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身，正好看到季明修从门口进来，于是迷迷糊糊的问了他一句，“你说，如果是路晰的话，怎么办？”

季明修回了我两个字，“杀了。”

“可是，她是路霄的妹妹。想杀她，路霄肯定会拦着的。”

季明修皱了皱眉，语气颇有些愠怒，“那又如何？她杀了人，还是她的师傅，理应偿命，而且这件事要是放在百年前，她的罪，足以腰斩。”

腰斩……

我嘀咕了一句，一想到被一把大刀将身子拦腰斩断，我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今天刑法规定的死刑都是枪决，比过去的大刑还真是人道了不知道多少倍。

季明修看我愣住了，坐到我身边对我道：“你不是很恨那个杀了姜婆婆的人吗？现在怎么又开始关心是不是路晰的问题了？”

我顺势爬到季明修的腿上，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道：“其实我的心里也挺乱的，你看啊，路晰是姜婆婆的弟子，又是路霄的妹妹，我实在是想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可以支撑路晰会杀了姜婆婆，而且，如果这些事真的是路晰做的，那到时候驱鬼师中的众人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连我都有点伤心呢。”

季明修冷很一声，道：“你伤心？那你想想她是怎么说你，怎么对付你的吧……”

这句话果然好用，我才想起了从路霄的电话听到她叫我“贱人”，我的那点同情瞬间就没了。

立刻直起身来，道：“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是被夺舍了，也不能原谅！”

凌夫人正好从客厅进来拿图纸，看我直直的坐在季明修身边，又听到了这句话“也不能原谅”，还以为我在跟季明修吵架，顺口劝了一句，“小两口有什么可吵的，原谅不原谅到最后也是睡一张床，行了，马上就要出发了，原谅他吧。”

我跟季明修对视一眼，凌夫人有的时候还真是挺可爱的。

很快，时间到了午夜十二点半，我们每人都是一身夜行衣，出现在停车场，上车，绕开大路朝着郊外的那处小院子而去。

已经到了季节末尾，夏秋交换的时候夜晚会比平时要凉上一些，车窗不知不觉起了雾气，外面的景象也渐渐模糊，看不真切。

就在这样的朦胧中，我看到了远处的那个巨大的废弃工厂。

他像是个巨人一般横亘在郊区与城市中间那块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春夏秋冬，四季不同，它就会应景的出现不一样的样子。

不过随着这些样子的不同，他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破旧，渐渐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在城市的更迭中消失，化作尘土扬沙。

汽车渐渐远离他，看着他的感觉，却像时他正在一步一步的远离我们。

最后，“巨人”在黑雾中渐渐消失了，远处出现了一豆灯火，将周围隐约中的一个院子的轮廓，一点点照亮清晰。

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在夜里，也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当时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要把姜婆婆安顿在这里，而这个问题也一直忘了问路霄了。

场景再现了，物是人非，我能问的，就只剩下身边的两个人。

“姜婆婆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看了凌夫人一眼问道。

凌夫人此时正对着远处的一豆灯火发呆，听我问话，才回过神来对我道，“因为这里风水好，可以养魂，而且，小姜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所以才在这里的，这里……也是姜家的祖坟所在，他的父辈全部就长眠于此。”

气氛突然悲壮，感觉我们在朝着小院赶路的这段时间里，我都在脑补一部可歌可泣的大家族故事，临快到了小院子了，我又问凌夫人道：“姜婆婆的丈夫是个什么人？”

凌夫人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

这中间，我在想的是，那个男人一定是个驱鬼师中的翘楚，为了姜婆婆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那种，营造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的英雄级别的人物。

然而，顿了好久，凌夫人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簇火苗道：“那个人渣！”

“额……人渣？”

“就一张脸好看，其他的一无是处，整天活在花间，招蜂引蝶，甚至最后死都是死在了妓女的肚皮上。”

还好这时候天黑，不然两个人肯定都能看到我的脸上整片都在抽搐。

英雄的爱情故事化为飞灰了，看来这种事情还是不能脑补的！

又穿过了一小块空地，我们终于到了小院子附近。

按照计划，我们现在要绕到那条小河边，之后以河岸为落脚点，跳过去。

但是到了河边，我怕水的本性全暴露了。

我颤抖着站在河岸边，看着眼前十米宽的河水，脑袋直发晕。

其实这样的宽度，用点灵力加在脚上，只要跳一下就可以过去的。但是我还是有点不敢。可能是以前被水鬼吓得，留下后遗症了，我看到水面，就会觉得我在空中悬着的时候会有水鬼拦住我！黏腻腻的皮肤，想想就觉得恶心。

而这时候凌夫人已经在对面等着我跟季明修了。

季明修催了我一句，“跳吧。”

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瞬间垮塌，哭丧着脸，也顾不上什么难不难为情了，头一次半撒娇的跟他说，“我害怕……”

季明修愣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的表情，对我道，“我带着你过去。”

