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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书

作者:雪舞寒江 | 分类:游戏 | 字数:15.5万

第15章 挽歌

书名:魂魄书 作者:雪舞寒江 字数:14140 更新时间:2024-10-11 10:25:24



易帅

天色微明,晨风挟着阳光在紫水晶凝结的大地上拂过,微凉而透有些许暖意。风火两族的交界处,淡青色的旌旗漫天飞舞——那是风一族对抗火一族的灭炎军团的军旗,其右翼三师正在此处扎营安歇。

由幻术临时凝结成的了望台上,两个身着青色军中术服的男子无语对视,气氛有些凝重。半晌,左肩术服上绘有军中副统领标志的那人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望仁,你觉得此次‘七风’长老会亲自派人到军中传令,究竟是何用意?”

被称作望仁的男子左肩上同样闪亮的徽标印证着他副统领的身份。听到问话,他也长叹一声,话语中透着担忧:“风火两族交战近三载,咱们率右翼军出征也快要两年。虽然没有像那些正面与‘炎剑’凝风交手的军队一样战则全灭,打的胜仗也确是寥寥无几……只怕‘七风’也是急了。再这样下去,风一族真的可能会被灭族啊,行默。”

行默显然也早料到了望仁的回答,急躁下一捶幻壁:“这些我当然知道!可不是我推脱责任,这么多次对战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为什么敌军每一次都对我们的战术了如指掌!分明是有内奸!望仁,内奸一日不除,我们就一日无还击之力!”

知道行默在担心何事,望仁不由得苦笑:“行默,这件事不仅是你我,信涯的心中也是有数。可是不管在‘七风’还是族人看来,屡战屡败不就是我们的失职吗?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之下还能有密探把军情准确地传到敌军手中,我们也真的是难逃其咎!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战火未停,正是用人之时,‘七风’不会也不能……把我们判处军刑的。”

话虽这么说,但望仁心下也不由得有几分忐忑:此次“七风”的行动也确是奇怪。昨日,传令者在卫队的护送下到达军中后,一不露面两不阅兵,却要求军中三位正副统领上交兵符,这无异于剥夺了他们兵权!之后,军中各师的将领又全部被卫队召集入营详询战事始末,然后便是一道军令传出:明日辰时,右翼三师全部集中在传令营前传听“七风”指令!

军令向来令急如火,可此次却是如此一反常态,确是无法不令人起疑。如果说“七风”意欲易帅以收回兵权,此举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释。

但是事实未清,又有谁敢妄动?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个反叛之罪!行默与望仁并非不知,各自交换了一个焦躁的眼色,也只能再度不语。

而与此同时,右翼三师正统领信涯也正在营中来回踱步——此次“七风”传令的异常同样也令他忐忑不已。漫无目的地踱着步,他的思绪也似随风而飘,不知不觉竟走出了行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一曲女子的哀挽歌声传入了他的耳中。猛地收回思绪,信涯恍然发现自己竟走出军营甚远!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在这荒无人烟的战火纷飞之处,怎么会有女子在唱歌?而且听那轻柔的声音,歌者似还是一个年少女子!

努力辨别着歌声,信涯不由自主地循声走了过去。渐渐地,他不禁被那哀挽的歌声所吸引:那是怎样清澈空灵的吟唱,似冬日初阳融化冰封,若缕缕清风吹落繁花……那样干净纯粹的声音,在信涯这样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统领听来,竟有恍若隔世之感。有多久了?信涯问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些坦然微笑的面容了?两年,整整两年,在勾心斗角中求生,在刀光剑影中挣扎,战火一旦燃起便将所有幸运都付之一炬!想到苦候自己归来的母亲,想到战死沙场的战友,听着耳边轻柔哀挽的歌声,信涯不由得喟然长叹。

轻依在半空雪桃树树干上的歌者已然听到了信涯的脚步声。此时听他叹息,便不再歌唱。足下微一用力,她从端坐的树枝上盈然飘落,轻盈得像一瓣雪桃花,稳稳地落在信涯身边。

少女对信涯并没有丝毫的防范,信涯却是一脸警惕之色,猝然向后滑开一尺,寒光猛现,长刀出鞘!薄而锋利的刀刃泛出清冷的光芒,掠过那少女碧色的双眸,她不由得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虽然已经看出那少女无丝毫反抗之力,信涯仍将长刀逼在她的咽喉逼问道。他不能不多加小心,在这样的战乱时期,除了自己的刀和血,他什么也无法相信!

少女已经回过神来,轻轻整了整浅黛色的术服,声音虽然轻柔依然,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原来是右翼军的正统领。请将刀移开。如果失手造出什么事端,他日长老会上,我也无法为你开脱。”

难、难道她是……信涯心中微微一惊,但仍未有动作,而是沉声道:“请恕我无礼。战乱时期,未有印信不可轻信,请阁下出示能证明你身份的印信。“

明眸皓齿的少女冷冷一笑,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温润晶莹的浅碧玉牌:“七风令到,信涯正统领,请示敬。”

七风令牌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的光芒,一望而知绝非凡物。信涯自是认得这玉令,忙收刀入鞘,单膝跪下:“灭炎军团右翼军正统领信涯恭迎玉令!您……莫非就是传令者?”

