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之森
作者:涉谷遥 | 分类:游戏 | 字数:9.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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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回
Ⅰ
可怕的不是凶手就在自己的身边。
而是,只有你知道真相。
“坡地那片草丛里的狗的尸体,不见了……”
早晨,摩哆哆给潘多拉啦家打去了电话。说好晚上就要联系对方,但因为从草丛回来后,一直犹豫不决,便一直拖到了早上。
“嗯……”
潘多拉啦的声音在听筒里变得有些飘渺。对方没有问摩哆哆接下去该怎么办,只是拎着手里的听筒,一直沉默着。
“我们……今天放学后,再说吧。”
摩哆哆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太好。晚上还做了噩梦。
“……好。”
潘多拉啦附点了点自己的头。
“呐,我一会儿去你那里等你一起上学。”说着,摩哆哆挂上了电话。
男孩抓住书包从房间跑到了客厅,拿起摆在桌子上迷你高达模型放进了书包。
客厅的电视机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短暂的晴天只能持续几日”。
“我走了!”
确认好钥匙在自己的身上,摩哆哆打开了客厅的大门,男孩才刚一踏出,正要伸手拧开铁门的门把时,脚底突然传来了“呲——”的一声。
摩哆哆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这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脚底的声音,令摩哆哆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果然,就在摩哆哆刚一低下头时,男孩看见了被自己踩在脚底的一张便笺纸。
“这次又会写什么?”
摩哆哆皱了皱眉,弯腰将那张纸条拾了起来,慢慢展开后,看见了纸上拼接起来的字……
【杀狗的虐待狂,是虚赫哦!】
是虚赫哦!
这次,指名道姓。
摩哆哆拧着眉,那个人还知道多少关于虚赫的事?男孩关上房门,开始往学校的方向走去,途中路过潘多拉啦家时,看见已经在等自己的对方。
“摩哆哆,早哟!”
潘多拉啦伸出手,冲摩哆哆打招呼。
“啊,早啊。”
摩哆哆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精神不太好。” 潘多拉啦将头凑到摩哆哆的面前:“因为虚赫的事?”说道这里,女孩皱了皱眉。
“嗯啊……”摩哆哆坦白地点了点头,即便否认的话,也一定会被对方立刻看出来的。说不在意虚赫的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啊。何况他们还是朋友。
交谈间,两人并肩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啊,对了……那个便笺纸……”摩哆哆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从裤袋内,摸出了一张纸:“早晨又发现了,在门缝里……”说着,将几分钟前刚收到的东西,递给了潘多拉啦。
潘多拉啦展开便笺,女孩被纸上的“虚赫”两个字,吓了一跳。
“真的是……虚赫干的吗……”
潘多拉啦的眼眸出现了惊恐,这个结果让她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地跳跃起来。
“早上也说过,草丛里的狗的尸体不见的事吧?”摩哆哆转头,看了看潘多拉啦。女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嗯。”她点了点头。
虚赫的嫌疑变得越来越大了……虽然两人没有明说,但在彼此的心里,却已经变成了危险的事实。
“我只是好奇……”说道这里,摩哆哆的声音停顿了两拍:“究竟是什么人……在给我塞这样的纸条……”
已经两次了,而且第二次,是指名道姓提到虚赫。那个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放学回来的时候,还没发现门缝里有这样的东西,难道是半夜塞进来的?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人……——】
摩哆哆转头看了看四周,感觉周围出现了窥视着两人的视线。在某一个暗处……说不定那个人正在笑呢……
“我已经……不敢接近虚赫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虚赫竟然会……”
潘多拉啦的肩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
“喂!”
两人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差点让潘多拉啦吓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摩哆哆!潘多拉啦!”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了正朝自己跑来的虚赫。
“为什么不等我?”
虚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一直拉着肩膀上的肩包袋。
“唔——”
潘多拉啦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女孩开始朝着身侧摩哆哆靠近。
“怎……怎么了……谁欺负潘多拉啦了吗?”
虚赫睁着一双大眼睛,脸孔不解地看着好像哭了的潘多拉啦。
“虚……虚赫你,是不是……”
就在潘多拉啦想要问什么的时候——
“没事啊!虚赫!潘多拉啦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 摩哆哆连忙打断道:“之前路过虚赫家时没看见虚赫,以为虚赫自己先去学校了,所以……”
“怎么可能嘛!”
