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小白的鬼故事系列
作者:水心沙 | 分类:科幻 | 字数:11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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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四号间2
四号间2
新病友叫刘晓茵。
漂亮的五官,一米八0的身高,这本应是当模特的好条件。只可惜骨骼生得太大,多瘦看起来都有肉的,小时候又是念的体校,还进的篮球队,于是一副堪比男的体魄让她注定跟漂亮衣服和T型舞台无缘。
这一点让她望女成凤的父母很失望。她父母都是工地上做包工的,刘晓茵还是个洋娃娃般的小孩时,他们坚信她有着当明星的潜质,因为带去工地玩时每个见到她的都这么说。后来个子越拔越高,他们又以为她可以被选去当个模特。但谁想,一进初中开始她体格就越来越像个男娃,还自己擅作主张考了体校,进了篮球队,每天打球打得雄性荷尔蒙过剩,很快,连走路和说话都不再像个女。
眼瞅着就把他们的希望一点一点掐碎了时间的指缝间,也着实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后来她报名参军,他们也没有拦着她,乃至她退伍之后谋了份殡仪馆的差事,更是连联系都变得稀少,除了有时读大学的小弟会打来一两通电话问问近况,几乎没再来过问她的生活,甚至逢年过节也不催她回去,想来,也许每每亲戚间问起她是做啥的,说到殡仪馆工作,总难免让感到晦气,所以当爹妈的觉着倒不如索性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听上去有点悲哀,但刘晓茵说着这些时是满不乎的。
她觉得这样挺好。
从小到大她就由着爹妈摆布,走路得什么姿势,说话得什么样子,穿什么好看穿什么不好看……却总她爹妈奇怪的品味下被学校里的同学嘲笑个没完。所幸进了体校后她终于得到解脱,那是从身体乃至心灵的整个儿的解脱——不用变着法子捣腾自己的头发,不用想着明天到底该穿裙子还是裤子,只要抱着篮球操场上随心所欲地跑来跑去就可以了,不会因为身高和体型而被指指点点,更不会被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瞪着自己,笑她是个做了变性手术的阴阳。
但事实上这种困扰她退伍后那段最初的日子里依旧纠缠过她。
比如找工作的时候,比如暗恋上某个男,却最终只能被当成哥儿们的时候。
那段时间大约持续了有两年。两年后,她因为组织上给介绍的关系,谋得一份殡仪馆工作的差事,才让她生活逐渐步入跟体校时一样无忧无虑的正轨。
很多听到殡仪馆这三个字时往往是忌讳的,甚至是谈虎色变的,好似那三个字里隐藏着些看不见的猛兽,毕竟诸如死亡,绝路,终途之类的字眼,总令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让情不自禁地对其敬而远之。但对于刘晓茵来说,那地方毋宁是个安全的堡垒。无论是夜晚空无一的死寂时,还是白天充满着悲伤的嘈杂时,总有一种气氛让她感到宁静。她无法具体地描述究竟是怎样一种气氛,那就好像是一只终日躲避着什么的野兽,突然间找到了一处非常安全的地方,于是便将自己紧紧地藏了那里,越深处越安全,越安全越让心灵感到平静……
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让刘晓茵将这处死者世所最后停留的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晓茵看了眼自己导尿管下的袋子,对着那些依旧处浑浊状态的液体发了阵呆,然后抬头问:“觉得这世上有鬼么,宝珠?”