虽然令牌已经确认,信涯心中还是有几分怀疑:七风令是风一族的至尊令牌,未有极重大事情不轻易派出,且一旦派出必有重兵把守。这样一个年幼无力的女子,怎么会孤身一人就把七风令带出来?还是说……

少女坦然受他大礼,收起玉令道:“我是剪烛,奉‘七风’之命传令。请信涯正统领暂回营安歇,今日辰时传令后再依令行动。”

“是!”信涯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一震:剪烛?“七风”长老会中疾风长老的幼女、以一对“霜剑”在风一族竞剑场上力压群雄夺冠的剪烛?长老会斗争至今,终于开始争夺兵权了吗?

时近辰时,日已高悬,右翼军全体将士已准时在传令者营前集合,听候传令。卫队都围拢于军队外围以做防护,信涯与行默、望仁负手执刀立于传令营前,恭迎传令者出幻营。随着时间的临近,三人都不时仰首望天,急躁之情溢于言表。

忽听一声号响,辰时已至!就在那一刹那,由幻术凝结成的传令营开始缓缓消散,不多时,偌大一片行营驻扎地便消失一空,空旷的紫晶地面上只留下一个浅黛色的纤弱身影,剪烛!

众人都不禁大吃一惊:卫队已出行营,无法以灵力维系幻营的存在,难道这名少女竟以一人之力独自幻化出了整个行营?如果真是这样,她的灵力至少应达到白级,与行默这样的统领不相上下!

在紫晶,灵力自低至高分为黑、紫、蓝、白四个等级,只要灵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发色就会变为相应的颜色,一般来说只有王族或一族中的司战术者才能达到白级的灵力。

只有已经得知剪烛身份的信涯不甚惊讶:既是疾风长老的后裔,并有能力独护七风令,剪烛的灵力自不会低。

在将士们惊讶的注视下,剪烛拢起雪一样的长发,轻声念动灵咒,迅速幻化出一个凌空的高台,纵身跃上,高举起光芒四射的七风令!所有在场者立即一齐跪下,只听她朗声道:“‘七风’长老会令到,灭炎军团右翼军众将士听令!从今日起,右翼军正统领一职由我剪烛担任,原正统领信涯降为副职,其余将士职位不变!请信涯统领和各位副统领于令后至行营与我进行交接,延误者……斩!”

然而未等剪烛说出第二句话,三军已经哗然:右翼军中并无女子,且即使要易帅也应是信涯有重大失职方可由“七风”重新裁定,怎么会只凭这少女一句话就自封为统领?战场无情,一个指挥失误,就可能送掉右翼军所有战士的生命!战士们已经跟随信涯统领多年,又怎么能在未停战时轻易听令易帅,有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年少女子手中!

听到台下的哗然声,剪烛的嘴角不易觉察地抿成了一线,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有几分挑衅地再次朗声道:“七风令毕,信涯统领,请接令!”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几万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垂首而跪的信涯,静候他的回答。

信涯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但用力握住刀柄,他还是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剪烛,我并非不服七风令。但是战场不比平时公平的竞剑,是杀戮!此次战役事关重大,不仅关系到右翼军几万名将士的生死,更关乎族系存亡!我愿甘心服令,但您若想让所有将士都能死心追随,也请您展现剑技,向将士们证明您有统率右翼军的资格!”

信涯的话音未落,战士们已经同声呼喝起来!望仁和行默对望一眼,各自有几分警惕:此事如若处理不善,极易演变为兵变!即使信涯无反叛之心,但若战士们不服剪烛的接任,群情失控,只怕局面也会变为信涯不得不叛!

剪烛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沉默了半晌,她也轻声道:“可以,那,可否请信涯统领与我竞剑一场,以服军心?”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信涯心中却早已做出了决定,他静静地走到幻台前,凝视着剪烛浅碧色的沉静双眸,解下长刀。

剪烛停止了幻台的幻化,盈然落下。手腕一翻,两柄寒刃如霜的短剑已执在手!

三万将士都凝神注视着这场一触即发的战斗,竟无人发出声响。旷野中死一般的寂静,忽听铮然一声,剪烛箭一般习刺过去,信涯挥剑击开,两人随即战在一起!

除了望仁和行默,没有人能看清两人所出的招式,只能听见不绝的刀剑相击之声。一百招、二百招……一青一黛两个身影都不见有丝毫停滞,转眼已交战近千招!军中将士不由得都有了些许不安,却也对剪烛有了几分敬意:能和信涯斗至千招不败的女子,风一族中又能有几人?