“啪——”的一声,虚赫大笑着,伸手拍了拍了摩哆哆的肩膀,把摩哆哆吓了一跳。
“喂,你们今天怪怪的……”虚赫皱了皱眉说。
“是吗……”
“没有啊!怎么会呢!”
摩哆哆和潘多拉啦同时说道。
两人忽然异口同声的反应,反而让虚赫感到更加奇怪。虚赫沉默了一会儿,嘟了嘟嘴。
空气沉寂了,微渺的声音只会在宁静中被无限扩大。
三人第一次沉默着去学校。气氛的古怪,让彼此都有所察觉,但谁也不再吱声。
“总觉得,好像……怪怪的啊……”虚赫苦笑了一声。
可是摩哆哆和潘多拉啦看起来没有打算回应自己。两人只是露出奇怪的神色一直盯着他看而已。
瓶子里的虫吟声,浮进了空气里。
“虚赫……”摩哆哆叫道虚赫。
“诶?”
虚赫停下了步子。
“瓶子里的虫子,好像又增加了呀。”
摩哆哆说着,伸手指了指塞在虚赫书包一侧的玻璃瓶,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勉强。
“啊啊……”虚赫支支吾吾着,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是啊,最近又抓到一些。”
“那原来的那些呢……” 摩哆哆看着虚赫的瓶子:“死了吗……”
“啊啊……”虚赫凝视着瓶子的眼神,有些黯淡下来:“是啊……虫子的寿命都不太长的……有时一个晚上就……”
“嗯啊……”
摩哆哆点了点自己的头。
可是,如果虫子很快就会死掉的话。虚赫这边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呢?
其实答案,就是“那个”吧。
Ⅱ
三人走到学校,虚赫先进了教室。
“先别告诉虚赫呐。”与潘多拉啦道别时,摩哆哆提醒道:“关于我们怀疑虚赫的事……”
“嗯。”
缄默了两秒,潘多拉啦点了点头。
这一天,是虚赫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两人拒绝和自己一起吃饭。虽然没有那么直接地用语言回绝自己,但虚赫还是能感觉到,那两个人好像都在刻意回避着他。
潘多拉啦以要睡午觉敷衍了过去,摩哆哆则在自己的班级和别的同窗一起吃饭,虚赫捧着便当站在摩哆哆的教室门外,男孩不好意思再叫摩哆哆,最后神情有些沮丧的独自回到了座位上。
整个一天,虚赫都感觉到气氛怪怪的。
“呐,潘多拉啦……”
临近放学时,虚赫突然叫了一声邻桌的潘多拉啦。
“嗯?”
女孩回过头。
“你们……是不是讨厌我了?”
虚赫的眼眸有些颤抖,语气充满了难过的味道。怎么看,都是被人讨厌了。
“没有啊……怎么了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潘多拉啦开始想着,之后要找什么理由敷衍过去。
“呐,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们,感到讨厌的事了?”没等潘多拉啦说完,虚赫紧接着说道:“如果是这样,如果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潘多拉啦和摩哆哆讨厌的事了,请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因为……”说道这里,虚赫的头垂了下来:“我不喜欢这样……这种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只有我不知道一样。”
“虚赫……”
“呐,今天,我有事!我先回去咯!”最后,突然扬起头来的虚赫,说道:“你们路上小心!”然后飞快地抓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
其实今天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因为不想被拒绝。
因为不想被自己的朋友拒绝和自己一起回去。
所以,不如自己先离开好了……
其实心里,明明难过的快死掉了。
一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做错了……做了让那两个人讨厌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虚赫抓着手里捧着昆虫瓶,一边想着,一边冲出了学校。
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离开,最后只留下了潘多拉啦一个人,女孩收拾完书包准备起身时,听见了从教室后门传来的一阵声音。
“虚赫呢?”
