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法医的信息传过来了，初步断定罗贵中了蛇毒而死。也就是说，罗贵确实是被毒蛇咬了。至于是什么毒蛇，还需经过进一步的实验室分析。

从来没有毒蛇进门的餐馆，却发生了毒蛇伤人事件，这也太离奇了。

李前也出身乡村，从小就在乡间田头玩，对无毒蛇是很熟悉的，他自己也能辨出这些蛇确实无毒。罗贵是在抓这些蛇时被蛇咬的，这只能说明，那条毒蛇就隐藏在这些无毒蛇当中。

李前从厨房拿来一把煎炸用的铝合金钳子拨拉这几条蛇，发现里面并没有隐匿什么小蛇。

把整个过程好好设想一遍后，李前产生了几个疑问。

首先，罗贵既然在来金元蛇餐馆前就在别的蛇餐馆打过工，而且还被老板选定专门抓蛇宰蛇，那么他对蛇肯定相当熟悉，不可能看不出有条毒蛇混杂在无毒蛇中。

其次，罗贵被蛇咬了一口，他肯定看清是被哪条蛇咬的，如果知道是毒蛇，他还会这么从容淡定，不急不惧地坐下来，让老婆给他的伤口搽酒精吗？他一定会采取更紧急的措施，比如用力挤血，到水龙头上冲洗，或者干脆用嘴直接吮吸，吐掉毒液。最基本的反应也是主动要求送他去医院。从罗贵的反应上来看，他并没有意识到是被毒蛇咬了。

不仅是他自己，其他人也都如此。否则，大家怎么可能反应一致，不当回事呢？老板葛金元能忍受自己所雇的店员死去吗？

李前越想越觉得古怪。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罗贵已经死了。

李前往医院打电话，叫在医院的手下陪葛金元和嵇梅回店里。

葛金元和嵇梅都是脸色惨白，心慌意乱。嵇梅一看到那些玻璃箱，就嚎啕痛哭，一边哭一边哀叫着：“是谁要害死我家罗贵呀？咱们跟你们有啥仇哇……”吓得于东和徐建平连忙劝道：“嫂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咱们都在一个店里干活，谁想害死罗贵哥呀？要说老板，对咱们都不薄，他能在自己店里害人吗？”

说来也是，本来大家还只当一件意外事故，嵇梅这一哭，就等于定性为杀人案了。

李前问葛金元怎么想的？葛金元两眼发直，嘴唇哆嗦着说：“我也说不清到底咋回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这几条蛇中，有一条变成了毒蛇，是它咬了罗贵。”

李前脑子里一亮：对呀，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虽然这几条蛇都是熟眼的，但谁能保证它们不会变异？也许其中的一条产生了毒素，性情也跟着变凶，所以在罗贵伸手进箱抓它们时，它就率先迎敌，抢先攻击。可怜的罗贵被一条变异的蛇咬了，死了。

“马上把这几条蛇带到局里去，请法医进行检查。”李前下了令。为了谨慎起见，助手连玻璃箱一起带往局里去了。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人际关系审查了。李前决定将那个小间暂辟为谈话室。他先让其他人在大厅里暂坐，然后一个一个叫来问话。

先叫来的是阿三。李前问道：“阿三，你实话实说，店里的这些人之间，平时关系如何，有没有谁跟谁之间有嫌隙。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阿三摊摊手说：“我才来了一个月。厨师于东和徐建平比我早一个月。罗贵和嵇梅嫂最先来，不过也只有三个月。”

“你来了以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特别是罗贵跟其他人之间，是否有某种冲突？明的暗的都算。”

阿三摇摇头，说没看出来。他一直觉得店里的人际关系很和谐，大家干活的热情非常高。老板对大家也很关照，可以说是同甘共苦。

问了阿三再分别问于东和徐建平。他们的回答跟阿三相仿。问完两位厨师，又轮到葛金元。李前要葛金元对店里的员工进行一番评价。李前对他们赞不绝口，说自己这个店全靠这五个人的鼎力相助才得于支撑。

最后是嵇梅。她两眼红肿，目光失神。一进小间，就扑通跪在地上哭泣。李前忙把她扶起来，和蔼地说：“罗贵不幸遇难，我们深表同情。目前看来，事情确实有点违反常规，事实真相等待我们去揭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嵇梅仍哭着说，老公一定是给人谋害的。这个蛇餐馆根本没有毒蛇，他在抓那些无毒蛇时就算被咬，也不会出事，为什么会死呢？这里一定有阴谋。

