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者—魅步杀伐
作者:夜半追星 | 分类:游戏 | 字数:44.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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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奚王王妃
“传我话, 领那女先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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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上说到世子煦起身,冷冷扯过衣衫, 背着月光离去, 留下身上还热, 心上早冷的世子妃季希容。此后世子妃更是变本加厉, 直至口出妄言被冷面王妃处罚羞愤归家。她说完, 轻轻拨开香炉里还半燃的香料,锵的一声震响,盖上了香炉, 香雾散去,娇鱼两人回味过来, 好半天, 娇鱼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携娇雨离开, 已经十日,再未唤过。
呵呵, 想必那两人还没缓过劲来吧?也罢,先会会那边。烯悬思量着,向通禀的人应一声,那人低着头飞快离去。烯悬望着那背影一笑,跟来了吗?无论怎样装扮还是一眼将你认出, 道行还欠。
无人说话, 月上静静等着王妃叫起, 久久只听见一点金玉钗环的声响和丫鬟清逸的呼吸声。
“女先生, ”王妃淡然又高傲的声音, “说的什么好书?”
“回王妃娘娘,不敢, 月上只说些市井会话,小儿故事,消遣而已,不入流也无甚好书。”
“无?哼,”王妃的声音连轻哼都很动听,“那——岂非浪费了两位小姐久盼的心。先生怕是自谦了吧?女先生若讲那不入流的东西,好人家的小姐岂是能消受的。”她话语颇冷。
“日短夜长难入眠,本王妃也要寻些消遣,小姐们不能听的。。。本王妃且洗耳恭侯!”
小丫鬟送月上出门,一锭银子掉进她袖笼,“姑娘,”月上笑得温柔,“月上请教了。。。”小丫鬟摇晃下袖子,眼一眨:“先生,王妃性子冷,我不敢。。。”呼啦一声,小丫鬟只觉得袖子里起了阵风,凉飕飕的,袖子晃得更大,再看,女先生手上的银光,惊得睁大了眼,银锭子自己飞了出来。月上笑道:“银子觉得姑娘不想要它,委屈着又回来了。”小丫鬟鬼祟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连喊:“谁说不想要,我要的要的。”一转身拉着月上飞跑。。。
月上看着昏沉沉的小丫鬟,满意地收回手,这小滑头,脑子里不是一般的乱,不过——好东西不少。
次日晚,王府掌灯,月上坦然被传唤到王妃院里,她捧着香炉,袅袅而行,将那香雾弥漫了一院人等,直至王妃正屋里一个小间的檀木小几上。这霍王妃看她一眼便闲闲靠上软靠子,丫鬟捏着腿,婆子一旁服侍,“女先生,捡拿手的来讲几句,王府也浪费不了许多银钱。”
月上行礼一笑,锵的一声,开了香炉一拨,香雾弥漫在小间里,人人恍惚。她已知晓,这王妃名霍幼蕊,不过二十七八,本不是奚王原配,只为继室,父亲为外放大员,才十四便嫁了长她许多的奚王。奚王府里世子煦为奚王原配正妃所生,世子韨为妾生,世子毅为侧妃所生,奚王无亲女,娇鱼姐妹是接养之女,简言之,霍王妃无出。