站在门外的的摩哆哆探进了脑袋问道。
潘多拉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排列的桌椅间,来到教室门前时,伸手关上了房门。
“虚赫先回去了,虚赫他……好像发现到我们在回避他了……之前还在问我,我们是不是讨厌他了……”
潘多拉啦说着,语气有些难过。
“是吗……”摩哆哆附和道。
两人缄默了几分钟,在踏出校门时,“对了……”摩哆哆将裤子里的白色便笺纸重新拿了出来:“今天下午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说着,摩哆哆将纸条重新展开放在了潘多拉啦的面前:“你仔细看看。”摩哆哆提醒道,“发现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奇怪的地方?”
潘多拉啦仔细看地看了看那张纸。
【杀狗的虐待狂,是虚赫哦!】
女孩皱了皱眉。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问道。
“那这里呢。”
摩哆哆伸手指了指纸上的其中一个字。
“咦?”
潘多拉啦盯着摩哆哆手指的方向,发出了一阵疑惑声。
“杀狗的虐待狂,是虚赫哦!”摩哆哆说道,随后又重复了一遍:“是虚赫哦!”他说着,耸了耸肩膀:“不觉得是奇怪吗?末尾加了个‘哦’字哦,感觉像是小孩子写的呢。虽然大人有时也会和朋友间说些语调可爱的话,可是以这张纸条来说,用这样的句子好像怪怪的。而且纸条的内容本身就是用报纸上剪下的纸拼凑起来的,其实相当麻烦,如果是不必要的字,根本不需要再特地减下来贴上去,可是这里……”摩哆哆说着自己的推测:“看起来像是自然而然的语气,也就是……可能连做这份便笺的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就这样把平时的语气给带进来了。”
“啊……”潘多拉啦又一次看了看便笺:“真的……其实这句话不用‘哦’字也可以啊。”
“所以,我怀疑……给我塞纸条的人,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小孩子。”
“咦?!”摩哆哆的进一步推测,让潘多拉啦感到诧异:“可是……只是一个字的话,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潘多拉啦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确实哦……”摩哆哆坦白道:“但是,如果加上这个呢……”说着,男孩再次从裤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这是前一天的:“你仔细看看这里……”摩哆哆展开便笺,指了指其中一处。
【草从里的狗不见了……被人偷走了,那个虐待狂,现在就藏在你的身边!】
“啊……是‘草’字?!”看着用碎字拼成的纸条内容,潘多拉啦猛然大悟道:“是错别字!”
“没错。”摩哆哆点了点头:“应该是‘草丛’却写成了‘草从’……看来那个家伙的语文水平也不怎么样啊。”摩哆哆嘟囔了一声。
“那么……”
“如果能找出那个人,说不定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了。”摩哆哆侧目,对身边的潘多拉啦道。
两人途径到了坡地,突然看见蹲在小道正中央的造泰。男孩木讷讷地站在沉下的夕阳下,一大片橘色阴影,盖过了造泰的身体。
“造泰!”
同样看见造泰的潘多拉啦,大叫了一声造泰的名字。
一听到潘多拉啦的声音,马上察觉到的造泰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嘴里发出“嘎啦——”“嘎啦——”的怪笑声,一边叫着“潘……潘多……多拉啦”一边兴奋的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造泰腆着突起的肚子,撞在了潘多拉啦的身上,然后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像个等待主人多时的狗。
“呵……呵呵……”
潘多拉啦用手抵开了造泰凑过来的脸。
“造泰,你之前看见虚赫了吗?”摩哆哆站在一旁问造泰道。
“啊啊啊啊、啊啊……”
造泰从嘴里发出一阵怪音。摩哆哆明白,他想叫虚赫的名字。
造泰在摩哆哆的面前点了点头,然而却又马上摇了摇。
“呐,是不是……看见虚赫了。但是,虚赫却没有理你?”一旁的潘多拉啦说。
造泰又马上用力点了点自己头。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造泰的人就只有潘多拉啦了。造泰的眼里,露出了因为没有被虚赫理睬,而有些沮丧的表情。
“呐,造泰……”
潘多拉啦将造泰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小声地说:“最好……还是离虚赫他,远一点比较好哦……”
造泰不明白,皱了皱眉。
“还记得那条,死去的狗吗……这附近的那一只……”
“唔哇啊啊啊啊……!!”
