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街车祸案
作者:启迪迪迪 | 分类:游戏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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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上)
吴霍要着崔钰的肩,邀请局里的警员们一起在外面吃顿好的,说我请客。
到了很晚,大家才散场,各回各家。崔钰突然想着医院俞明住过的那间病房,那里应该还有他的遗物,等到某个时日,把他遗憾的、眷恋的都埋入土里。
在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一张折叠很多下的纸张,崔钰慢慢打开纸,看到了俞明最后想说的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或者遗书时,我已经死了。说来滑稽,一个早已对生活不抱希望的人竟然挣扎了那么久,最终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临终。你可能回想,是什么支配着我那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和处事方式,我会一一给出答案。这也是我留下遗书原因所在。
人活着,有时候真的很孤独,他是需要依靠的。我自小从农村长大,亲眼见过农民的淳朴,他们简单的过着早出晚归的耕田生活。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憨厚老实。他身体健壮,对繁琐的农事生活不厌其烦,他种了一些棉花或是玉米,等到入秋,小山坡上准是金灿灿的一片谷海。父亲的勤劳养活了我们一家人。每至年末,我都会有新衣服穿,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那场景是我最怀念也是如今最为憧憬的画面。只可惜美好的画面已成泡沫,沦为一场梦。
那女人是在我四岁离开我们的。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父亲卧室里的灯亮着,房门里传来争吵声,声音越吵越大,我能想象房间的吊灯是东摇西晃的,墙上映射出的两人影相互拉扯着。最后那女人破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冲出家,跑向了雨中,堤上好像有车光照射着。父亲随即冲出来,竭力叫着: “你走啊!有种走了别回来!”在漆黑一片中,雨滴滴作响,只剩下一直长长的车鸣和父亲的歇斯底里。
从那以后,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勤于农活,农田的作物多由我年迈的祖母去做。父亲成天酗酒,头发也变得杂乱不堪,看着父亲这幅不作为的模样,祖母只能远远地看着,唉声叹气,心中的那个优秀的儿子已经越走越远,陷入无尽的深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眼看我已到了上学的年纪,而最近的公立小学设在相隔几公里的镇上,也就意味着日常生活中会扣除一部分作为我的学费。祖母决定于父亲讨论此事,父亲脸上多了一份凝重,思考片刻后,他走进卧室,拿出几张薄薄的、皱巴巴的毛头像。他抓住我的手,缓慢地把钱放在我手上。他注视着我,那早已浑浊不堪的双瞳竟显现出一丝光亮,如同阴雨连绵的天气中透过阳光。父亲把我的手揣在手心中,深情地望着我,瞳子里好像闪烁着一些东西。
父亲喝酒、发呆的时间变少了,经常一整天不在家,祖母很担心,但在天黑时我们会看到一个灰头灰脸的父亲回家,大口地吃着饭菜,祖母脸上溢出会心的微笑。她对我说,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以为曾经的那个父亲又回来了,以前的场景又出现了,可是美梦总是转瞬即逝。在一天上课时,班主任叫我出来,我心头有种忧郁。他讲明情况后,我立马跑向家。突然天就黑了,大雨扑面而来,我疯狂地迈开步子,全然不顾雨水和泥。我绊着了石子,竟没有哭,这一秒,我感觉这是父亲在哭。
回到家的时候,一片寂静,祖母与几个亲戚在一旁木讷地站着,父亲躺在床上,无论我如何推拉,如何哭喊也叫不醒父亲。我顺势摸到他那阔大的手,轻轻地撇开,发现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我顿时读懂了父亲——他的伤痛和他作为男人本应该承担的责任是矛盾的、又是一体的。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没有父亲如何支撑这个脆弱的家,我不敢想。这夜半的安魂曲滴滴作响,陈述着逝者生前的故事,然后雨停消声,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在后山的山坡上安置好父亲的坟墓。没过多久,祖母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搬上搬下,我很好奇,便问祖母。她说,搬家,到县城里去。我问,为什么?她蹲下来,保持与我相同的高度,抚摸着我的脸,眼睛若有所思:“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们便去了县城,用父亲留下的寥寥可数的钱租了间旧房,房子真小,光线也暗淡。我透过装着防盗网的窄窄的窗,看着窗外的景象——满城的钢筋水泥高低错落着,相隔仅几米的几户人家为这琐粹小事争吵着,那积满了污染物的河流沿城流淌着,乌鸦三五成群地在长长的电线上停歇着。我感觉不到乡村的气息,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和压抑,在时间匆匆里活着。多少年以后,我辗转几个城市,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与同学的差别使我感到自卑,我羡慕放学后他们的父母牵着他们回家的场景,因为这样的不同,我变得孤僻起来。我害怕别人问到自己的父母,害怕别人在不经意间透过我的眼,看出点什么。就是这样的心态,我读完了小学和初中,我成绩不错,考上了我们县的重点中学。但已不是义务教育的范围了,它是要付学费的。祖母为此发愁。后来,有人告诉我们,高中设有贫苦生补助金,我便去了县重点。