猛地听得一声龙吟,一件兵器脱手飞向空中!霎时间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又听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信涯的长刀落在紫水晶地面上,狭长的刀身竟然现出了裂口!

没有人不惊住:征战火一族近两年、杀敌无数的信涯,竟然败在这样一个年少女子手中!

再看场中二人已经停止了战斗。信涯后退两步,单膝跪下,以低沉但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右翼军接七风令易帅!信涯恭迎右翼三师正统领剪烛!”

全军将士也都应着信涯的接令行下大礼,这一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应和:“恭迎右翼三师正统领剪烛!”

剪烛高举起手中如霜的短剑回应,耀眼的反光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距她几步之遥的信涯能够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微颤的双手,以及……迷乱的双眸。

染血

“为什么让我?”月下,夜凉如水,剪烛的声音更寒冷如冰。一进行完毕交接,她就单独把信涯传唤出来。

信涯依然用镇定的眼神凝视着剪烛浅碧色的沉静双眸,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你太冲动了,剪烛。今日之战,你输,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剪烛本就是个聪慧女子,又出身贵族,自小接触政事,怎么会不明白信涯的用意:若是战败,不但自己无法在军中立威,更可能使战士因不满自己的接任而发生动乱,所以她绝不能败!可是不知为什么,信涯的相让,让她感到无法忍受。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彻底。

信涯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剑中有一股傲气,是那种没有沾染血腥的单纯傲气,我很欣赏。可是……我依然要告诫你,剪烛,战场厮杀不同于平日竞剑,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败就是死!像你这样的贵族女子,不会明白这其中的残酷……你根本不应该到战场上来的。”

“我、我不会输!”信涯话语中隐有的轻视让剪烛不甘心地脱口而出,眼中闪着不服输的光。

信涯轻笑:“剪烛,我猜得到,能让疾风长老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上战场,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知道你是风一族竞剑场上的王者,有自傲的理由。可那只是贵族中的竞剑游戏,战场上的残酷无情,不是你一朝一夕可以适应的。何况,你的手上,还没有真正染过血吧?你知道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不自觉地望向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剪烛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双眸中映出星光,似有泪水要滑落。

长叹一口气,信涯拍拍她单薄的肩,走入营中:“早点休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开战。记住,如果身处战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自己和战士们活下去。作为统领,你的生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翌日,晨光只是微现,右翼军中忽地号角齐鸣、杀声漫天!剪烛不知所为何事,披上术服从营中急奔而出,恰与赶来的信涯撞了个满怀。

“别慌!你是统领,慌张会动摇军心!”望出了剪烛的慌乱,信涯的声音低沉有力,两句话便让剪烛静下了心。

快步返回行营,剪烛望着也是疾速赶来的信涯、行默和望仁,轻声道:“怎么回事?”

营外的冲杀之声已经更甚,震着剪烛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信涯看在眼中,不由暗叹一口气:即使受过行军训练,毕竟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吧?这个样子要怎么带兵?

“火一族军队偷袭,被我方前哨发现,正布阵阻挡。现在交战刚刚开始。我方共计三万名战士,火一族兵力稍多,主攻的是我军左翼,分三路包抄。目前左翼约八千人已被包围

,中路和右翼二师正在救援。”行默铺开战略图,简短地汇报了战况。

剪烛倒是比想像中要冷静果断得多,微一沉吟,即道:“我和信涯率三千人为左翼一师解围,行默、望仁分率中路和右翼二师合围敌军,从我们打开的缺口处夹击!有异议吗?”

三人均示同意,剪烛便率先掠出行营,纵身跃上交战所用的使骑。信涯紧随其后,两骑同时展翼飞天!信涯拔刀指天而呼:“中路第三旅随我杀敌!”

两骑纯白的圣兽在空中疾行。右翼军也是身经百战,战而不乱,应着信涯的命令,顿时几千名战士从激战中返身追随信涯而去!眼看快到敌军的包围处,剪烛一对霜剑也已在手,然却微微颤动着,迟迟没有出鞘:那毕竟是千军万马啊,浩大的气势、惨烈的厮杀……那样的残酷又怎么能和平时的竞剑相比?

信涯觉察到了剪烛的不安,厉声道:“剪烛,全军将士都在看着你,出剑!”

剪烛有些失措地望了信涯一眼,那种彷徨无助让他心中竟然一震!但剪烛终是一言未发,惨白着脸色,猛地俯身冲入敌军,剑光飞霜一样在乱军中闪过,霎时间血光漫天!

“杀啊!”正统领杀敌的英姿让全军士气为之一震,原本被围困的左翼与前来救援的战士们里应外合,形势顿时逆转!