一听到狗,造泰的反应突然变得很大,不仅两手疯狂的左右摇摆,嘴里还不停大叫着。
“其实那条狗是被虚赫他……”
“潘多拉啦!别和造泰说这些。”没等潘多拉啦说完,一旁的摩哆哆突然开口道:“造泰他……他……没有必要跟造泰说这些,就算说了,造泰大概也不会明白的……”摩哆哆说着,脸孔扫上了一阵阴郁。
“造泰啊……”潘多拉啦同样垂下了头:“我们大概……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吧……已经不一样了哦……”
造泰看着面色很差的两人,男孩的眼里露出了不解,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造泰突然能感觉到,什么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的意思。
“潘……潘多……多拉啦……啊啊啊、啊啊……”
造泰以为潘多拉啦和虚赫吵架了,马上露出要劝架的表情。
潘多拉啦心疼地看着造泰的脸,一想到曾为死去的小狗哭泣的造泰,如果他知道了,杀死小狗的人就是虚赫的话,那么,造泰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又会……怎么面对,虚赫呢。
【——最好,永远永远也不要有那一天……——】
潘多拉啦在自己的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祷着。
Ⅲ
独自回到家的虚赫在准备进入住宅楼时,遇见了正朝着自己走来的常粱,男孩与虚赫同岁,是同样住在这一带的孩子,常粱的教室在虚赫的旁边,两人从幼稚园起就已经彼此认识,甚至在幼稚园时,还曾在同一个班级。
常粱走进虚赫,对方的嘴角习惯性地微微轻挑了起来,这个表情总是给人充满了挑衅的味道,露出了一排牙齿。
“虚赫!你看起来好像挺沮丧的嘛!”
常粱的笑里透着怪味道,仿佛将虚赫的内心扫的一览无遗。
虚赫看了常粱一眼,他没有打算搭理对方。不搭理那个人并非是因为彼此不熟,相反,在幼稚园时两人还有过一段关系不错的朋友时光。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和眼前这个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了起来呢?记得才刚进入小学时,那阵子彼此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啊,这么想着的话,虚赫的脑子便突然浮现出了三个人的脸,摩哆哆、潘多拉啦以及造泰。似乎正是从认识他们起,才会和原来的朋友渐渐疏远的吧。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常梁。往后,自己也没有再交过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的朋友。
记得一年多前,常粱还经常来找自己,并劝他离开智障的造泰。常粱就是经常会指着他们,然后嘲笑他们和造泰的那群孩子中的一个。虚赫还曾拿石子丢过常梁。
“醒醒吧,虚赫。继续和那个傻子在一起,你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傻子的,会被大家孤立的。”常粱的声音有些尖锐,却没有同话一样沁着担忧的基调,反而是透着一股准备“看好戏”的笑意:“还是说,你已经被他们孤立了?被那两个人,连同傻子一起。哈哈。”常粱的眉毛轻轻挑了挑:“你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了吗?虚赫?你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呵呵。”
听到“秘密”两个字,虚赫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起来,男孩猛地回过头,看见常粱的脸上露着“果然被我猜中”的表情。
最后一次见到常粱是在几天前,学校中午的走道里,那天潘多拉啦没有来,自己和摩哆哆在长廊内商量放学后去潘多拉啦的家里找她的事,有一个男孩那时路过他们两人的身边,用当时只有虚赫能分辨得出的口型说着——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天、你、干、了、那、件、事、吧……
对方露齿的模样在虚赫的眼里,变成了瞬间狰狞的虚幻。只要一回忆起来,就会感到害怕。
现在,虚赫看着面前常粱的脸,他连忙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个人的嘴角处移开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件事”?——】
因为“那件事”,所以自己被虚赫以及潘多拉啦讨厌了吗?
虚赫第一次有了自己为何会突然被那两个人回避起来的猜测。
心里想着,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做过“那件事”的话,一定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的吧……
虚赫转过身,再也没有和常梁说话,直径来到走道幽暗的楼梯口。他只想快一点回家。他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母亲。
“妈妈,我回来了。”
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凝视了一眼面前母亲的脸,男孩轻轻地说了一句。
女人苍白的面孔和两侧垂下的黑发,在虚赫的脑子里变成了母亲的固定影像。虚赫转身进入屋内,在玄关处更换起替换的拖鞋。视线瞄到客厅的一处落地钟上,钟声已经敲过六下。
男孩仿佛在害怕着接下去会突然出现的某个东西般,在几乎弯身替换鞋子的同时,将一枚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鼓。
没错,他害怕那个声音。一直以来都对母亲用刀片切割水泥地发生的疯狂声音,感到恐惧。因为虚赫觉得,母亲切的不是地板,而是,某个人。
这么多年来,对于母亲的影像,除了先前浮现在脑海的苍白和那一抹阴郁的色调外,还有母亲最常做的那个动作,喜欢坐在楼道台阶上用一把刀片切割地面,然后,不断不断地发出那阵让自己感到害怕的声音。
虚赫已经不记得,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去做这件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却又同样让人害怕的事呢?