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会爱上别人,我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今生注定孤寡一生,直到我遇到了莫琳。那会高一,我因为个子较高,被安排坐在最后,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熙熙攘攘,把教室吵得沸反盈天。铃声响起,只见一个女生跑了进来,她左顾右盼的,发现只有我旁边有座位,便坐了下来。我看着她望向窗外,披着长发,白皙的脸旁藏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像是从来不会假装自己的表情,尽管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她回过头来,碰着我的眼,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微微一笑,解了尴尬。
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不爱说活,莫琳和我相处日子久了以后,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晌午时刻,我都会读一些书,再去寝室睡觉。当我从抽屉里拿出我的宝贝,慢慢地翻阅,细细地品尝。突然我的书被蒙上阴影,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莫琳的鬼脸。“哈哈,我以为你这样深沉的人不会害怕的呀!”我羞涩地笑,不敢注视她,她又翻看我的书,“在看什么呢?这么神秘的。”
“《西西弗斯的神话》。你可能没听说过。”我回答道。
“这么高深,谁写的?”
“是法国作家加缪写的”
“哦哦,我看过他的《局外人》,讲的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在一个法律被道德绑架的社会里孤独地活着,言行被众人视为不孝,再荒诞地死去。”我点点头,表示她说的很对,没想到我还能和姑娘聊聊文学。
“你这本是讲的什么?”
“这是他借助希腊神话中西西弗的故事为背景,阐述自己的哲学观点。”我顺势翻到指定页数,指给她看,“这是我其中最喜欢的一段。”
“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裂痕去生活,用残存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因为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而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拥抱当下的光阴,不寄希望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本身是对荒诞最有力的反抗。”她念了起来,思索了会儿,看着我,“没想到你心里还装着故事哪。”我知道她表达的是什么,而我恰恰愿意向这样的女孩吐露心声,我们渐渐熟络起来。
莫琳成绩也很好,人很聪明,是那种脑袋天生很灵光的那种,加上她的活泼开朗,自然有很多追求者,但是她都置之不理。有一天放学后,我像往常那样看会书才回寝室,突然听见沉重的踢门声,教室里头出现三个人影,那个瘦瘦的指着我,“煜哥,就是这小子天天和嫂子嬉笑的。”那个中间的一脸狰狞模样,缓缓走过来,拍拍我的脸,“你叫俞明是吧,好小伙,老子的媳妇你也敢调戏!”
他用脚猛地一蹬,将我踢翻在地,他们的拳脚翻云覆雨地打在我身上,我不敢吭声,默默地忍受着这些。他们的老大拽着我的衣领,眼睛瞪着硕大,“我警告你,以后离莫琳远点。”
我吃了哑巴亏,留下满脸的伤痕,再到上课的时候,莫琳惊讶地望着我,“你怎么了?学着别人打架了”我低着头,不言不语。“你说是谁打了你?我给你去报仇!”她眼里充满着愤怒,又夹杂着不安,我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她为什么这么多的情绪。“没什么,在楼梯间摔了一觉。”
“你别骗我了,告诉我是谁。”莫琳抿着嘴,大大的眼里泪水欲盈。
“其实真的没什么……”
“俞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有人多担心你!”她眼眶终于盈出泪,那些在夕阳下显得灰红,她硬咽着,伏案在课桌上静静地躺着,我望着她,不知所措,笨拙地伸手递给她卫生纸,而她鲁莽地接过,醒了鼻涕,继续躺在桌子上。多年后,我会回想起那一刻,我从未怀疑过她彼时的真诚,那是个美好的谎言,不因时间的久远而糜烂,永远地藏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