信涯也随着剪烛的身影杀入军中,冲锋陷阵对他而言自是寻常已极。可是一种莫名的怆然却在心头拂过:一旦手中染上血,这个女子,便再也无法回头。

刀锋掠处,血雨纷飞,眼见右翼三师已经胜利在望!信涯一刀斩下,欲与行默合围,却忽然望见了剪烛挥剑的身影。

火一族军服为火红,风一族为淡青,剪烛浅黛色的术服在乱军中便显得分外刺眼。在军中往复冲杀着,剪烛纯白中沾染着斑斑血色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座下一色纯白的使骑也已染成血色!虽然只是一掠而过,信涯却已然呆住:明明是她在杀敌,可她刺出的每一剑都那么无助和绝望!明明是飞霜一样的短剑划过无数生命,可在别人眼中映出的,却只有一个初入战场的女子的无助侧影!信涯知道那种亲手终结他人生命的痛,何况剪烛她是第一次、上百条性命……

就在信涯那一分神间,火红色竟突然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信涯猛然警醒:“有伏兵!向西北角撤军!”

西北角是右翼三师事先构筑的营地,只要能到达营地,凭着那么坚固的工事,火一族绝对无法攻破。

见三师在行默和望仁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后撤,信涯松了口气,也欲随军退走。但听行默一声惊呼:“剪烛怎么还不退走!”

剪烛没有脱出身?信涯一惊,未及多想,竟又返身扑入汹涌而来的火一族军中!好容易杀到那个浅黛的身影身侧,信涯看到剪烛正护着几个伤重已无力冲出的风一族战士死战,使骑已倒在一旁,而火一族的伏兵正疯狂地涌上来!

“走啊!你救不了他们了!”信涯一把强抱起挥剑近乎机械的剪烛,一脚踏上一柄军刀,迅速念动灵咒——他白级的灵力足以让他御使武器作为座骑冲出敌军的包围——习惯性地砍杀着敌人,飞剑载着二人瞬间疾驰至风一族军中!望见两位统领平安归来,军中一片欢呼!

信涯舒了口气,将怀中的剪烛放下。望着她已有雾气升起的眼眸,信涯苦笑着问自己:怎么会一听到她有难就不由自主地冲了过去?

或许,是她那一种和自己相似的无助,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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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犹豫了半晌,信涯只是冷漠地问出了一句:“受伤了?”

剪烛摇首,轻声道:“那些人……我没救得了他们。”

“你救不了所有的人,”信涯没有在意,“没受伤就快去巡视,振作下士气!”

剪烛应声点着头,神情却依然恍惚,轻轻拭去剑上的血迹,原本如玉的手上再也不复昔日的纯洁。许久,她终于开口,声音仍是那样的清澈空灵:“我手上……染血了……”

一语未毕,终于泪如雨下。

夜。

晶莹剔透的紫晶地面上,溪水在浅槽中缓缓流淌。剪烛和着术服全身都浸以溪水中,身体冰冷,心也冰冷。

“你在做什么?是议事时间了。”信涯不知何时出现,声音刻意地冷漠。

剪烛浅碧色的双眸应上信涯的严厉目光,又慌忙转开,不敢再视。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听见她仿佛梦呓一样的声音:“血……全是血……我想把血洗净……我的身上、手上……都是血……”

信涯的心猛地一酸,但他仍然控制住了自己,暗中狠下心,一把抓住她的术服,狠狠地将她摔在紫晶地面上!

“站起来,剪烛!全军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有什么权利为自己感伤!现在你的命不是自己的!马上更衣,去行营!不用再洗,血早就洗不净了!”

厉声喝着,望着剪烛无助的眼神,信涯心中也有一丝不忍。可是他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长老会做出一这个决定,既然已经接任,剪烛就再没有退路。为了让她能在战场上生存下去,现在必须对她残忍!

望着一脸凌厉的信涯,剪烛的眼神终于不再退缩,许久,也渐由失措变为坚定。慨然起身,她一把甩下湿透的披风,飞身向她的幻营掠去。

信涯微微舒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意:幸好,是个坚强的女子呢……

议事营中,剪烛与三位副统领围在战略图,低声商议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商议的过程中,信涯惊异地发现,她的作战思路不但不似新手般不成熟,反而完美得无懈可击。而且不知为什么,她的思路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就这么决定。”剪烛收拢战略图,“各位还有什么提议?”

三位副统领都摇首。这一次的战斗和方才议事时剪烛的表现,虽不能令他们完全心悦诚服,却也使他们收起了开始时的轻视之心。当然,行默和望仁自是不知信涯与剪烛之间的事情。

本以为议事会至此结束,剪烛却出人意料地证据倏然冰冷:“既然各位不愿开口,我就直说了。此次作战我方行动似全在对方意料之中,和我调查各位将领的情况完全相符,尤其是此次伏兵的埋伏,若是事先不知我军行动,难以料想连兵力都分派得分毫不差!”

