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还没有触及鬼野，就僵在了半空中。

她……在做什么？

古情的瞳孔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面对对面始终用冷冽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鬼野，她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

樱夙没死，所以，他不再需要自己的肉身去复活樱夙了啊。

所以，她从此刻开始，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儿用处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古情，眼神竟在一瞬间像是被风吹散的灯火，不住的摇曳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的……

古情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不知道，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她近乎无助的看向鬼野，鬼野却回以她始终冰寒入骨的眼神。

她从此对他来说，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对么。

这是古情在此时此刻，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事，也是一直在反反复复想着的事。

鬼野就这样看着古情，宛如死水般的眼睛毫无感情，他冷冷的对陆绝说：

“走吧，我完成了我要做的事，现在，到我还你之前答应好你的承诺了，我跟你回锁妖塔。”

说完，他提脚就要走。

古情眼神一慌，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

鬼野犹如死水般的眼睛竟突然动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就再一次恢复了那种，对世间一切都不留恋，也不憎恨，对任何人事都毫无感情，也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眼神。

“怎么。”

他开口。

古情微微一怔。

她……该说什么？

要他留下来？

她凭什么……

提醒他此行要小心？

根本没必要不是么……

“我……我的肉身对你没用了是么……”

最后，古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并在问出的一瞬间，嘴角流泻出一抹她自己都不察觉的苦笑。

同时，她的眼睛忍不住快速的瞥了一眼鬼野冷到让她都不太敢直视的异瞳。

从他知道樱夙还活着开始，他的眼神就变得这样不对劲了，既不像是沧郁那么失控，也不像是早就知道一般那种得意。

更不像是……知道从前爱的人还活着，而应该出现的欣喜……

反倒是有些像被全世界都背叛了之后的那种，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的冷眼……

“是。”

鬼野冷冷的说出一个字。

古情的眼睛在一瞬间停滞了，眸光都停滞了下去，像是突然被定了身。

鬼野眼底的冷意丝毫不变，嘴角却渐渐浮现起一丝莫名的笑：“不过你放心，即使发生了这种变故，我还是会完成我之前答应你的，毕竟我们结了鬼契冥婚，等我处理完我答应陆绝的事，就回来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之后才会和你解除冥婚，如你那时想去投胎，我便送你去。”

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冷。

古情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这副人类肉身上一次感觉到风有些凉是什么时候了。

沉默片刻，她轻轻松开了鬼野的袖子，她勉强在唇角扯开一丝微笑，眼底的光芒却如鬼野的眼睛一般，逐渐褪去：

“不必了，既然我的肉身对你来说没有交换的意义了，我也没办法平白无故的接受你的帮助，毕竟我们之间，除了一直以来以互相利用为出发点的交易，现在已经不成立了不是么。”

古情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鬼野的眼睛又变了。

变得更冷了。

不过古情还是有些微惊。

因为从刚刚开始，鬼野的眼神就死了，死了的眼睛是无法透出更冷的光芒的。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崭亮无比，阴冷无比！

“你是说，你我之间从相识到现在就只有利用？”

天色仿佛在一瞬间投掷下一抹彻底暗淡的阴影，古情甚至觉得她突然有些看不清鬼野的眼睛了。

而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古情攥紧了裙角：“难道，不是么？”

沉默。

鬼野沉默了。

古情突然感觉到一种，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的感觉。

可是很快她就在心里开始自嘲，失去？

她拥有过吗？

她怎么可能还有东西可以失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鬼野开口：

“好，现在我没时间和你解除鬼契冥婚，不过既然你这么急着和我撇清一切关系，那我们从此就再无瓜葛。”

鬼野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转头想要离去。

古情的心一沉，连忙朝前迈出一步：“你的缺月还在我这里，沧郁不知道为何很想得到这缺月，这次还给你以后，你还是小心一些不要让他夺去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腹腔中引出那枚羊脂白玉扳指，伸手递给即将离去的鬼野。

鬼野再次一动不动了。

良久，他回过头，那双异瞳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亮：“你若遇到危险，这东西能让我感应到，你的命运现在还和我牵连在一起，我可不希望你突然挂了连累的我也要去死。所以，你留着吧。”

古情一听这话，心中有些生气，她冷着声音说：“不必了，你是不灭鬼王，我也不差，这世间能要的了我的命的人，恐怕还没几个，就算真有危险，你来救我我又要欠你人情，难得和你两清，正如你所说，我们就此互不相欠是最好！”

说完，她就将那枚扳指塞进鬼野的手里。

“你走吧。”古情冷着脸说。

鬼野攥紧了手里的扳指。

“陆绝，我们走。”

他转身离去。

始终负手站在一边旁观的陆绝，此时看了一眼离去的鬼野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古情，最终还是开口：“古情姑娘，这位年轻道士的伤，我基本已经帮他控制住了，只要日后加以悉心照料，他的性命是无碍的，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虽不知你和鬼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只要确认鬼野不是嗜魔的一魄，我就不会为难他。”

说完，他见古情没有要回话的意思，终于提步跟着鬼野离去了。

古情站在原地，她的身体有些僵。

何必难过呢？

他爱那个樱夙不是么，可现在他知道了樱夙还活着，就迫不及待离开她了，不需要她了，所以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也没错啊。

他凭什么在那一瞬间露出那种好像是她说的话伤了他一样的表情？

他鬼野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也会有伤心的时候？

明明他们之间就一直是在相互利用，难道她说错了吗？

她没错。

可，还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