李前要她说点具体的东西，哪怕是怀疑也好。但嵇梅摇摇头说：“我平时笨头笨脑的，只知道好好干活，别的就不用心。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恨罗贵，要用手段害死他。”

案情陷入僵局。一方面是罗贵死得奇特，不正常的性质明摆着，另一方面又是毫无头绪，找不到一点发案线索，甚至连恩怨关系也找不出破绽。按照李前的分析，如果死的是老板葛金元，那还有说法，有可能是被店员谋害，不外乎由经济纠纷或雇主与员工之间的是非恩怨引发。但现在死的是雇工罗贵，来了才三个月，跟老板没结怨，与其他人关系都和谐，谁会费心杀他呢？

李前也想到情杀。但据葛金元讲，罗贵和嵇梅都安分守己，他们夫妻一直吃住都在店里，三个月里从不外出，罗贵不会去拈花惹草，嵇梅也不可能出轨。而老板葛金元是个帅小伙，不可能跟四十多岁又长相老土的嵇梅勾搭上。

案子存疑。李前带着助手回到局里。这时鉴定结果出来了，但让李前他们更是意外，罗贵确实死于毒蛇，而这种毒蛇非常罕见，不是大陆常见的陆地毒蛇，而是来自台湾的一种海蛇。

这越发离谱了。李前怀疑鉴定弄错了。为此公安局也请来了蛇类专家，对从蛇餐馆带去的六条蛇进行鉴定，确定它们百分百是无毒蛇，与海蛇毫不沾边。专家说无毒蛇变种为有毒蛇是天方夜谈。

李前又带着助手小杨赶到蛇餐馆。出了这事后蛇餐馆暂停营业，但店里的人不允许离开，要协助警察破案。

本来可以调出店里的监控，看看事件发生时和发生前后的状况，也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但偏偏店里的监控发生了故障，老板葛金元曾雇人来修理，但没有修好，正打算另雇人来修。

李前又分别找两名厨师和阿三问话。第一个问题：在听到罗贵的叫声，你赶到小间里时，当时的情况怎样？有没有马上往玻璃箱里看？有没有看出里面的蛇不是六条而是七条或五条？

结果三个人的回答一致，他们都看了玻璃箱，六条蛇还是一眼能分清的。

第二个问题：你们进去时嵇梅已经在里面，此后她有没有走开一会又回来？比如说要上个卫生间什么的？第三个问题：你们能不能确定在你们听到叫声过去时，老板并没有先到过，而是在你们后面才来的？老板来后有没有伸手向玻璃箱里摸过？

两个问题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嵇梅一直呆在里面没有离开过。老板也是在他们到后才赶过来的，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了看，问了问就又去忙活了。

问完以后，李前站在玻璃箱前，又一次作起了情节推理。

他是这么想的：在罗贵去抓蛇前，有人已经把一条毒蛇混放在无毒蛇里面。当罗贵伸手去抓蛇时，由于毒蛇攻击性大于无毒蛇，所以是它先出其不意地咬上罗贵的手指。罗贵感觉很痛，情不自禁啊呀呀叫唤，引得其他人过去看。但罗贵按常识认为，只是被无毒的青梢咬了，只要搽点酒精消消伤口就行了。大家随后也就各回岗位继续干活。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凶手一定将那条毒蛇转移。

但这个推理有破绽，罗贵也许没见过海蛇，但他能不识青梢吗？一旦被海蛇咬，他会认不出那不是青梢吗？为什么没有提出疑问？其他人过去后，又能相互证明，谁也没有再动过那六条蛇，那条毒蛇还在玻璃箱中。

如果是嵇梅在罗贵被咬后拿走了蛇，那么玻璃箱中就只有五条了。如果是她现场作了掉包，当时罗贵并没有昏迷，当场会发现的。而厨师和阿三都一前一后进去，可以相互证明没有动过玻璃箱里的蛇，老板随后赶来，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动作。

毒蛇放进去是容易的，怎么拿走，就成了问题。而咬了罗贵，他却没有察觉是被毒蛇咬，同样是个古怪的疑点。

李前一筹莫展。小杨问道：“中队长，现在咱们怎么办？”李前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这有可能是个无头案了。只有案情而无因果。甚至连性质都搞不清。”

随后李前和小杨回到局里，向上级作了汇报。局里同意他的看法，批准他提出的方案。

李前叫小杨再次赶到蛇餐馆，把餐馆里的人都叫到派出所，然后李前向他们宣布说，由于此案线索不足，不能证明罗贵的死就是被人谋害，公安局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将罗贵之死列为意外事故，结束侦查。对蛇餐馆和全部人员的限制也给与解除。

话音刚落，嵇梅就嚷道：“你们不查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