也是突然某一天,母亲开始变得不再喜欢自己。
只要关于母亲的事,思考的越多,脑子就会控制不住地出现刀片在基石上的切裂声。那声音就像是指甲刮过黑板时,发出的那一种从心底里产生的悚然般。
虚赫感到害怕,而更害怕的,是母亲打从心底里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和冷漠。
虚赫起身准备走过玄关时,拉长的耳机线被身侧矮柜的一角勾扯住了,耳塞突然从耳鼓里弹了出来,把虚赫吓了一跳。就在男孩弯下身,准备捡起悬空的一侧耳塞时,母亲的声音这时突然从男孩的背后传了过来。
“家里的泡面买好了……虚赫……”
母亲的声音幽幽的,却说着让虚赫感到诧异的话。
事实上,昨天晚上自己吃的便是家里的最后一碗泡面,男孩今天放学时还在想着,晚上是不是要饿肚子了。自从母亲的行为变得怪异后,一个月也只有那么几天,母亲会煎个蛋给自己吃,而其余的时间,维持自己生活的便只有那一箱子泡面了。说实话,其实已经吃到想吐了……已经不想再吃了……
“虚……虚赫,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母亲的声音有些迟缓,再次道出让虚赫诧异的话。
“诶?!”
男孩大吃一惊道,猛地转过头,应对上的是女人垂下的头。
看不见此刻母亲的表情,但那个人,之前确实好像说着关心自己的话。
“啊,没……没有啦。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
虚赫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
“是吗。”女人说。
“嗯啊。不要担心啦,妈妈。”
虚赫大大的点了点自己的头。重新转过身准备回屋的一霎那,男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妈妈……”一个脚才跨进客厅,虚赫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做了坏事……大概,做了坏事就要付出代价的吧?所以我……可能被在意的朋友们嫌弃了呢……被他们嫌弃了……”
连最好的朋友都开始厌恶自己了。
那么,还有谁会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呢。
就在虚赫的身影静静的落入客厅的阴影中时,背后,坐在台阶上的女人的脸,在那一刻,慢慢抬了起来。
——天是凝固的蓝,我的身体蜷缩着,我不需要救济,因为没有人会来救济……??——
——请快一点发现我,眸底没有白天,当我醒来,我的眼泪未干,我在害怕……我在害怕尸骨未寒……??——
潘多拉啦的耳边扫来虚赫最常听的那首歌,女孩整个晚上都无法安眠。
自从卧室的临窗有狗被打死后,连屋内的窗帘都几乎没再拉开过。母亲几乎是趁着自己上学后才稍稍的开一下窗户透风。
困扰着潘多拉啦的不仅仅是那只被虐待狂杀死在这里的狗,还有……
【咚咚咚——】
【咚咚咚——】
还有……这个声音。
潘多拉啦抬起头看了看屋内的挂壁钟,时针指在了晚上两点。从客厅的门外隐隐传来有人用手指磕门的声音,那阵【咚咚咚——】的声音没有节奏的响起,在已经变得彻底漆黑的凌晨,让人感动可怖。
潘多拉啦从床上站了起来,女孩直径朝着客厅的大门走去。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确实把自己吓坏了。可是,当最近知道,敲门的那个人是虚赫的母亲时,那种恐惧便来得不再那么的强烈。
这么想着,潘多拉啦深吸了一口气,女孩踮起脚尖,将瞳孔凑到了门的猫眼上。在扁圆的孔中,潘多拉啦看到了一片乌黑的头发,一个女人垂着头,苍白地手指轻轻敲着自己家的门,一楼的楼道照明灯忽闪忽闪着,整个楼道宁静的让人感到恐怖。这是怎样一副怪异的画面。现在,那个女人又来了——虚赫的母亲。
她又开始敲着,自己家的房门。
潘多拉啦倒抽了一口气,听着从腰部位的门边传来的对方的磕门声。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女人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刀片!手指不停调节着,不断发出“喀——!”“喀——!”的声音。裸露的刀锋仿佛充满了杀意。
【——那个人,今天,是来杀自己的吗……——】
想到这里,潘多拉啦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Ⅳ
早晨去学校时,摩哆哆和潘多拉啦路过虚赫家,发现男孩已经提前一步离开。
之前还在担心,若遇到虚赫的话究竟要用怎样的表情面来对那个人,看着虚赫不在住所的台阶上,尽管内心感到放心,却仍被一股说不出的难喻情绪笼罩了。
“呐,摩哆哆……”与身侧的男孩齐肩,潘多拉啦这时如细蚊般轻喃道:“昨天……虚赫的妈妈,又来了……”
“诶?”摩哆哆吃惊地停在了原地:“那个,是指……夜晚敲门的事吗?”
