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先是一片沉默。终于还是杨慧开了口：“既然这样，吴珠就收下吧。反正今天厂里放假，我们要外出玩，你就穿上得了。”木丹隔着蚊帐看见，吴珠利索地穿上自己赔给她的那双鞋。

她们三个人走了。木丹连忙爬起来也出了门。

木丹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尽量不让她们发现。跟了两条街后，她期待中的效果显出来了，只见吴珠走着走着，突然张开两臂，转了一个旋子，就在街边跳起舞来。吴珠先是在人行道上跳着，突然她一个大跨步，就向机动车道上窜过去。滋地一声，一辆轿车在她们面前紧急刹车，司机从窗里探出头大骂：“干什么，跳舞都跳到街上了，发神经啊！”杨慧和罗艳忙上前，拖着吴珠回到路的边上。

“吴珠，你怎么啦？”杨慧生气的问。但是吴珠奇怪地笑着：“瞧瞧，多好的舞台啊，在这里跳，有那么多观众欣赏我呢！”说完她又一个旋转，向着马路中心跳过去。只听得砰一声响，还没站稳的吴珠，被一辆来不及刹车的汽车撞飞了。随之是吴珠倒地的声音，啪地一下又响又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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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都让这边的木丹看得清清楚楚。她等在原地，直到看见一辆救护车急驶而来，又响着尖厉的喇叭离开，她才朝着那边走去。她一眼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那双高跟鞋。她忙捡起来，飞快地离开现场。

走出去好一段路，手机响了起来，正是杨慧打来的，告诉她，吴珠出车祸了，现在正在第六医院。木丹打了个的前往第六医院。结果，一切跟她预料的一样，吴珠已经躺在了太平间里……

吴珠死了。几天以后，事情也平静下来。只有杨慧和罗艳，还沉浸在伤心当中。她俩常在一起讨论，吴珠为什么会在街头跳舞呢？她们的结论是，吴珠患有一种奇怪的精神病，可能突然发作了。

原本四个女工的宿舍，现在少了一个。宿舍里的气氛更加沉闷。这天黄昏，杨慧和罗艳约好上街去。罗艳换上一双高跟鞋，刚一迈步，高跟鞋的鞋面就裂开了。她正一筹莫展，忽地看见，在吴珠的铺位下，放着那双红色高跟鞋。

“咦，这是谁拿来的？”罗艳和杨慧都感到惊讶，她们一齐望着木丹。木丹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们，她去过吴珠出事的现场，在隔离带的花草里发现的。“吴珠不在了，这双鞋你要穿，就穿吧。”

罗艳把鞋拿过去，试着穿一穿，大小正合适。于是朝木丹笑笑，和杨慧一起走出了宿舍。

罗艳和杨慧一走，木丹也随后出门。她还是这样，离她们远远的。罗艳和杨慧进了附近的金龙商场。。

木丹也跟了进去。只见罗艳和杨慧东看看，西转转。木丹正小心跟踪着，猛听得那边有人高喊：“不好了，失火了，大家快逃吧……”只见在商场的一角，窜起一股浓浓的烟火。霎那间，商场里像炸开了锅，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木丹刚想跑，她猛地看见，罗艳不顾身边的人正在逃命，竟然逆着人流，迎着烈火跑去，一边跑一边挥舞双手，好像十分激动和兴奋。木丹亲眼看见，罗艳一头扎进熊熊火焰中去了……

顿时，视觉里，不见了罗艳的踪影，只有强大的火势，在商场里乱窜。木丹顾不得别的，夹在人流里跑出商场。她站到一个广告牌后，注视着商场出口，直到看见，杨慧在两个营业员的搀扶下走出来。

木丹转过身，向宿舍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她的手机接到杨慧的电话。杨慧哭着告诉木丹，金龙商场失火了，罗艳被火烧死了。

“被烧死了？你……敢肯定吗？”“肯定死了，她自己跑进了火里去，就没出来。”“啊？天哪，这是怎么的了？她为什么自己跑进火里？”“我……我也不知道呀……”

接完电话，木丹咬了咬嘴唇。她在街边坐了一会，才向那边折回去。杨慧一见她，哭得更厉害，连声说罗艳死得好惨，肯定是尸骨无存。

“你为什么不拉住她？”木丹埋怨地瞪着杨慧。杨慧伤心地摇着头：“我是想拉她的，可哪里拉得住哇……”“这真是怪了，怎么又出了一个自杀的？”“是啊，这到底怎么啦？”杨慧觉得不可思议，她并没有看见木丹的脸上挂着冷笑。