信涯三人相对无言。“军中有密探”,本就是他们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谁都没有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出过。此时剪烛出言,营中的气氛顿时凝固一般:他们今日临时决定作战方案,虽然不排除密探偷听的可能——

“我们三个人之中极有可能有密探,是这个意思吗?”行默面无表情地道。

剪烛不语,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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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涯却冷冷插口道:“不是三个人,是四个。”

剪烛眉头一皱,冷然扫过信涯一眼,缓缓道:“不错,我们四个有中,有密探的可能性极高。无论是谁,如不铲除,右翼三师迟早会覆灭。”

“你想如何?”信涯问道。两年征战都没有抓住的密探,他倒想看看她能想出什么方法揪出来。

剪烛眼中光芒一闪,似是另有深意:“我自然有提议。此时提出此事,是希望各位能在作战时完全服从我的命令……如果不是密探的话。”

信涯三人眉头都不由自主地一皱:这,算是威胁吗?

然而众人很快明了了剪烛的方法:每次作战只由她和一位副统领进行指挥,其余人均只可听令。这个方法虽然简单,却也有可行之处:如果密探在他们三人之中,除她之外每次只有一人参与决策,密探就只可能探听到自己参战时的战略。而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也必不敢将情报传给火一族!这样即使会减弱战斗力,也无法确认谁是密探,但至少可以保证军情不外泄。

可是,事与愿违。

回首

短短一个月,火一族军队接连相逼,战斗几乎每日进行。在数次短兵相接中,右翼三师依然是节节败退,无论怎么样严防死守,作战方案总会分毫不差地被敌军知晓并抓住弱点反攻,甚至连战中的临时决定也不例外!若不是四位统领拼死杀敌、应变灵活,右翼三师定然覆灭!可即便如此,二十几次战斗下来,右翼三师的兵力已不足八千人……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愈来愈默契的并肩作战,信涯也愈发怜惜起剪烛这个单纯坚强的女子。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出剪烛在斩杀敌人时的凄凉心境,没有人能看出剪烛在战斗过后的无助心碎。只有他知道,这个看似对生命冷漠至极的女子会在拭去霜剑上血迹之时痛哭失声,只有他知道,这个看似对火一族深恶痛绝的女子会在夜深人静时为两族亡灵唱起清澈空灵的挽歌,只有他知道,即使明知军中有密探,剪烛依然全心全意相信着望仁和行默,相信着自己,甚至在对敌时以性命相托付……

记得那一夜,几乎将战场化为血海的两人并肩浸在溪水中,将溪水,渐渐染红。

“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

“剪烛,这是战争,他们是敌人,就这么简单。”

“只是因为这样?”

“这原因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亲眼见过火一族屠城后族人的尸体,我恨,我知道……可是,杀死他们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不过也是想活下去的人,和我们一样想活下去的人啊!我恨火一族,可是,我真的下不了手……该消灭的不是火一族,是战争!有战争——”

“——就有人逝去,就有幸福被毁灭,是吗?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没有选择了,他们也没有。”

“那要杀到什么时候为止!风火究竟有什么仇恨,值得以这么多人的幸福为代价去消灭对方!”

“是啊,谁知道呢,可能只是因为无法信任对方吧……人和人都是这样,何况两族呢?如果要结束战争,可能,要等到两族真正相互信任的一天吧,如果有这一天……”

“信任?信涯,我真的不明白,相信别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呵,大概是因为,代价太高了吧……”

“代价……”

“剪烛,可以问你吗?你每天吟唱的那一首歌是什么曲子?从来没有听族中的乐者吟唱过。”

“很自由却很悲伤是吗?那是……母亲从小教给我的,很久很久以前流传下来曲子了。母亲说,每当有人逝去,英灵便会飞上星空化作星辰,这歌,便是在吟唱天上的星辰,是送灵时的挽歌。”

“这样啊。如果我逝去,你也会为我送灵吗?”

“……”

“今天又有很多亡灵呢,送灵吧。”

吟唱声起,清澈空灵的歌声化作忧伤,静静地溶进如水的夜色里。

信涯在心中微微叹息:即使战争在生命中写下的那样的残酷,却依然可以微笑着信任他人的女子啊……为什么注定要在战火中消亡?为了这样的女子,为了还未走上战场的那些单纯的渴望着信任的生命,这战争,也应该终止了。

是的,必须终止了,即使是将她,一起毁灭……

“剪烛,疾风长老给你的传讯,似是……进攻令。”又是一次战斗结束,行默交给剪烛一块传音寒玉。

剪烛眼中猛地现出惊慌之色,但又立即平静,伸手接过:“父亲……知道战况了?”