然,这霍王妃倒是坦然一片,贤良大度,加之持家严谨,虽与奚王平淡夫妻,倒也得奚王并几位世子礼敬,寻常无事便罢,若有事便是绝无情面可言的主。曾有奚王妾出言无状得罪一位贵戚,王妃一言不发前门送贵戚,后门那边妾就已被去了锦衣首饰,跪在地里,足足跪到下午,奚王急急求情也无用,眼看寒冬单衣,妾就要命丧,奚王只得进宫求了皇后,一道懿旨宣了王妃进宫叙话才罢了。据说是,王妃在屋子里慢慢着盛装,奚王在屋子外团团转着也不敢催。妾身边,丫鬟婆子备上了厚衣张开,只等着王妃一出府就要扑上去救主,可怜那妾,等着那厚衣时才觉那衣也硬冷完了。
可,这霍王妃却也是出名的美貌,鹅蛋脸,长眉杏眼,秀丽身段,肌肤晶莹白皙,已近三十,却容貌多年不改,不愧了一个幼字。虽说自己无生养,却对此疏淡得很,也曾照顾了世子毅一些时候。性子冷,持家严,这样的人喜听什么?月上嘴角扯开一笑而过,霍王妃,你藏得深呢。
“狄州里,一户人家,家境殷实,独子娶来一房媳妇,门户相当且相貌出众。”月上缓缓说开。。。
“会薇,我的妻,夫来为你画眉。”她看着手执螺黛的夫君,相貌堂堂温柔无比,一下一下画在她眉上,却根本没去看那眉,只直直灼视在她脸上,那难言的欣喜和满足,直到眉骨都画得疼,那眉都成了粗虫一条,夫君也没停下,而她红着脸抢下笔,拿过镜子向里看,只看见一个满面含春的女子,一条眉毛粗如扫帚。她笑了,一滴眼泪滴下去,那是她最美的时候。。。
她拿起那螺黛,已长了灰,她轻轻抚开了灰,对着那镜画起来,一下一下,却是极好的远山黛眉。画好,她眼里那镜子里只是一个青白丑陋的妇人,再没了那娇俏颜色。五年无出,夫君也冷了待她的心。婆婆令她摘下了首饰,换上了粗布衣裙,成堆的活直累得她双手如泥,可,无人怜惜,婆婆说,纵然是那千金,无出比那下贱仆妇也不如。夫君说,今生无子,定是你孽缘在身,且劳心劳力向菩萨赎回罪过,以后潇洒来去再不过问。
娘家遣人来看,霍王妃仿佛听见自己胸口希望的一声响,还有娘家,还有,救我!她不顾一切撩起了裙子跑向那前门的车马,她看见夫君一家的尴尬,她的亲人站在那里,“兄长!”可她等不到回应,“你怎的这般不堪,还不回避!”她兄长怒斥,却转而向她婆家谄媚着:“这妹子若有不是,但凭管教,勿由她丢了两家脸面。”她惊了,看着那张脸,熟悉又陌生,身体一软瘫下,她夫君只说:“还不扶走少夫人。”她看见兄长的脸上有一刻那样不忍,瞬间又换上了恭维转了过去。她被人拖着,看着兄长的方向,一直一直卡,直到心成灰烬。
娘家败了,兄长借贷,哈哈,她泣血一般的嚎哭着,借贷?娘家要借的是她的命啊。。。从此,婆家的冷眼更盛。无助,痛苦,直到新人进门,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将长发都垂下,穿在衣服下,这样会暖和些。她的手裂开又愈合,太快,快得连血迹也懒得洗去。
今日,日头好呢,她出门前看了看天,身后内院,一声婴孩的啼哭,她向那山上的寺院走去,钟鼓声越来越近。
第一次来,夫君相伴,华衣金钗暖轿仆妇,供奉颇丰,住持等亲送。第二次来,婆婆相携,哀婉恳切,金身重塑,众僧唱送。后来,只剩了她一个,一顶小轿,神色憔悴,磕头泣血,小沙弥送。再往后,她一个,粗布的罗裙,手捧香烛,一步一挨,在那长长的石阶上留下一个个
泥泞的脚印,她跪下,发散泪干,暮鼓晨钟送。
最后一次,她说,菩萨,求你怜悯信女我。她直视那金身,两眼发红,嘴唇蠕动,求你,求你。。。直到西山日落,那解签的不忍,“夫人,世间事自有造化,何苦苦苦执着。”不!她沙哑着声音,我求了,我求了,可为什么不许?唉,解签的庙祝长叹,“夫人,不是菩萨无有慈悲的心,只是夫人求的不对啊。”
“夫人若是命中无子,如何求也无有。可夫人为何执拗?若是赌钱的总也输钱,求菩萨有何用,不若求求菩萨戒了那赌瘾兴许还可。夫人,换个愿心吧,莫要为难菩萨了。”
无子,注定?她凄凄的笑,可我还能有何心愿可求啊,菩萨!她昏倒在山路边。霍王妃仿佛天旋地转着要晕过去一般。她勉力挥手止住了月上。
“王妃,你怎样?快传了太医!”