两天以后，木丹决定去金龙商场看看。只见里面有一些人在清理现场。很快，她就发现了她要找的东西：那双高跟鞋。她弯腰捡起来一看，竟然毫无损伤，依然如新。

木丹把那双鞋带回宿舍，久久地凝视着。在她的眼前，交替出现着跳舞的吴珠和跑动的罗艳，现在，她们已经消失了。接下来还有一个杨慧，还让不让她穿鞋？……

现在，宿舍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木丹却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可怜杨慧。趁着杨慧不在时，她拿出那双高跟鞋，放在自己的床铺下。

正好当晚，杨慧向木丹提议，一起去外面散散步。可当杨慧站起来要走时，她左脚上的鞋突然断了底，不能穿了。此时她的目光，落到了木丹床下的红色高跟鞋上。木丹趁机拿过鞋，送到杨慧面前。杨慧稍稍迟疑了一下，接过鞋穿上了。

她们顺着一条幽静的马路往前走。木丹心不在焉，目光时时落在杨慧脚上的高跟鞋上。她在想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

此时，她们已经走上一座桥。突然，杨慧两臂一张，嘴里说着：“真漂亮，好地方啊。”然后向着桥的栏干扑过去。一下子，她就爬上了栏干。木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杨慧在扶手上站起来，兴奋地高喊一声：“啊，我来啦！”然后做了一个下蹲的动作，身子向外一弹就射了出去，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朦胧的弧，就不见了。

木丹向栏干边冲过去，朝下张望，黑沉沉的河面，再没有任何声息了。现在怎么办？是喊人，报警，还是默不作声？她迅速四下观察，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她一咬牙就往来的方向逃。

跑着跑着，她突然觉得脚下似乎有点不对头，那双鞋好像越来越紧了。她停下来，伸手一摸，顿时大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她脚上穿着的，不是原来的鞋了。而是那双高跟鞋，

是分别让另外三个人穿过的鞋。现在，这双鞋不知怎么的，竟穿到了她的脚上了。

木丹吓了一大跳，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鞋脱下来。然而鞋底下突然像生出了轮子，把她带动着，往前滑去。她整个人就东倒西歪，随时要摔倒。更可怕的是，一向车辆稀少的路上，突然开来一辆接一辆汽车，那些车速度迅猛，风驰电掣，每一辆都好像要迎面撞上。木丹只觉得一股强风扑在脸上，两边朦胧的景物疯狂地闪过。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惊慌，恐怖，绝望，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裂了。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堵黑黑的墙。木丹来不及作出反应，人已经撞了上去，随之弹回来，摔在了路上。

木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在流血。她想呼救，可是一点声也发不出。渐渐地，她的眼睛模糊起来，她绝望地认为自己真完了……

“木丹，木丹，你醒醒啊。”迷迷糊糊中，木丹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她。她终于睁开眼睛，面前一片灯光通明，灯光下，出现了三张熟悉的脸，正围着她。天哪，那不正是杨慧，罗艳，和吴珠吗？

木丹想动一动，浑身一阵剧列疼痛。原来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啊。可这到底怎么回事？

“木丹，你终于醒了。这下好了。你没事了。”木丹的耳边，响着三个人的唠叨。她再次一个个细细打量，不得不相信，站在面前的，的的确确是她们三个。

她们，没有死吗？……

木丹的伤，其实并不重。杨慧罗艳和吴珠，担当了服侍任务，不仅在医院陪她，回到宿舍后，还侍候了木丹好几天，直到她能下地走路。

木丹的心中疑团重重。在她恢复健康后，有一天夜里，她偷偷地跑到曾经想跳河的那座桥上。没多久，那个黑影又出现了，笑着问她：“怎么样，现在，你的恨，还存在吗？”木丹摇了摇头。对方知道她在想什么，替她说出了心里话：“你呀，就因为她们比你漂亮，比你能干，你就心中恨她们，希望能报复她们，让她们不得好死。现在，你已经体会到什么了吧？”

木丹觉得很惭愧。自从她和杨慧罗艳和吴珠同住一个宿舍后，一直跟她们不合群，在她眼里，她们三个总是倚仗长相和智力优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恨她们，经常幻想能出现一个奇迹，让她们吃苦头，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现在她相信，是这种恨的堆积，酿成了这样一串奇异的事件。那个影子则告诉她，有关吴珠撞车，罗艳扑火，杨慧跳桥等情节，根本没发生，只是“她”替她制造的一系列幻影。只有她自己撞墙，才是真实的。

“这双鞋，就起了这点作用。”那个影子的手里，拿着这双鞋。

木丹打了一个颤，身上的痛感又浮现起来。她看见，那个影子一抬手，高跟鞋掉下河去。等她再回头时，那个黑影也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