“嗯啊。”
潘多拉啦大大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呐……潘多拉啦,害怕吗?”
摩哆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说不害怕是假的吧。”潘多拉啦抬起头,视线凝视起面前的摩哆哆:“可是,一旦知道对方是虚赫的妈妈就……反而没有第一次看到时那么的可怕了……但是……”
“嗯?”
潘多拉啦的声音顿了顿。
“但是,昨天她好像……手里拿着一把刀片。”
说到这里,昨晚透过猫眼的影像仿佛再次出现在了女孩的脑中。
“诶?”
“怎么办……”
因为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所以只能不停在嘴里念着“怎么办”“怎么办”这种话。
“和虚赫说吧!”
“诶?”
潘多拉啦不解地看向摩哆哆。
“干脆和虚赫说清楚好啦,反正……他迟早会察觉到的吧……”
摩哆哆说着,视线垂了下来。
就在两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呀!!”
站在摩哆哆稍前一些的潘多拉啦突然失控地大叫了一声。
“怎……”
“怎么了”这句话字还没有说完时,摩哆哆同样看到了那个让潘多拉啦突然失声叫出来的东西……
“阿……阿姨……?!”
潘多拉啦的声音出现了颤抖。
眼前,一个留着黑色长发,面目苍白的纤细女人,正步伐迟缓地朝着两个孩子这边走来。明晃的阳光下,女人微微抬起头来的脸,仿佛失去了任何表情般,如同一张演剧中的面具。而那个人,正是虚赫的母亲。
“能……和你谈一谈吗。”女人的声音充满了幽冷感,声音如身型般纤细,仿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一般:“谈……谈谈关于虚赫的事。”女人冷冰冰的说道。
【——虚赫的……事?——】
会是,什么事……
潘多拉啦和摩哆哆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神经变得紧绷了起来。
“你们,吵架了吗,和虚赫他……”
女人的步子又朝着两人挨近了一步,潘多拉啦和摩哆哆有些后怕地向后退了退。
“唔……”
潘多拉啦的嘴里,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恐惧的声音。视线望向面前的女人,那个人呆滞的眼神正死死的凝视着自己。
“虚赫,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女人问两人道。
“他……他……”
摩哆哆的脑子陷进了混沌。他想说,虚赫他杀死了城镇上的狗,连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帮凶。
自己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虚赫让人感到恐怖,摩哆哆还想说,希望那个女人能够远离潘多拉啦,别再做那种让潘多拉啦感到困扰的事了。
“那个孩子他,不是一个坏人……”摩哆哆的话还没说完,虚赫的母亲突然打断道:“即便……做了什么有些过分的事情,但……我知道那个孩子他,不是一个坏人。”
女人的眼神似乎出现了黯淡。
若说那个女人原本如面具般呆滞的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的话,那或许是母亲才会有的神情吧。
可是即便如此,摩哆哆也没法认同那个女人的话。
想起狗的惨状。想起那么残忍的事。摩哆哆在心里惊呼了一声。
刚想开口时,女人的身影盖住了摩哆哆头上的光。
“昨天那孩子突然和我说,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情。大概,是因为做了坏事就要付出代价的吧,所以他觉得自己……可能被在意的朋友们嫌弃了呢……被你们嫌弃了……”
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充满了冰冷,没有起伏,仿佛来自于绝望的地域。
