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平独自开着车到了鑫业小区外边。他把车停在主道边，从车窗里打量通往鑫业小区的支道。鑫业小区是个旧区，一共开了两个大门，这里是属于后门。这也就给了一些小贩们一个乱设摊的理由，因为里面的居民出入可以走前门啊。

这是一种矛盾，一方面小区里有人喜欢这些小贩，买早点什么的多方便，但另一方面，许多上班族要从这里出入，如今车多，前门进出来不及，后门是分流之道，可是被小摊小贩所霸占，根本失去功能。

城管队来清理多次了，今天也许好一点，明天依旧。小贩都是游击队，一看城管也只是好言相劝，动嘴皮子，结果越来越不当回事，任你城管说破嘴皮，他们都是嘴上答应，没有行动。城管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其他居民的抱怨中，早就压抑不住，只是因为在裘世平严令下，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这里成了牛皮癣了。裘世平觉得一筹莫展。他正思考对策，忽听另一边有人敲窗子，原来是他的一个熟人，正有事找他。裘世平也只好放下此事，先开车离开了。

第二天姚一民依旧带人前去执法。效果当然很差。姚一民显然有点急了，他大声警告说：“大家听着，你们这样乱设摊，小区里的居民意见很大，为了保障道路畅道，也为了市容，希望大家自觉遵守有关条例，不在这里设摊。否则我们会依法严肃处理的。”

可是这些话像风一样吹过，现场交易正忙，没有哪个小贩认真倾听。

姚一民带着人气呼呼地走了。城管一走，小贩们都咧开嘴笑，知道这一天不用担心了。有更多的流动小贩也加入进来。其中有一个年轻小伙，看样子刚出道，他谨慎地问一个小贩，这里摆摊行吗，没人管吗？

小贩随口说：“他们来过了，没事的。”

“你是说城管来过了？他们没对你们怎么样？”

“没怎么样，你瞧大家不是照样做生意吗？”

小伙子有一辆小推车，上面放着一个折叠式小圆桌，还有一个烧烤炉，原来是路边烧烤摊。他听了小贩的话放心了，将车上的东西卸下，就在这里开张。由于路两旁都被占领，他只能将摊点设在路的中心部位。

烧烤的香味弥漫开来，引得许多上学的孩子围上来买。忽然一辆城管车在那边停下，姚一民带着两个队员又来了。

此时这条小道上乱糟糟的，一些骑自行车和电动车的人，不停地打铃按喇叭，却苦于过不去。

姚一民刚一出现，有人就开始诉苦，说这样的路叫人怎么走。

姚一民大声喊叫道：“卖东西的人，快点收拾收拾，马上撤离。如果你们不走，我们可要强制执行了。”说着他走近那个烧烤摊，指着年轻人说：“快点把摊搬走，这里不许摆摊。”

年轻人左右环顾，发现其他小贩并没有撤离的意思，他也放心了，既没有说走，也没说不走，只顾忙自己的手艺。姚一民提高声音说：“喂，你这个老板，听见我的话了吗？你这样占道经营，是非法的，严重阻碍居民出行，我命令你马上停止营业，收拾起来离开。”

“凭什么？”年轻人一边手上忙碌，一面抬头瞥一下姚一民，脸上有一些反感，好像在说，我正忙着，你别来烦我。

姚一民指指那些要出入的居民说：“就凭他们要进出。这是交通道路，不是菜市场。这里也不是设摊的场所。”说着又催年轻人快点收摊搬离。

年轻人生意正忙，他显得有点不高兴，当姚一民催到第三遍时，他就火了，冲着姚一民嚷道：“这里有这么多摆摊的，你为啥就冲着我来？难道就因为我是新来的？”

姚一民严肃地说：“新老我不管，只是因为你摆的位置太随意，都在路中央了。所以我们第一个要请你走。”

“那我要不走呢？”

“对不起，我们会强制执行的。”

姚一民说着一挥手，两个队员上来，就要动手收拾那些东西。突然间，年轻人大叫了一声，指着那两个队员说：“你们别动手啊，这是我的吃饭家伙，谁动，我跟谁急。”

“你想怎么样？我们是在执法，你敢抗法吗？”姚一民怒斥道。

气氛明显紧张了。现场的人们都朝这边张望，特别是那些小贩们，注意力还是被吸引过来，大家肚里都在猜测，事情会变成怎样。看城管的头头凶相毕露，咄咄逼人，再看小伙子也是满脸横肉，毫不服软，发展下去，有可能会动手了。有些人甚至有些兴奋，盼望着能看一场好戏。

