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第一次骑车载她，她坐在我的身后，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脸上是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年少轻狂，有着野心，梦想，志存天下，却单单忽略了她。

因为那时候总是以为时间还有很多，足够我们相处。重要的是少年壮志，她对我是应该理解，支持的，直到有一天，她已经离开我身边，我才发现，一辈子，原来只有这么长的时间。

“已经这么久了，她怎么样了？”小小的女孩子踮着脚从大大的书柜顶层抱下一本厚厚的税法典，用力拍了拍，翻开看了起来，像是对男人即将的回答没有任何兴趣。

“越来越像她了。”他尽力使自己的回答不带任何情感，却掩不去欣喜和一点点的，内疚。“没有以往的牙尖嘴利，眼神温柔，她越来越像她了。”

“为什么你那么执著于复活她？”

男人抿了一下下唇，“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她我以后可以得到的成就，我想让她至少看一眼。”

“情愿牺牲别人？”

他抬了眼紧紧地看着小女孩，女孩却只是专注于手中的书。

“你说什么？”

女孩子合上了书，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丝浅笑：“你觉得抱歉，是吗？还有三天就到一个月了，你还可以反悔。”

“我没有，只要可以再一次见到她，什么都是值得的。”男人眯了下眼睛，“我不对任何人感到抱歉，为了我所希望的，我可以牺牲任何人，况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秘书。”

“你说……什么？”

时间仿佛忽然静止，只有一个微微冷清的声音，带着期待和绝望。

“你是怎么进来的？”男人震惊了一下，诧异于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女人。他忽然转向女孩子，“祁麟，是你留的门？”

女孩子耸了一下肩，不置可否。

“你说，这些天你对我这么好的原因，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昕岩……”

“告诉我真相或者什么都不要说。”女人流下了眼泪，“拜托你。”

“就像你所听到的那样。”男人挺直了身子，“我带回了祁麟，然后她说可以帮我实现我所有的愿望，我希望她复活我这一生中最珍爱的女人。驱散你的灵魂，让另一个灵魂入住，你消失，她就会活过来。”

女人露出一丝悲伤：“以牺牲我为代价？”

“是！”

“砰！”

一声枪响，男人应声倒下——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是在诧异我为什么有枪，还是在疑惑为什么有一半她的灵魂的身体，会狠下心来朝你开枪？”女人怨恨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如果是第一个问题，答案是，身为你最好的秘书，我理应什么都能弄到不是吗？”

“不带消声器用枪打人可不是什么聪明做法。”被打中左肩胛的男人用手捂了一下伤口，挤出一个微笑，“顺便说，你的枪法可不怎么样。”他低下头，喃喃道：“还有三天，只要三天……”

“对不起，我骗了你。”沉默许久的小女孩子开了口，“根本没有灵魂复活这么一说，我不能逆转生死。”

如晴天霹雳，惊起海啸山崩。

男人先是瞪大了眼睛，那眼中的亮光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滩死水，让看的人都无端端的灰了心。

“都是假的啊……”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轻声问，“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只要我带你走，不背叛不抛弃，你就会完成我所有的愿望。”

“那是对她的，不是对你的。”女孩看了看身边的女人，“曾经你有过机会，可是你放弃了，然后她在你之前，带走了我。然后她让我来到你身边，不惜一切，只要能令你快乐。还有，让你爱上她。”

——“你愿意带我走吗？只要你不丢下我，不抛弃不背叛，你所有的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的。”

——“你愿意带我走吗？”

“我会替你完成你所有的愿望，让你快乐起来……”

“只要是你希望的，直到我离开为止，都替你实现……”

原来两次说话不一样的原因是，她已经接受了另外一个人。而自己只是“第二雇主”。

“告诉我，你曾经对我动过心。”女人第二次举起枪，指着男人。

“这算不算是威胁？”男人笑了笑，“至少让我留下遗言吧。”