“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曾了解过那个孩子,可每次看到他和你们在一起时的表情,我就觉得,那孩子是打从心底里的,把你们当做最好的朋友的。但是,如果你们讨厌他了,想要躲他了……那么,请你们不要伤害他,不要对那样的孩子说过分的话,把那个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妈……妈妈……”
就在女人说着这些话时,虚赫的声音突然从女人的背脊后传了过来。虚赫的脸孔充满了惊讶,一直凝视着之前说着话的母亲。很快,又恢复成无表情的面具般的虚赫母亲的脸,这次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儿子。
“不允许你们伤害……那个孩子……不然……”
说完这句话后,女人没有迟疑地看了背脊后的儿子一眼,之后直径走过了潘多拉啦的身侧开始朝着回去的方向行去。
余下的三人在上空的晨光中,尴尬地凝视着对方。彼此缄默着。
潘多拉啦从未想过虚赫的母亲会来这里找自己。
同样,虚赫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出现在校门口。
三人间,一层薄薄的充满了不能言说的秘密与忌讳的屏障,就这样被戳破了。
“那个……”先开口的人是虚赫,三人沉默了几分钟后,下定决心的虚赫,这次对另两个人说道:“你们……是因为发现了‘那个’吧……”
“那个”啊。
对,一定是因为“那个”……狗的尸体。
摩哆哆不做声,继续看着眉毛紧锁的虚赫。
“你们发现我偷走了草丛里狗的尸体的事了吧……”
好像完全豁出去的口气。虚赫坦白道。
“这么说……难道真的是虚赫你……”
听到当事人的亲口证实,即便之前想象过无数次,但亲耳听到后的潘多拉啦仍然掩饰不了惊讶的神色,女孩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为什么虚赫……要做这种事情呢……”潘多拉啦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虚赫沉默着不做声,似乎在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回答。
会被讨厌了吧。
不,是会被厌恶了吧。
即便认错,也不可能得到原谅的。因为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那么过分的……
“因为虫子吧……果然是为了那些虫子才这么做的吧。虚赫。”摩哆哆说道。
“啊……”虚赫的嘴里发出了一阵长叹,随后呼出了一口气:“嗯啊!”他大大地点了点自己的头,没有否认:“就是摩哆哆说的那样,为了虫子。”
“将狗的尸体藏在哪了?”摩哆哆问道。
“底楼的院子里,把它用袋子套好,放在了花坛里,可是……没过几天就没有了……”
说道这里,虚赫停顿了一下,脑子突然闪过坐在楼道阶梯上的母亲的声音“虚赫……你是不是做坏事了?妈妈,什么都知道哦”现在细想起来,当时妈妈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是发现到了院子里狗的尸体的事了吧,说不定那具尸体就是妈妈处理掉的。
“虚赫的妈妈……是帮凶吗?!”
潘多拉啦露出了难过的表情,大声问到虚赫。
“诶?”虚赫愣了愣:“呐……如果说,是指处理掉尸体的事……那么,妈妈应该算是……帮凶吧……”男孩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缓起来,尤其在说到“帮凶”两个字时,他不想把妈妈跟帮凶这种难听的词扯在一起。
“那么杀死狗的事呢?也是和虚赫一起干的吗?!”
说到这里,潘多拉啦就快要哭了的样子。女孩的脸上好像一直写着“为什么虚赫是这种人”的表情。
“等……等等!!”听到这里,虚赫突然大叫了一声:“什么叫……妈妈和我一起杀死了狗?!什么狗?!”一说到这里,虚赫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城镇最近出现的虐狗事件:“你们难道……怀疑杀死那些狗的人是我?!”虚赫感到不可思议。
他确实偷了最初埋在草丛中的狗的尸体,但对于杀死狗那种残忍的事,他根本没有做过!