好戏果然上演了。姚一民伸出手，要动那些烧烤的料。小伙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狠狠一推。姚一民退了好几步，指着小伙子的鼻子骂道：“好小子，你不服执法，难道还敢动手打人？”

“打人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打你。”小伙子吼着，一拳朝姚一民砸去。只听啪地一下，姚一民啊呀叫了一声，两手捂住了鼻子。

现场的人都惊呆了。

架，就这么突然间开打了。要上班的人都忘了走，正做生意的小贩也停止了生意，所有的人都在关注，这场架一旦开打，会怎么发展。人们还是对小伙子如此干脆出手感到震惊。

“好哇，小贩打人。”两个队员一声惊呼，向着小伙子冲过去。可是小伙子毫不畏惧，他飞起一脚，当场踢翻左边那个。又向右一个扫荡腿，右边的队员被踢得一屁股坐地上，又在地上翻滚。

此时姚一民还在捂着鼻子，人们清楚地看到，从他的指缝里，溢出鲜红的血，迅速往下滴。

“老子跟你拼了。”姚一民松开手，他的鼻孔和嘴里都在冒血。他张着满是血的两手，又向小伙子冲去。

一场激动的打斗展开了。

姚一民明显是气疯了，他像头野狼一样咆哮着，拳头雨点般砸向小伙子。可是小伙子随手拿起一把菜刀，全力迎战。人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都看出来，这场争斗可是白热化了，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事，非死即伤。两个人都在拼命了啊。

姚一民受了伤，渐渐显得有点体力不支。他大吼一声，起脚踢去，可是还是慢了半拍，小伙子先于他踢过来，砰地一下，姚一民往后连退了七八步，终于仰面跌倒，并且由于惯性，又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他艰难地支撑起前身，指着小伙子，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不服，我……我要跟你拼死在此……”

小伙子扬了扬手里的刀，两眼喷着火说：“那就来吧，看谁死在谁手上。”姚一民剧烈喘息着，忽然头一歪，直挺挺地躺下了。

“啊，出人命了？”有人发出惊呼。又有人拿出手机报警。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那个跟小伙子说过话的小贩急了，对着小伙子说：“你闹大了，卖一点烧烤，却弄出人命，这值不值呀？”

小伙子也似乎惊醒过来，发起了呆。整个人像座木雕一样，僵住了。

就在此时又一辆城管车过来了。从车上跳下的，正是队长裘世平。裘世平一见这现场，脸色大变，急忙冲过来大叫：“都住手，不要打。”说着蹲下来，摇着姚一民：“姚一民，快醒醒，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姚一民终于哼了一声，艰难地说：“队长，你来了，我们吃大亏了。有人非法占路摆摊，还殴打我们执法人员……”话未说完，裘世平就严厉地呵斥道：“你别说了，我早就说过不要跟人打架，你们竟然不听。现在我派人送你上医院，但我告诉你，你必须要接受纪律处分。”

裘世平一挥手，跟来的三名队员将姚一民弄上车，又扶着那两个受伤的队员也上去。汽车载着他们去医院了。

这里留下裘世平，他用焦虑而悲哀的目光扫视了现场几眼。所有的人都望着他，不知此事怎么处理。而那个打人的小伙子，还手拿着刀，僵僵地站着。裘世平指指他说：“把刀先扔了。你只是在这里摆个摊，犯得着拿刀斗殴吗？”

说着他向着所有的小贩高声说道：“在这里摆摊的乡亲们，同志们，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你们在这里乱设摊，我们作为城管部门，要执法有多难。好好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你们不当回事。一旦我们的队员要强制执行，就会引发斗殴。结果你们都看到了吧，那是要流血的，甚至可能会出人命。难道在大家眼里，现在的人命真不值钱了吗？你们为了什么摆摊，还不是为了挣点钱，好好生活吗？这里决不是战场，城管和小贩，决不能做敌人。我们执法，都是为了老百姓，为了城市的一切更加健康美好。谁愿意做敌人，拿命来搏呢？这样做值得吗？你们就不能退一步，到指定的地点去，规规矩矩地经营吗？想一想，我们城管打死了小贩，后果会有多少严重，而你们小贩打死了城管，不是同样要付出代价吗？现在那个被打的组长如果死了，你们大家想一想，惨不惨？对谁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