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一般会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万念俱灰，坐以待毙，而另一种则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比如我，就属于第二种。

我在心中说完那一席话之后，只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我的心脏跳得厉害，生怕万鬼怨一直沉默下去。

于是我又往前走了一步，做出一副要跟恶灵同归于尽的样子，在心里不断地催促万鬼怨：“反正我的灵魂力量很厉害，我完全可以牺牲我自己，去给恶灵做养料，这样一来，最起码我还能保住一个人。”

万鬼怨终于沉不住气了，急忙叫住了我：“顾湮湮你要做什么！”

我装出一副被他吓住了的样子，停在了原地，不知这万鬼怨是反应迟钝，还是还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会自愿牺牲，居然到了最后时刻才开口。

看来，万鬼怨也已经想明白了，它现在正被我的灵魂压制着，如果我真的愿意牺牲自己，让对面的恶灵吞噬了我，那万鬼怨势必也会被吞噬。恶灵之间通常都是通过互相吞噬、或者吸食某种有灵气的东西才能够变得强大，也就是说，万鬼怨一旦被恶灵吞噬了，它就会被迫与恶灵融为一体，最终就像食物被消化一样，消化在恶灵的身体里。

我不动声色，一边观察着面前恶灵的反应，一边回应万鬼怨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大家都懂吧！既然可以有人活着出去，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死在这里呢？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季明修也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受重伤！而且如果没有了我这个累赘，我相信他可以很轻易的逃出去。”

这番话，我思量再三，我想，听完了这番话，万鬼怨如果足够精明，它一定马上就会知道我这是在变相的利用它。其次，我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在了它身上，既然万鬼怨有人的意识，以此类推，人的其他情感多多少少也应该具备一些吧！

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生怕自己将想法泄露了，被它识破。

可是，万鬼怨似乎还在想办法为自己开脱：“你看你旁边这个男人，他的血都快要流干了，就算你死了，我猜这男人也逃不出去了，还不如，我们两个把他扔出去，然后找机会逃跑。”

我险些被气的骂出声来，我绞尽脑汁想出的计谋，到了它这里，竟然想着要将我策反，离间我和季明修。

不知道这万鬼怨是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还是铁了心只想保全自己，把季明修害死在这里。

我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看恶灵也要没有耐性，再次对我们展开袭击了，一次袭击就足以把季明修伤成这样的话，再来一次我们两个一定是一个也别想逃了。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这恶灵的弱点，我去打败它，我和季明修一起离开这里，你也可以得以保全。第二，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不能小看我，反正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自己死了就死了，了无牵挂！”

万鬼怨深深叹了口气，我明显感觉到，它在我体内的力量慢慢减小，我知道，他这是收起了气焰，准备帮助我了。

“这恶灵你以前是见过的，不过那个时候，我才它还比较弱小，甚至还没有进化出实体，也许就是因为它在这里发现了灵脉，这才开始长期住在这里，吸食灵脉，加速自己的成长，可是这种进化就像是大树一样，当长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这种进化就会变得不明显。”

我明白万鬼怨的意思，就好像一棵树的树干，如果每年都是加粗五厘米，等到大树长到几人合抱那么粗的时候，每年多生长出来的这五厘米就会显得非常微不足道。

就像我们面前这个恶灵，通过吸食灵脉有了实体，力量也开始大增之后，每次增长的那些能量，跟他原始积累比起来自然是微不足道，所以，它便开始不满足于现状，进而开始得寸进尺，竟然以活人为养料，来促进自身的进化。

这恶灵的进化史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万鬼怨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意图呢？突然，我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你跟我啰嗦这么多，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吧？难道你想等到恶灵忍无可忍将季明修杀了，再想办法自己逃跑吗？你可别忘了，决定权在我的手上。”

恶灵叹了一口气，我分明感觉到他语气里那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我是想告诉你，所有的恶灵在成型之前，必须先练成一个叫做‘核’的东西，就像人类的心脏一样，一开始的所有能量都会输送到核里面去，等它成型之后，这东西就被埋藏在它体内。”

一听万鬼怨说到“核”，我立刻就联想到了以前在神话剧中看到过的妖怪的“内丹”。如果我理解的没有错误的话，两者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

果然，万鬼怨继续说道：“之前我观察过了，以你们的实力，已经无法对它造成伤害了。所以，我们只能依靠‘核’了。这东西就是它所有能量的源泉，我们只要找到它身上的核，拿出来将它毁掉，这东西也就自然而然的随之消失了。”

我心下一喜，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如果顺利的话，就能一举解决到这个怪物了。

我看了看季明修浑身血肉模糊却依旧坚持用法力拼死保护着这个结界的时候，终于下定了决心。现在的季明修已经不堪一击了，我不可能让他去冒险，所以，只能我来。

我走到季明修身边，按了按他的手臂，果然，他的手臂上还在汨汨的不断留着鲜血，我只是稍微一碰，季明修就疼的条件反射向后一缩。

“季明修，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的，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季明修只是匆匆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会我，恐怕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张嘴说话了。

我生怕被恶灵听到，也就没有将我的决定告诉他，而是强制性的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用力将他向后一拉，果然，季明修不堪一击的倒在了地上。

“怪物，你不是想吃我吗？你来啊，吃了我，记得放季明修离开！”

这时候，季明修的结界开始变得薄弱起来，而结界之外的鬼怪们也变得异常兴奋活跃，不停地手舞足蹈着，就像未开化的野人在庆祝自己终于有了过冬的食物一样。

说实话，面对眼前这样一个庞然的、未知的怪物，我心里还是万分排斥。我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步，果然，外面那些活死人的泛黄发臭的口水几乎都流了下来，纷纷向我涌来。

“湮湮，不要啊……不要离开我……”

身后，传来了季明修微弱的挽留声。我心底一震，不由得回过头去。

恶灵则在远方发出了不屑的冷哼声：“哼，人间的虚情假意。”不过，它似乎还是收敛了一些，有意要给我们一些告别的时间。

我没有告诉季明修我的计划，也就是说，季明修以为我真的是为了救他而去送死。不过，他以为的或许就是结局。毕竟我这一去，到底是怎样的结果，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

我看着季明修虚弱的快要晕过去了，却还是挣扎着向我伸过手来，嘴里不断地呢喃着“不要离开我”的样子，竟然有些心软了。

“湮湮，我向你道歉……在苏红霞这件事上，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利用你的……我……我只是想查出隐藏在苏红霞背后的势力，而能够让苏红霞上钩的……也只有你了……但是……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确定你一定会平安无事……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让你去送死的……还有你的父亲……”

季明修有些说不下去了，趴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只想听季明修说出真相。

可是季明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猛地抬起头来，用一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却依旧觉得似曾相识的目光看着我：“湮湮……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季明修的目光里似乎盛着一波秋水，能让人完全溺死在里面。

在我的印象中，季明修一直都是一个强势、霸道、甚至有些疯狂的存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的有求于我，而这个“求”字，竟然是我为了求我不要离开他……

我的心就像被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握住了一样，一下子有了安全感，也终于明白了季明修的心意。原来，我在季明修的心里已经是如此重要的存在了。

现在，我倒有些后悔因为听见了沈幽华的话而跟他闹别扭了，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了一句话，不要通过别人的嘴来了解你想要了解的人。

可是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虽然心里十分感动，甚至已经产生了想要过去将季明修抱起来的冲动，可是我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毕竟，现在大敌当前，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当下最大的困难，就是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为了不引起恶灵的怀疑，我并没有表现出对季明修的话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依旧冷着脸对他说道：“等我死了，你就走吧，不管你说什么，现在都太晚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