我腰上突然多了一双手，之后一阵风在我眼前飘过，我们已经在河的对岸落地。

我连闭眼的时间都省了。

“好，我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看我手势，你们再进来。”季明修说完，当先一步跳进小院中，我跟凌夫人赶紧趴在墙上等着他的信号。

一分钟后，季明修朝我们招了招手。

我跟凌夫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示意看到的信息相同并且准确，然后翻身从墙上越来进去。

房间里亮着那盏白炽灯，门没关，灯光过了门口正好照亮院子靠近大门放的一口楠木重棺。

棺材顶上点着一盏冒黑烟的长明灯，黑烟在火苗上跳动着，像是在跳舞摔跤的巫师。

前段时间的穿越中，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长明灯如逝者之魂，安息者烟白而温和，横死者，烟黑而暴躁。

这一盏长明灯往这里一放，简直就是在说姜婆婆是冤死无疑。

我跟季明修刚一进来就开始各处查看细节，尤其是门口还有床边，因为姜婆婆无法行动，所以在床边杀人是最有可能的，而且既然路霄说这里没有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那么凶手就是从正门进来的，在正门进，也许就会留下什么痕迹也说不定。

正在我想要翻开门缝的时候，季明修忽然拦住了我。

“干什么？”我疑惑的看着季明修。

季明修指了指门上的擦痕，“被处理过，找不到东西的。”

我刚刚那点信心，瞬间没了，“那怎么办？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我看季明修问道。

季明修皱眉摇头。道：“没有。所有可能有线索的地方都找了，没有线索。”

我正转身想要看看别处，结果正好看到凌夫人站在姜婆婆的身边，一遍遍的摸她的脸。

其实因为凌夫人现在用的是月瑶的身体，我在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别扭，而现在，我却很明显能感觉到正在抚摸姜婆婆的就是凌夫人，那个她跟随了很久，到死都要守护的老族长。

虽然不忍心打断，但是我们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不能因为悼念，就把正事耽误了。

季明修对凌夫人道，“没有线索，准备招魂吧。”

凌夫人愣了愣，抬头，眼中已经满是氤氲的水汽，“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的招魂术，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敬畏之感，赶紧向后退了一步，自动闪到一边。

结果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一个人头就在我膝盖处晃晃悠悠一副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我吓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要不是季明修及时捂住我的嘴巴，我肯定尖叫出来了。

“别怕，这是刚刚在这里守灵的人，被我打晕了。”

我这才缓过来，等我回头想要再看凌夫人的招魂动作时，这边已经完成了，姜婆婆的头顶冒出丝丝黑烟，自头顶上方渐渐凝聚成临死之前的样子。

当然，那时候的姜婆婆也是躺着的。

人形渐渐清晰，我下意识的连呼吸都一点点压低，等到姜婆婆的身子完全凝聚成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屏息了。

“来了。”姜婆婆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传出来。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问我的，刚想张嘴回答，又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师傅。”

我瞳孔骤紧，心里都跟着这个声音抖了一下，不知道我该说“果然”，还是“竟然”好了。

这是路晰的声音。

姜婆婆得到回答后，继续道：“今天怎么自己来的，路霄呢？”

路晰回道：“哥哥在忙。”

姜婆婆竟然开了一句玩笑，“哟，你没有陪着他一起忙，真是少见。”

路晰接着这句话回道：“我们不在一起，还不是你害的，你跟他说那个妖精是什么凌夫人派来的人，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他们在一起的，都是你。”后边的话几乎是喊出来，很是歇斯底里。

听得我这个没有被指名的当事人，有些……悲凉。

之后，对话的主题突变！

路晰哭了一会儿，突然声音尖锐的道：“师傅，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可得回答我。”

姜婆婆的声音没了戏谑，道：“你说吧。”

“姜家用来封印邪灵的‘不臣之心’在哪里？”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

我静下来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不臣之心”，而凌夫人跟季明修显然是因为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侧过头，刚想问季明修，那是什么。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登时在整个房间内响起来，我吓得脚下一软，直接扑到了季明修的怀里。

之后便是更加凄厉的叫喊，和利刃撕裂空气的声音。

“有本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小崽子，你有本事杀了我！”

“啊——我不会告诉你！”

“不，不会……”

声音从尖锐渐渐到了微弱，终于，等到最后一句“不会”之后，积聚在姜婆婆身上的黑烟迅速消散了。

而在那个消散的过程中，黑烟向下盘旋了几圈，在凌夫人的身上缠绕而过。

像是多年的老朋友重逢又告别，那种久别之后迎来的永别，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满心的悲伤，何况刚刚听到了老朋友惨死前嘶吼的人。

黑烟散尽，姜婆婆的魂魄在头七之前，用驱鬼师的送葬方式，飞灰湮灭了。

凌夫人的目光中十分复杂，仇恨，不舍和坚决，每一种都磨砺出了浓浓的杀气。

“凶手知道是谁了，现在找证据吧，那个兵器库，线香的来源，你说这东西给过路霄，那就找他，只要少了，少的数目不对，那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