霍王妃又一示意,屋子里的乱腾静下来,她扶着小丫鬟站起走到月上面前,看她一眼,“明日,”王妃轻轻说“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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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儿告退。”
“去吧。”
“是。”
世子毅恭敬有礼,翩翩而去。霍王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一转眼很多年,毅也长到这样大。她低头看送来的那整张狐狸皮,服侍的人上前恭维:“三世子如此孝顺,不枉了王妃教养一场。”厚厚的狐狸皮,触手柔暖,霍幼蕊的手抚摸着那皮,久久不语,服侍的人沉默退下。
孝顺么?霍妃心仿佛滴血,可他不是我的孩儿,不是。没有亲生孩儿是个何种下场,我哪里在乎,可那瞬,我却想知道,那会薇还能换个什么心愿,这世间的女子可还有他路可去,命能换一个吗?
“女先生,给王妃讲什么好故事呢?竟是也要传你。”娇鱼独自坐在榻上,素竹一人守在外间,娇雨决计不再听那季希容半分事迹,不来。
“王妃心善向佛,自然是讲菩萨善心之事。”月上道。
“呵呵,她?冷心冷肠的,女先生倒是真能说故事呢~!先生,将那日的接着。”我倒一定要看看怎么让你死也值得,娇鱼在心中默想。香炉的烟飘到她眼前舞动着身姿,仿佛伸着利爪的季希容,肆无忌惮地喊叫着。娇鱼做了个扶钗的姿势,却用了最大的幅度将烟雾挥开去,受不了了,那人仿佛无时不在眼前,她要知道,一定要知道。。。
母亲的怀抱永远是我的。。。世子,我不要了,王府,我不回了,那贱人,我不见了。娘,我就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娘说,好呢,哪里也不去。
娘只照顾着我,全都扑在我身上,我的伤渐渐好了,王府也离我远远的,再不想去理他们如何。我的娘,那样爱宠着我,仿佛又到了那时候,只是姜及汲,她还在那里,我的娘亲竟要分她一半么?哎呦,娘,我疼!娘亲奔进来,我心里高兴,一个眼色,丫鬟出去打发了她。呵呵,姜及汲,我出嫁后我娘对你百般的好,如今我都要拿了回来,那是我的!你不知道呢,你房里的那些人既然是母亲拨给你,又怎能不听我的话?
娇鱼只觉得自己如鱼得水般肆意,相爷府里就是她的私园,生杀予夺,姜及汲如同她手里的一只蚂蚁,可是,还有什么,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的?
娇鱼只看见自己拼命地游移在诺大的相府里,不断地找,什么是她遗漏的。场景变幻,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躲她畏惧她,她鄙夷着,却疑惑,我到底在干什么?最后她看见那娶妻的季三呆子一样地立在池水边喂鱼儿,那个幼时无论母亲怎样哄也无法听话教养的人,那个敢与她争抢吵闹的弟弟。可他竟然只看了自己一眼便离去。三少夫人归宁?他,季祥枫在思念她么?我的夫君会思念我么,不,他不会的,连季祥枫也会爱上妻子,可煦,他却不会,连那贱人也不爱的,煦,你很冷很冷,如此,我也不要想你。
姜及汲,你夺去我娘亲多年,我要你偿还来,那个戒指,呵呵,母亲在我归家后才郑重给我戴上,她要我好好记得那戒指,可姜及汲,我也要你记住,娘爱的只有我,你算什么?
娇鱼只头疼着季希容那句,煦谁也不爱,一时间悲从中来,她不断地问自己,在季希容祝酒时,在她与希末对骂时,在她伸手炫耀那手上的戒指时,这句话嗡嗡地响在脑子里,她问,是么?是真的么?煦,你真的是冷的么?
啊的一声,娇鱼手捂着左手臂叫喊起来,疼!希末的那一簪子。素竹立刻从外边冲了进来,“小姐——!”香雾一下被门外的门带走去,幻境一般的额故事散走,一下疼也不见。娇鱼呆呆捂着手,看着焦急的素竹,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没。。。我没事。”
素竹将她扶到榻上坐下,“小姐,这是怎的了?”