沉默。

右翼军屡战屡败,已近覆灭,族中怕是要下最后通牒了吧?可是望着剪烛略显凄楚的神色,每个人都似有几分不忍。

经过短短一个月的战斗,剪烛已经极速蜕变为战场上令人胆寒的统领。愈发狠厉的出手、近乎杀戮的杀敌方式不仅让敌军,连几位副统领都不禁为之震惊。他们也是从一个个单纯的手上不曾沾染过血迹的孩子一路走来,即使剪烛总是神色冰冷、总是镇定如常,他们又怎么会猜不到那面具背后的无助!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蜕变是何等残酷、何等让人绝望!一个月,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是眼看着那个单纯的剑中有着傲气的少女变成无情的右翼军统领。这样的蜕变,是成长,也是毁灭。那个用清澈空灵的声音吟唱的单纯女子,已再也无法回来。

走出议事营,信涯心念着疾风长老的传讯,总觉得有几分不安,于是找了个借口,随剪烛一路行至她的幻营中。谁知才一进幻营,剪烛便猛地扬手,晶莹的寒玉顿时摔得粉碎!

“你……你怎么这么冲动!”信涯不由得着急,“你还没有听过内容呢,延误军机就糟了!”

“什么军机……”剪烛露出一丝苦笑,无力地倚住幻壁,“是父亲对我的警告。”

“警告?”

“是啊,你也知道吧?疏烟公主已经回族继任清风长老职位,分兵分权。为了争取一点兵权,父亲就把我推上战场,根本不想想我会怎么样!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件武器!这块寒玉就是在警告我,再败下去,他就不会给我退路了……”

“给你退路?”信涯心中猛然一寒,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他要你……”

“是,战死。”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信涯依然一震。

说到这里,剪烛反而冷静下来,“再找不出密探,我们必败无疑,王定然会因失利而怪罪父亲,甚至夺权。但是如果我战死,就可以

证明疾风长老一系忠于风一族忠于王族,说不定反而会有转机,多好的机会呢……”

冷笑在剪烛一字字的叙述中微微泛起,信涯望着这个黛衣碧眸的女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也请回吧,”剪烛目光陡然冷定,皓腕一振,一对霜剑深刺入坚硬的紫晶地面,直至没柄,“我会活下去!我一定会找出密探,然后,杀死他!”

信涯离开了剪烛的行营,他想知道的,已经全都得到了。但是剪烛想要知道的,大概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会活下去!我一定会找出密探,然后,杀死他!”

即使已经离开幻营很远,信涯却似乎依然可以听到剪烛决绝的语声,那样孤注一掷的背后,饱含着恐惧,甚至绝望。

面对死亡,又有多少人是毫无畏惧的?

一场战争,已经改变了多少人的一生?

紧紧地握起双手,又缓缓松开,信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在意这个女子。是因为起初她的单纯善良、之后她的急剧成长,还是为了她蜕变之时掩盖住无助的那份倔强的坚强?

是啊,怎么能不在意呢?信涯暗叹,有多少次,他们并肩在星空下聆听那清澈空灵的挽歌,互诉已在心中支离破碎的琉璃色的梦境?

那是第一个,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人呢……

忽地,一丝血色的光芒从他的怀中透出,信涯猛然惊醒!不可以想那么多,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亲手将右翼三师毁灭,那是两年前便已经注定的覆灭!

是的,因为他便是右翼军中的密探,两年中把一切军情都传送给火一族的密探,把剪烛逼入绝境的密探!统领便是密探,右翼军焉能不败?

如今他要做的,只有离开,然后率火一族三万征风之师将右翼军合围,一举全歼!这是他亲自拟定的作战计划,绝不会有任何闪失。八千残军,此次再也不会留下一条性命。

不会留下一条,包括……剪烛,他有绝对的自信。

一声清啸,信涯拔出长刀踏刀向火一族行营疾驰而去!低头望向刀身冰冷的反光,他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苦笑:一个时辰以后,他就会用这柄刀率征风战士战斗!和他统率了两年的右翼军战斗!和剪烛战斗!然后,杀死她!

天色已昏,火色的行营出现在眼前。

“信涯拜元使!”走入主行营,信涯向已候在营中多时的一中年男子单膝跪下:那是火一族的司命元使,与右翼军征战长达三年之久的征风主将,也是信涯身为密探的控制者,灼焰。

灼焰挥手示意信涯起身:“准备如何?”

“已经就绪,只待天一黑便可发动进攻。已经派右翼中的其他密探刺杀行默和望仁,有九成把握。刚了解到,风一族‘七风’争斗仍未停止,有愈演愈烈的倾向,疾风长老甚至想以剪烛的性命换取王的信任。”

“信任?有这东西吗?”灼焰冷笑一声,“随他的意好了。信涯,为什么不派人刺杀剪烛,战斗时你安排谁对付她?”

信涯略一迟疑,才道:“剪烛剑术确实不低,这一个月在军中历练,更有长进,只怕军中除了你我还没有人能应付她。我与她交过手,也知道她的剑术底细,交战的时候,我想与她对阵。”

“可以,”灼焰的眼中闪出捉摸不透的寒光,“信涯,等到这一役大功告成,你的任务就结束了。有什么打算?”