“你知道我的痛点却还故意的激怒我，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如你所愿的爆炸一次？？你不是说过很想看看我近似人类的感情流露？”女人反而笑了起来，不是这一个月以来的温润如水，而是恢复了以往的犀利，像棵带着露水的玫瑰。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宠溺的神色未变,让女人几乎心软。而他忽然正色道：“任何女人都不能够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砰！”一声枪响截断未完的话，毫不犹豫地正中心脏。

“知道吗？我是唯一一个在军训的时候打了满环的人。”女人泪水簌簌的掉下来，对着已经失去气息的男人，“我以为你是可以期待的……”

“想听一下我在他睡觉的时候读出的他脑海里的记忆么？”小小的女孩子平淡地说，“或许你会有些兴趣。”

“这两声枪响恐怕不会给你留下那么长的时间来讲故事。”女人抹去掉下的泪珠，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

“说。”

“首先，关于那个女人，她叫肖觅秦，她喜欢晴朗天空的颜色，喜欢淡蓝的衣服，喜欢江边， 眼睛满满的都是灵气，开心的时候喜欢用食指第二关节轻抵鼻尖——就像我教你做的那样。”

女人轻蔑的一笑：“穿蓝衫和长裙，还有后来去的餐厅也是其中一部份？”

“包括笑起来的神色。”女孩并未在意她的神色，这周围的血腥景象也没能乱了她的平淡，“她的姿态和神色你应该很熟悉了，我曾经让你那么用心的模仿过她。”

“可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在让我模仿她！”女人失控的红了眼睛。

“我以为这样，他就会像你希望的那样，爱上你。”女孩微微皱了眉，不解地说，“事实上，他也的确爱上你了，不是吗？”

“他爱的是她，不是我！”女人用**狠狠地砸在女孩脑袋上，女孩摔倒在地，流出血来。她摸了摸自己脑后的血，不解的看着面前抓狂的女人。

“你毁了他会爱我的机会，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我说的爱！”她疯狂了，发泄般的一下一下狠狠地砸着女孩的脑袋，“你毁了我，也害了他！”

女孩平静的挨着猛烈的砸击，像是流血和遭受疼痛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已经疯狂的女人叫喊着：“你说话啊，把他还给我，你不是可以满足我任何愿望吗，那么把时间倒退，把他还给我！！”

女孩满脸鲜血，却依旧没有任何怨气：“扭转时间是违背定律的，现在你也知道，复活生命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你已经背叛我，我对你的承诺已经无效了。”

女人已经失去理智：“那你就陪他一起去死好了，反正他这阵子不是对你不错！”

女孩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知道么，他自小被父亲背叛抛弃，那个女人给了他全部的爱，让他从来不觉得失去父亲是丢人的事情……”

女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用枪指住女孩的脑门：“你闭嘴！”

“你不是很想知道？”女孩第一次露出轻蔑的笑，“他那么爱她，是因为她为了他呕心沥血，却没能和他共享任何富贵。为了让他免于一次火灾，死得时候，只有三十八。”

“你骗我！你在骗我！”

“你嫉妒的，是他的母亲……”

“砰！砰！砰！”

女人疯狂的扣动扳机，射穿了女孩的脑袋。

楼下忽然警铃大作，女人走到窗前，看着楼下人群，冷漠的一笑，走回男人身边，让他躺在自己怀里，说：“这看起来能上明天省报头条了。”她冲着男人笑着说，“你总是说我伶牙俐齿，这下看来是再也伶俐不起来了。”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她举起手枪，毫不犹豫地射穿了自己的心脏……

……

女孩子一身血迹，头发被血液纠结成一缕一缕，她抱起了地上那具曾经属于自己的小小身体，向门外走去。

为什么总是以为自己能够替代另一个人的位置，而不仔细去听听那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是在强求而不是稍微多点耐心？

为什么求的，是那个不能实现的愿望？

而我呢？

我是不是也在强求着，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