娇鱼看着月上谦和幽深的双眼道,“没什么。。。听故事听得迷了。”
“先生好口齿,好故事。”
月上只是笑,“今夜,我乏了,下回再说。”娇鱼匆匆扶着素竹离去,她突然想到,那故事就如一个魔咒留在了身体里,如同前次一样,会在梦里清晰地跳出来,告之一切。她要知道,她等不及要躺回那张满是梦境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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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
“大哥。”
“这半月可去了哪里?不见你到父王面前去。”
“大哥不知,父王遣我到北大营里历练几日,还特意交代了黄总兵对我严加训导,这不,才让回来。”
“我看二弟倒是健壮了些,如此甚好。”
“是呢,大哥,我先去了。”
“去吧,瞧你这身,父王想必要心疼了。”
园子里,世子煦别过了他二弟韨,一人来到这偏僻的地方,他伸手摘下一片松针,慢慢地在手里捻,直到手生疼。他是嫡长子,他是奚王世子,却不是嗣子,父王从未上报宗牒,要立自己为嗣。也就是说,父王从未明确过百年后要将王位传给谁,皇家事从来诡谲难料,多有以长子或嫡子不贤不孝而立次子或庶子的,何况父王从不喜他,给他娶来那样一个正妻,更不拿眼看他。韨虽是妾出,却甚是聪明,如今更是得宠,不知道谁还能料知以后?松针被他捻得碎了一地,良久,他平静下来,父王,韨,若你们真打那个主意,哼,什么父子兄弟,那便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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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先生,这世人为何如此执着有子无子?”霍王妃又请了月上过来,赐下茶点。
“回王妃,不是谁都如王妃一般如此豁达。这世人蝇营狗苟,死后又怕无有人香火供奉,费心一世还得担心身后祭祀,死活都无安生。”
“女先生竟能这般看待。”
“王妃岂不知,人死也需投胎去,既是投胎再活,前缘也就罢了,祭祀香火又有何用?可笑,若世人投胎又活一糟,也不知是男是女,是人是畜,子孙的供奉岂是活物能享?或有不得投胎的,想也是有重罪在身,如此又有何脸面享用那四时祭祀。还不若活时享尽了那福去,得以尽兴此生,谁又可料到下一世?或为贫穷,再无法享用那万贯家财,不若今生就好好受用;或为男子,再不能与夫君共守,不若日日珍爱着过,不枉费了一世缘份;或为奴为婢,不得清闲,不若今生豪情万丈,搏他个天地失色,千古留名!娘娘,转得下一世,谁知有多少子孙来投,何苦在乎此一世?或者,娘娘前世子孙已极,今生如此是菩萨为着娘娘前世劳累也未可知。”
良久的沉默,月上静静与王妃对面品茶。“女先生,如此,本王妃受教了。。。”霍王妃仿佛将心头萦绕了百种念头都压了下去,终于长叹一声:“先生果然不凡,劳先生将那故事说完了,那会薇会如何呢?”
“她,醒了。”月上从容地将茶水一放,将香炉里一拨,香雾缭绕,霍王妃的头又晕开了,眼也黑黑的看不清。。。
缓缓地睁眼,看见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吓了一跳,心脏咚地跳起来。可一会她不怕了,对一个下堂妻来说再怕的也没了。她转头看见自己在一间木屋子里,暖暖的柴草正在烧,一个女子的背影,正背对着她。
“姑娘,多谢了。”霍王妃仿佛觉得自己的感激之情从身体里跳出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夫人,请用。”那女子递过来一碗粥,霍王妃看着那双手嫩白纤长,不似做惯家事之人,抬头去看便呆住,只见那女子有一副极狰狞的脸,如长虫一样的伤疤铺盖了的脸。