信涯缓缓抬起头凝视阒灼焰,想从他的眼中读出意图,但是,灼焰的眼中没有丝毫表示。

迟疑了很久,信涯终于道:“任务既然完成,我……可以带着我的母亲离开了吧?”

回答显是在灼焰意料之中,他只是很惋惜地长叹了一声:“还是不肯留下?好吧,这几年也辛苦你了。你的母亲现在就在火一族王城你原来训练的阁中居住,这次战斗结束,你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听着灼焰冷漠的话语,尖锐的恨意夹杂着喜色从信涯眼中狠狠划过,但是,转瞬即逝。

“谢元使,信涯告退。”

直到走出主行营,信涯才缓缓松开紧紧纂着的拳头,指甲已将手心印出了血痕。

他怎么能够不恨?如果不是灼焰设计陷害,身为风一族“七风”之一的父亲怎么会在五年前冤死狱中!如果不是灼焰以母亲为质,他一名风一族的术者怎么会成为火一族的密探!两年的密探生涯几乎让他崩溃。终日为身份暴露而焦虑不安,为亲手害死一个个并肩作战的同伴而内疚,为一次次战斗而浴血拼杀,还要为不知是谁的监视者处处束缚!如果不是监视者几次向火一族汇报他的动向,他早已向风一族长老汇报实情,右翼军也不会落到今日全灭的下场!

不过……信涯紧抿的嘴角忽又露出笑意:既已知道母亲的下落,他就再也不必被火一族要胁!火一族三万之师,要灭掉右翼军八千残兵已经无法阻挡,但是他,也有足够的力量让他们血债血偿!尤其是灼焰!

当然,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不过,还有她在,只要她相信自己……

杀气从信涯眼中射出,天已微黑。

挽歌

一个时辰之后,风火两族开始交战。不出意料地,行默、望仁已经被刺杀,只是一个交锋,火色的术服便燃烧在战场各处,淡青色的风一族战士几被淹没。

也是不出意料地,信涯看到了那个正在火焰中跃动的浅黛色身影,狠厉,可是无助。

是时候了,信涯告诉自己。几个纵跃过去,信涯踏上飞剑,伸臂一挽便将剪烛挟住:一个月来的作战令他早已洞悉剪烛剑术上的漏洞。出乎意料地,剪烛并未反抗,或许是知道自己反抗也是徒劳,就这样,静静地,任由信涯将自己带离了战场。

信涯将剪烛带入初次相见的那片林中,放下,用灵束反缚。他并不担心剪烛会挣开灵束,她的灵力虽高,却还不足以和他相抗。

剪烛浅碧色的双眸凝视着自己术服上的统领徽标,也没有说话。

“已经知道了吧?我已经留下线索了,以你的能力,不可能猜不到。”信涯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传讯的秘密:初入营之时,他给剪烛的术服上所嵌徽标并非寻常统领所佩的增长灵力的宝石,而是王族秘宝血水晶!只要滴入持有者和另一人的血,就可以以血水晶传递声音!风一族的军情正是这样传入火一族营中的。剪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找了那么久的密探,实际上向火一族传讯的,正是她自己!每一条军令都是她亲自发布的!

不同于想像中的反应,剪烛的眼中只有漠然,这让信涯的心中说不出的慌乱。他只能低声道:“你已经知道我是密探了。我并不想……可是他们以我母亲为质,我不能负她!”

剪烛一声冷笑,依然不语。

信涯只能接着道:“现在情况有了转机,我已经知道了母亲的关押地点!剪烛,你愿不愿意配合我,向火一族复仇!你还不知道吧,不只是火一族的司命元使灼焰,‘七风’中的和风长老也是背后的主使者!他已经叛族了!”

剪烛沉默,许久,才终于淡淡一笑,浅碧色的双眸已然无光:“信涯,我一直视你如师长,敬你,信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也确实无法在这战场上生存下去……可是现在,你要我……”

尽管没有说出口,信涯知道,剪烛无法说出的,是信任二字。

“相信别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天真的问话似还在耳边,眼前的女子眼中却已经全无当初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清澈目光。尽管早有预料,信涯心中依旧怆然:信任,对于一个密探而言,岂非早已是天外之事?时刻背叛着身边的战友,亲手将他们化为亡灵!密探是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影子,他又怎么敢信任别人,又哪里值得被别人信任?

如果面对的是别人,可能他早已经放弃。可是此时,望着剪烛,这个过早承受了战火侵蚀的风一样轻盈的女子,想起她那清澈空灵的挽歌,信涯忽然鼓起了勇气。

“剪烛,这一次,我是全心全意,用我的生命相信你。请你,相信我……”

信涯自己也不明白,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力量,让他觉得,可以以生命相托付。

或许,是她在无助时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吧。不信任是相互的,信任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点一点地,似乎是错觉,但是剪烛的眼神,渐渐地真的明亮了起来。她直视着信涯的双眼,轻声道:“你,真的想背叛火一族?那你的母亲呢?”