“难道不是虚赫吗?”潘多拉啦拧着眉问道。
“怎么可能!”这次,虚赫脸上的表情,比哪一次都要来的坚定道:“我没有干过那种事!为什么……你们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我的?”虚赫不明白。一切似乎就是从昨天开始突然改变的。
“这个……”摩哆哆说着,这时从书包里翻出了两张便笺纸:“开始怀疑虚赫,是因为这个……”摩哆哆将手里的便笺递给了虚赫。
虚赫展开信纸,马上皱起了眉。
“因为……就因为这样的东西?”虚赫不理解道。
“还因为,发现到你偷走了狗的事……”摩哆哆补充着。
虚赫想起被自己偷走的那只烧焦的狗……对了!就在这时,虚赫突然回忆到了一件事。
“我知道……杀死狗的人是谁。那时我还见过!”
“你见过?!”
一旁的潘多拉啦和摩哆哆,诧异的异口同声道。
“嗯啊!”虚赫大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头:“其实在发现第一起虐狗事件前,我曾在之前和妈妈一起路过那条坡地,而且那时在草丛里发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摩哆哆皱了皱眉。听虚赫继续说道。
“那天我和妈妈去买东西,发现有几个孩子躲在草丛里,那时草丛还不时发出‘噗啪——’‘噗啪——’的怪声音,现在想想,应该就是绑在狗四肢上的橡皮筋的声音吧。”虚赫回忆起当时,那一天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没有察觉到,危险就在自己的身边吧:“原本想要进草丛看个究竟的,结果被妈妈叫住了,不过当时还是看到了四五个孩子蹲在草丛里,重新爬上坡地离开的不久后,身后的草丛中央就突然窜起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火苗,然后就烧了起来……”
那个时候,就是那群孩子在烧狗吧。
“那几个人是谁?”摩哆哆问道。
“这个镇上的孩子,还有一个我们都认识的,就是……常粱。”
虚赫想起当天在草植中,看见的常粱的脸。
“凶手如果是那群孩子的话……”摩哆哆垂下了头,看了一眼捏在虚赫手指里的便笺:“其实之前,我也怀疑过给我便笺的那个人,或许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小孩子。”
如果这么想的话……三人顿时陷进了沉思中。
如果这从一开始就是最初杀死狗的那群人,决定陷害虚赫的话……那么,也不是不成立。但关键是……还是要找到给自己塞来这张便笺的人。
“啊——!”就在这时,重新看了看便笺的虚赫突然发现了什么:“草从是错别字啊。”
“是啊。”摩哆哆回道。
“常粱经常会把草丛写成草从的。我和他幼稚园时就认识,到了小学时,他还是有这个毛病。”虚赫讲道:“而且,摩哆哆你还记得潘多拉啦没有来学校的那天,我们两人在走廊遇到过常粱那件事吗?”
听到这里,摩哆哆仔细想了想,几秒钟后,“嗯啊!”摩哆哆点了点自己的头:“那时他还朝着我们这里看过来呢,我觉得他那天的表情怪怪的。”好像在笑吧。
“常粱知道我偷走草丛里狗的尸体的事……”虚赫顿了顿:“其实那天……我本来就想告诉摩哆哆你,我当初在坡地的草丛发现他们的事,可是,我害怕一旦告诉摩哆哆,常粱会将我搬走狗的尸体这件事,也向你们揭发……我不想,被你们给讨厌,所以就……”
“虚赫……”
潘多拉啦看着将头垂下来的虚赫。
“你们……还会相信我吗……”
虚赫的表情看起来很担心。被朋友讨厌,对那个男孩来说,一定是最不想发生的事吧。
“嗯啊!”潘多拉啦马上点了点自己的头,然后迅速看了看身侧的摩哆哆:“摩哆哆也是吧?”女孩问摩哆哆道:“摩哆哆也会相信虚赫的吧。”
“嗯……”摩哆哆应和道:“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空气沉寂了。男孩的话音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下来。
潘多拉啦垂下了头,没有做声。
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那就是,临晨两点总会来敲潘多拉啦家房门的虚赫的母亲……
对方,为什么要做出如此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虚赫不是杀死狗的凶手,那么之前他和潘多拉啦推测的,虚赫母亲因为想要威胁潘多拉啦,而总是半夜来敲她房门的假设,就不成立了吧。
摩哆哆抬头看了看上空。
想起了之前,将头顶的阳光遮住的那张苍白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