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是你！”我和他同时开口。他就是之前在三茗楼唱戏的那个青衣，看他的表情，应该还记得我。

他往后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所谓的“巡逻队”，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刚才是在故弄玄虚。

“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贼啊！”他一脸的戏谑，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贼我能救得了你吗！”我嘴硬道，又冲他翻了个白眼。看见我的反应，他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让我有一种想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后来我架着他，把他送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医馆。这个点儿一般的医馆早关门了，我砸门砸了半天，睡眼惺忪的老郎中才从屋里出来。我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这是巡捕房重要的证人，要是不给治，耽误了，他们担待不起。

这下子果然把那个郎中吓醒了，取子弹，缝针，包扎，到最后开药丝毫不敢怠慢。。

“对了，今天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从医馆里出来之后，我忍不住问他，之前不提是怕那老郎中识破我的谎话。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不信。”我也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每次我求老刘替我写报告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我们俩大眼对小眼，最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多少能猜到一点。”他一边说，一边敛住笑意。

“是谁？”

“我仇家，世仇啊。。。从我父辈开始的，很多年了，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该来找我了。。。”

“要不要到巡捕房备个案，以防万一。”我有点但心他，又有点儿为他心酸。

“不用了，该来的总会来，生死有命吧。”他语气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是别人自己的事。

我们又聊了些别的，主要都是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当然，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绕过了他父亲的话题。他是个很健谈的人，很容易取得别人信任，让人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我们一直聊到天色泛白，直到我不得不去巡捕房交差为止。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洛斯。”临走前我忽然意识到。

“哪个‘斯’啊？”他问我。

“秦相李斯的那个‘斯’。”

“啊？”他有点哑然，“这可不是个吉利的名字。”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苦笑，“那你的名字呢？”

“潭浅。”他回答。

“水潭的潭。”他补了一句，“我祖上生于礁岛，依水而居，才有此姓。”

“这样啊。。。”我又和他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后就分开了。

回巡捕房交差时，我刚一进门就觉得情况不对，现在还不到白日里的上班时间，平时这个点儿，除了值班的就没别人了，今天怎么大伙都在？

我把离我最近的老六拽了过来，问他情况。

“洛斯，你昨晚没在啊？出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我当然没在，我巡夜去了。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图书馆的火场里救出来的是谁吗？”

“当然记得，曹家大小姐，曹卿。”就是被我误当成苏蓉蓉救出来的那位，我救她时落下的烧伤现在还没好利索呢，当然，这话我没说出口。

“她被人绑架了！”老六说话时表情很夸张，不过这也的确是一件足以轰动津门的大案子。

这位曹大小姐真是多灾多难，刚从火灾现场出来，现在居然又让人给绑了，难不成是因为过年没拜神？

后来老六还告诉我，案子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曹家人接到绑匪的电话之后就立马报了案，我爸昨晚就已经带人去曹公馆了，现在还没回来，其他人也不敢懈怠，轮班在守局里，二十四小时待命。

我和老六也觉得纳闷，这得是什么人，能有胆子绑曹家的大小姐？曹家身为天津卫第一大户，与三茗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与租界里的各国领事也是关系甚好，得罪曹家人，那就别想活着走出天津卫了。。。

因为我刚巡夜回来，所以第一波待命的名单里并没有我。我从巡捕房里出来，连早点也没吃就直接回家补觉了。平时我都是倒头就睡的，今天却意外失眠了，这种感觉相当难受，你可以感觉到身体的那种疲劳，但精神却异常清醒。。。（作者乱入：我失眠也很严重，就是这种感觉。。。ToT）

等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无数的画面却涌入我的脑子，会走的无头女尸，图书馆里的大火，追杀我的蒙面人和盛开的诡异花朵。。。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意识到这是个梦，但我却被困在其中，怎么也逃不出来。。。

“不要！”我大叫，然后惊醒，梦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条巨蛇冲我扑过来，我定睛一看，蛇头居然长出了一张蓉蓉的脸。。。这绝逼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糟糕的梦了。。。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已经下午两点了，我实在不想再睡了，就决定出去走走。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溜达，刚好走到之前去过的三茗楼，决定进去坐坐。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壶茶和几样小吃，因为这个时间客人太少，所以中间的戏台上是空着的，没人表演。

这时候，一个人突然坐到了我面前，我抬头一看，是潭浅。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喜。

“我和朋友约了今天下午来这儿见面，不过她今天应该是不会来了。”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忧虑。

“为什么？”我倒了杯茶，递给他。

潭浅接过茶杯，端到嘴边，没喝，闻了一下就拿开了。

他给了我一副报纸，说：“你自己看吧，头版。”我疑惑地打开，发现头版的新闻赫然是“曹家小姐遭人绑架，绑匪目的至今不明”。

看到这么个新闻标题，我脑子一下子就蒙了。这他妈是哪个无良记者写的！大张旗鼓的把绑架案的新闻放在头版，这不是逼绑匪撕票儿吗！我特意看了看这个记者的名字，赵梦婷，看名字是个女的。完了，赵梦婷，我估计这下子曹家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我继续往下读，新闻上说，曹小姐是昨晚从曹家医院回家的路上失踪的，她之前在图书馆的火灾里受了伤，一直住在自家医院，才刚刚康复，就被人绑架了。同行的司机被打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两名保镖当场毙命，曹家当晚就接到了绑匪的电话，但还不知道绑匪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曹小姐以前是我的戏迷，总来捧场，现在我不唱了，她就想请我喝个茶，道个别。”见我若有所思，潭浅解释道。

“什么？你不唱了？为什么？”我才回过神。

“可不呗！我前两天不是把两个三茗会的小喽啰给打残了吗，你觉得我还能在三茗楼里唱下去吗？”他又端起了茶杯，送到嘴边，然后又放下了。。。

“你唱得这么好，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吗？”我安慰道。

“嗯。。。”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说我好了你信吗？”他用一脸开玩笑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我绝对不信。”你拿我找乐呢吧！昨晚中枪，今天就好了，你当孙悟空啊！

“我逗你的，不过我真的好多了。”也许是我吃惊的表情实在太傻了，他又是一脸那种让我想抽他的坏笑。

“对了，你是巡捕房的，应该有经验，案子到底进展的怎么样了？曹小姐能被救出来吗？”

“我真的不知道，昨晚案发时我大概还在围观你痛揍你的仇家，我知道还没报纸上写的多呢。”我想让他开心一点，才故意这么说的。

虽然我才进巡捕房不到三个月，但我也从小目睹了我爸这么些年办过的无数的案子。

就绑架案而言，目的不一定都是求财，也可能是出于报复，而所有的绑架案的罪犯，无论他们是也一时冲动也好，还是精心策划也罢，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案子变得人尽皆知。而现在的情况，对曹家真的相当不利，报社为了赚销量，记者为了搏版面，简直是在把受害人往绝路上逼。

潭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望向窗外，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们两个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这时，我看见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沈七，他不跟着我爸查绑架案，来这干嘛？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像在跟踪什么人，我使劲儿往前瞅才看清，艹，他居然在跟踪蓉蓉。

我立马就坐不住了，一下子跑到楼下，潭浅看到我突然冲了出去，也跟了过来。我在三茗楼门口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了躲在前面角落里扒头的沈七，我刚想冲过去，就被潭浅给拦了下来。

“先看看再说，等弄明白了他的目的再出手。”潭浅的话在我这儿很有说服力，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