“一定会没事,只要我们合作!”信涯断然道,“趁着现在火一族在全力征风,王城空虚,我们去救出我母亲,然后,杀掉在军中的司命元使灼焰,控制火一族军队!只要我们行动够快,以我们的配合,完全可以……”

剪烛打断了他:“我只是想问你,你真的相信我,真的要我相信你,背叛火一族吗?”

信涯轻轻笑了,似是卸下一副重担:“剪烛,你不知道无法信任别人的日子有多残忍……我本来就一直想叛逃的,尤其是遇见你之后。”

“真的?你无悔吗?叛逃后,你又要怎么样?”

“我一直在想,为了你这样的孩子,这战争,也不该持续下去了。我们可以结束这里的战斗,然后消失!我们可以远离战场,到再也没有血腥没有杀戮的地方去!到和平温暖的地方生活!再也不用以生命为代价来信任别人!”说到后来,信涯隐已无力。那是他多少年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没有战争,也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微笑,和信任……

“是吗……”剪烛忽然微微笑了,像清风拂过大地,信涯的心,竟一下子温暖起来。

但是一阵沉默之后,剪烛明亮的双眸复又黯淡。她叹息着,摇首:“信涯,我一直觉得,信任就像一束光,可以驱走最深的黑暗。可是……”

信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不能不信!因为剪烛猛地挣断了身上的灵束,皓腕疾挥,一刃霜剑闪电般没入他的心口!

“可是,密探只能在黑暗中生存,你心中那信任的光芒,只会完全地,毁灭你自己……”

剪烛冷漠的语声已经完全不似平时的轻柔,双眸映射出的清光也不复面对死亡时的无助悲伤。望着信涯难以置信的眼神,她的话语如冰冻结信涯的心:“你没有想过吗,任务一旦完成,你就没有用处了。”

信涯已然混沌的心中猛然清明:是她!她就是自己的监视者!否则以她的灵力怎么会感应不到血水晶的启用!装出无法应对战场的样子只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火一族定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反叛之心,故意在任务完成之际把她安插在自己身边!自己怎么会那么荒唐,身为秘密竟然想要相信别人,而且是自己的监视者!他竟然请求和监视者联手反叛!

“你应该知道的,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是祈求力量……和毁灭的人。”剪烛在信涯的耳边轻声道。

无力地闭上眼睛,信涯清晰地感受着心口的刺痛。他已无话可说,只听见剪烛复又轻柔的声音:“你不是问过我,如果你逝去我会不会为你送灵吗?”

清澈空灵的挽歌再度漾起,像温柔的风,轻轻地,拂走信涯的生命。可是信涯没有看到,吟唱时的剪烛,双膝并起,徐徐地,跪在他的身前。

没有谁可以迫人双膝跪下,王也不能!只有……下跪者真心忏悔的时候。

“转生我们可以再相见吧?希望那时,是一个不需要以性命为代价信任对方的世界……我要活下去,才能改变这个世界……对不起……”

一曲挽歌送终,剪烛起身而去,再不回首。

火一族,行营。

“父亲,”单膝跪在灼焰面前的竟然是剪烛,“右翼三师已全灭,行默重伤未死,正按计划挟剪烛回风一族王城复命。”

“辛苦了,无忆,”明明是剪烛,灼焰唤着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行默是故意放走的吧?剪烛安排好了?”

“是。已经让他找到了剪烛叛军的证物,也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他回到王城。剪烛从两个月前落到我们手上起就与外界隔绝,而且现在……已经失声了。”

灼焰的眼中满是欣赏:“那疾风下狱就指日可待了!起身吧,无忆,随我回王城。”

“回城?”无忆走到灼焰身边侧身坐下,不解地问。

“你已经知道了吧?司天、司政、司刑三位元使联手反叛,已经获罪被诛,司战元使凝风也被风一族疏烟所杀,火一族现在四个元使之位空缺。以你这几年的功绩,完全有机会成为元使!”

无忆轻轻摇首,寂然道:“父亲,非我不想。可我毕竟是风一族人,没有资格,也不会被王信任。”

“哈哈……”灼焰大笑着拍了拍无忆单薄的肩头,“不用担心!王谁也不会信任,只是只要你有价值,他就会利用而已!我们不也一样吗?信任这东西,存在过吗?”

火色大军浩浩荡荡拔营而起,无忆足踏飞剑低行,浅黛色的术服在空中飘荡,说不出的清冷寂寞。

回首信涯的长眠之处,无忆忆起灼焰的话,低声,不知是在问谁:“呐,信任这东西,存在过吗?”

疾风忽起,隐约有哀婉悲伤的挽歌随风而散,清澈空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