张异也没去理会这些人,他也明白这是这是世界底层规则运转之下出现的必然。
他也下定决心,等老孟出殡之后,第一时间接走李氏母女。
在药园子里,好歹李家母女多少有条活路。
如果待在村子里,不但她们的钱会被孟家的宗亲惦记,可能连人……也很麻烦。
宗法社会的规则,有它温情的一面,也自有它残酷之处。
如果梦瑶是男孩,他大概率会得到来自于宗族的些许帮助。
可家里无男丁,李氏在这些人眼中,连个人都不是,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
这大概是那些人的想法。
谢氏是个嘴碎之人,她似乎也很喜欢李氏。
张异走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和对方聊着天。
张异再次走出灵堂,徐家丫头也跟着出来。
“你气消了吗?陛下已经把他们办了……胡仲文本来应该死的……”
徐家丫头将朝堂上的八卦说给张异听,他们家有他们家的渠道,倒是把这件事说得八九不离十。
张异听得饶有兴趣。
宫廷,于他而言是个遥远的地方,哪怕他是张正常的儿子,哪怕他此时跟朝中一些官员产生交集,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位皇帝。
关于胡惟庸,张异不禁高看一眼。
历史上的他,可是跋扈至极的宰相,无法无天的代表。
就算有皇权压着,他能用这招将儿子揪出来,已经不能用红狠人来形容。
能当宰相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张异津津有味地品着故事。
“胡仲文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估摸着很久之后,都不敢闹事了……”
徐家丫头说完胡家公子,继续说常茂。
关于常茂的处置和过程,也算是十分精彩。
“说起来,我欠你家一个大人情,这次你们家和常府恐怕要彻底撕破脸了,如果没有徐府介入,皇帝做不到这个程度……”
张异很认真地给徐家丫头致谢,徐府的行事风格很保守,在大部分时间都属不粘锅的,
朝堂中的麻烦,徐府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可这次的事情,几乎就没给常府任何面子。
不管徐家和常府私底下两位主母是否有暗斗,但将矛盾条挑明,其实对徐达是个麻烦。
以蓝氏的性子,去到前线的家书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常遇春和徐达这一对黄金搭档,说不定会因此产生裂痕。
徐家丫头:……
真正能让皇帝做到这种程度,也是让徐府敢大力介入,是因为你呀……
徐家丫头自然知道这件事不能说,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小心翼翼询问:
“所以,你的心魔降了吗?”
张异的笑容僵住,旋即再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这笑容,让徐家丫头看不透他到底是放下来还是不肯罢休,她正要追问,却发现母亲已经从孟府中走出来。
谢氏喊来随行的管家,让国公府来几个仆人,其中有部分女眷,正好缓解了李氏母女目前的尴尬。
有国公府这块招牌罩着,张异终于不用担心历史母女,他让老陌也留在地方上照应,然后让人送他回了清心观。
……
“朕这么处理,那小子应该消气了吧?”
有一辆车马,同样前往清心观,老朱询问身边的朱标,朱标也不敢确定。
“就是这小子难搞呀,朕若不是快刀斩乱麻,谁知道他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胡惟庸家的儿子也就罢了,打死就打死,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茂那小子,可是你的小舅子。
朕总不能打死了,那样你和他未来也会产生心结!”
朱元璋很认真:
“那个小魔头要是真发起狂来,很多人都受不了……”
朱标提起常茂,头登时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