霍王妃被吓得心里直跳,那女子也不在意,背转身去,专心看那火苗。霍王妃觉得饿极了,她将那粥喝下去,顿时觉得胃里暖和起来。“姑娘,这儿是。。。”她弱弱地问,“山里。”那女子淡淡地回答。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嗬,谢我?不谢菩萨了么?”那女子嘲讽着一笑。霍妃沉默着。
“哼,夫人,我救你一次救不了一世,何不好好儿想想,撤了你那点没用的愿心,换个长进些的。”那女子阴阴的容貌和长长的发如同山间的女枭。霍妃被吓得缩了回去。
“姑。。。姑娘,莫,笑话会薇了,如今会薇一无所有,再多的愿心也无从了去。”再换又如何,那庙祝也劝来,可,除了求子,我还能求何?她心中默默,泪流满面。
一双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抬头,霍妃看进那双漆黑如夜的眼,“我再看不得你这没用的样儿!”那女子冷哼一声,“但凡无子便要被逼死么?混帐!”她手指的冰冷仿佛一把利刃割进了霍妃的肌肤,霍妃一个激灵,却无法移开眼,她看着那双眼,竟如深渊一般将她吸了进去,啊!她喊了一声,跌了进去。
不知道多久她爬起来,踉跄着向前走,突然眼前一亮,红烛招展,长命灯高挂,她看见,她的夫君,那个为她画眉的人正搂着他的妾,旁边是她那公婆正抱着那孩子。婆婆说:“你那女人不知野到哪里去,怎么找也不见。”“娘,孩儿已差了家丁去找,定要找到来让娘好好教训。”她那夫君脸色冷冷,好不冷情。霍妃只觉得那眼泪就忍不住了。
“婆婆,夫君,姐姐想是在外有了人了,即便找寻回来,人在心不在的,又何必。依我看,便算了吧,只求她莫再沾惹脏了这干净的地界。”“哼!她娘家还欠着咱家的钱,她就敢找了野汉子去,也是咱家花钱娶来,怎能叫她不贞不洁地在外间丢了咱家的脸!”婆婆恶狠狠地道。
妾不忿地转过身去,嘟了嘴暗地嗔怪了夫君,夫君见着急忙抚背安抚:“娘,君儿说的有理,那女子也是心野了,找寻回来儿也不能再要。何况,君儿已为我生下了长子,这正室她做岂不更好?娘既不愿她在外丢人,等儿找寻了回来,爹娘只管打死了,岂不省心。”一席话说得公婆都点头,那君儿已是千娇百媚地依傍上了身,夫君,会薇一心服侍的夫君,一脸的春风,一脸的得意,却说的是要将她打死!
“打死了岂不便宜,不若休了远远发卖去,抵回了欠了咱家的银钱。”那妾扭着腰阴阴地一笑。公婆夫君俱点了头,蛇蝎一屋,适时,那婴孩大哭着,一家子围着那婴孩眼弯颜开去。
霍妃泪也干枯,一脸的愤恨,指甲已划破了手掌,好,好个夫君啊。。。醒过来,依然在那小屋的床上,那个背影依然在火堆前。霍王妃擦干眼泪向那光明的火苗走过去。
“大仙,为会薇指条路吧。”她跪下去,这女子非常人。
“哈哈哈哈。。。”那疤面女子笑得张扬,“指路?呵,你倒聪明!可我给你指的路你敢走么?”霍妃依然跪在那里,身影萧索却坚定无比。良久,女子看了她一眼,一根木柴扔进火里,几点火星迸射,她缓缓开口:“你也见着你回去的下场,再求子可还有用无?你落到这个地步因由也非无子。若使那嫌弃你无子之人俱无,便是无子又如何?”砰的一声火灰爆开来,惊得霍妃眼一跳,要他们都消失去吗?
“让他们全都消失去,再不烦扰你去。”女子道。消失?这世道有无缘无故的消失吗,那。。。霍妃心头巨震。“让他们都死,他们该死!”女子毫不在意将话挑明。
“可,菩萨如何能成全这样的愿心?”
女子笑起来,“菩萨自然不会,但。。。”她站起来,风将她的发吹开,露出一脸的恐怖,她对着远远的夜空说:“我会!”
“我乃巫女,专司祈愿巫祷,这世上的愿,只有我能逢求必验。”女子手上腾的一声升起了火苗,如蛇一般在她手臂上卷曲爬动,霍妃吓得贴在地上,“拿去!”女子手轻抖,那火苗冲向霍妃,瞬间消失去,“这灵祈之火会助你心想事成。。。”
“休要怨恨太过。”女子幽幽的叹一声瞬间消失,山里的黑夜间仿佛还游荡着她黝黑的双瞳,霍妃怔怔。
天明,她打开了小屋的门,吱呀一声,阳光射进她眼里,她用力握住了手,该信那女子吗?一切愿心都可应么,为何不去了那脸上丑陋的疤?可她只有一搏了。。。夫君,你好狠的心,既是个死,我与你情义两绝!
“先生。。。”霍妃扶住额角,仿佛那女子的悲痛决绝还在她脑子里回荡,“这世间真有那巫女么?可她连那脸的疤也。。。怎能助那会薇行事?”
月上微笑着,双眼里却万物都不见,“娘娘,这世间未知物未必就为虚假,祈愿巫本就是这世上最隐蔽的存在,娘娘不知也不奇怪。她们祈得了别人的愿,然在自家身上哪怕连一丁点愿想也无法实现。”月上心知,她们日日重复的是比她们巫祷过的人更悲惨的命运。
“祈得了人家的愿,自身的命早丢在身后顾不得了。。。”月上一声叹,霍王妃听在耳里,就如同听见那疤面女子在会薇身后轻叹,仿佛月上就是那巫女般的嗟叹自怜。
“女先生,那后来呢?”
“后来。。。呵,”月上的眼迷蒙了,她记得的,那不知名的山头里,不知是第几代的巫祈在林间溪水边梳洗着,眼泪一滴滴掉落进水里,打散了水中那丑陋的面容,每一次,她遇着了年轻女子,都忍不住那珍珠般的泪水。。。巫祈,多少代都是从无有幸福的悲剧,从来如此。言若,你也一样呢。。。月上仿佛也被那香雾迷惑,一瞬间迷糊起来。
“你这贱人!可还有脸回来!儿啊,与我好好教训了。”会薇虽是破衣粗衫却整洁的出现在婆家大门口时,迎接她的便是她婆婆恶骂不止。她眼看着夫君,温润的脸,一点点有新婚的缠绵多情化作了眼前的狰狞狠毒,那只手落下来,夹带了冷风,啪,她听见耳边的肉响,砰,她听见身体里那团火烧了。。。
会薇眼看着一个个病倒在眼前,浑身烧得惊人的“家人”。她亲眼见着那火从她身体里烧起来,如蛇般缠上了夫君的身体,婆婆伸过来掐她的手也瞬间烧起来,可他们都没发觉,只有她看得见。她感激着那疤面巫女,心想着,烧吧,烧吧,烧了你们,烧掉这地狱般的日子。
“啊呀——”
“太热了,好难受啊,会薇,快,快给我请大夫,快救我。。。”她眼睁睁看着夫君撕扯着衣衫,奋力地挣扎,如同烧红的虾,那往日亲手拿起,使巧劲地剥开来,露出白色的仁,再蘸上酱含笑往他嘴里送的虾。她看了看手,不复白嫩柔软,全是伤疤,真想将你剥开来,如同那虾,我要看你那仁,是白是黑!
她穿着那大妇的衣衫,头上金钗灿灿,“去,给夫君再请几个大夫来!”她挥手斥退了仆人,夫君。。。我想饶过你呢。。。可,公婆已烧死在床上,你那妾——躲得远远的了,夫君这样孝顺,该下去陪伴公婆了。几个人将那妾强送了过来,会薇看她惊恐抖缩,笑起来:“妹妹,往日公婆夫君疼爱尤甚,今日夫君有难,妹妹岂能袖手。”她手一指,手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夫君在那里,妹妹且去顾看些才好。”
“啊呀,嗬——!”她们的夫君在床上双眼翻白,口唇干裂着死命抓着那胸口,眼看抓着谁都不会好过了去,那妾死命地挣扎着,口中呜呜地哭着不要。霍王妃看着那床上烈火突然小下去,那人退去了红热,一下清明起来,妾却兀自嘤嘤哭着任凭喝骂也不上前。霍妃觉得她的嘴角从未笑得这样翘,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掩盖过了那会薇的声音,说:“夫君,妹妹既再不愿服侍夫君,不若放了她去吧。”
“来人,将她交与那藏春楼的妈妈去。”
“妹妹,姐姐还你那好心!”
她的夫君勉力地伸手,看着妾被拖走,嘴里只呜咽着,那喉已干涸,“呵——为”,霍妃身后,那几乎无法辨认的一声喊,眼泪便滚落湿了尘土,门吱呀一声关上。
叮的一声,香炉盖上,只留下霍王妃眼角的一点湿意,今夜又要睡不着了呢,她叹着。
月上躬身送,抬头那轮月已不见,今夜,连我也不能睡去——那代代巫祈的叹息夜里都来找寻我。。。故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