没回答。
因为从小到大被很多问到过这个问题,但知晓答案的从来没能正面好好地回答过。
现这个殡仪馆工作的女突然间也问起了这个问题,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儿,寻思她是不是自己工作的地方看到了些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些什么。
见过一些同样殡仪馆或者医院工作过的网上发过帖子,关于他们工作的地方见到一些脏东西的事。他们侃侃而谈,甚至搞连载,让如同看小说般津津有味。但其实其中的百分之九十都是一种联想——一种特殊的工作环境中见到了有些特殊的事情后所产生出来的联想,脑中过滤后便觉得好像成了真,真的觉得自己见到了那些东西。但那种东西通常普通是很难见到的,因为阳气盛,导致天目浊,即便真有脏东西作祟也很难通过眼睛去看见,除非开了天眼。当然还有百分之十左右的是真的能看到,却又因此而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判断,一切似是而非的推断中不断推测又推翻着自己。
想来刘晓茵也是其中的一个。
‘觉得这世上有鬼么?’每当这样一类以此种问题作为谈话的开场时,就意味着他们将对自己工作坏境中所遇到过的一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开始高谈阔论,就如那些真正经历过战争的老兵那样。
于是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保持沉默,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但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就她正要开口的时候,狐狸从外头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扑鼻的香水味。于是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一身妖娆的男给转走了,一路盯着他直至到床边,然后笑着朝咕哝了句:“绝了,男能长成这样美的哈……妈的要有他这身材,娘做梦都能笑醒了。”
狐狸是来给洗头的。
每隔两天他就会来给洗头,跟理发店里一样,把的头平搁床边,用泡沫搓匀了再洗干净,再吹干,再工工整整地他小账本上记下:某年某月增加洗头吹发工费五十块。
五十块。
理发店洗剪吹也不过二十块,他就因为自己那张脸好看于是多加了三十块钱的容貌观赏费。
去他娘的容貌观赏费,他讹总有法子的。
而能应对的唯一法子就是沉默。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始终沉默着,直到他不再嬉皮笑脸地说些有的没的。
“喂,帅哥,眼睛真漂亮。”可惜不开口,总会有开口跟他闲聊。之前是护士,现是刘晓茵。
她短暂的安静过后就开始一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狐狸,仿佛完全忘了之前跟她的谈话,也忘了自己身上那根让她很不舒服的导尿管。
“过奖。”狐狸回头朝她笑笑。
“不过这颜色真特别……绿色的。猜想到啥了?”
“啥?”
“以前小说上见过,说妖怪的眼睛是绿颜色的,特别是那种活了很久的老太婆修炼成的妖精。”
“噗……老太婆妖怪……”
“笑什么?”
“美瞳,这是美瞳啊的大小姐。”
“哦……原来是美瞳……想呢……”狐狸总是能用最快的速度打消别对他的疑惑,但这打消所带来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过了会儿,便听见刘晓茵又道:“对了,是不是哪家杂志做广告模特的?”
“杂志?”
“嗯,怎么好像哪本杂志上见过。”
“一定认错了,是她店里的伙计。”
“伙计?”刘晓茵由此而再度安静了会儿,许是觉着没啥可再攀谈,但过不多会儿,立即有些恍然道:“哦,那个送鸡汤的原来是。还以为是他老公呢。”
这话冷不丁地让肩膀僵了下。
之前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两的闲聊,毫无防备间猛一听这句话从她嘴里出口,的脸立刻烫了起来。
简直是藏都藏不住。
所幸满头泡沫应是遮住了狐狸的视线,他仍用力将他爪子挠着的头皮,一边嘀嘀咕咕抱怨着头发打结总缠住他手指。而刘晓茵的注意力也很快被迫从这话题上移开,因为护士过来给她打针了。
不知怎的,她撩开刘晓茵被子的时候感觉到狐狸的手顿了顿,随后嘴里发出轻轻啧的一声,又继续头发上搓揉起来。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没问出口,只固执地继续将嘴唇抿着,听着邻床护士笑嘻嘻对刘晓茵道:
“有男朋友帮忙洗头可真好。”
“是啊,要是有个男能这样对,为他做啥都肯了。”
夜里再度失眠。
不晓得是因为刘晓茵的呼噜声,还是脑子里总想着狐狸的那个细微却又有些奇怪的举动。
甚至还似乎是因为小护士和刘晓茵的那两句短短的对话。
它们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脑子里转悠着,万籁寂静的病房中,折腾得脑子清醒无比,所以纵然明知道应该闭上眼,两只眼睛却始终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上那一片苍白的带着点儿裂缝的天花板,任着那些东西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循环盘旋。
“咔……”
十一点刚过一分的时候突然听见那道裂缝里传出一点声音。
然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头顶上滚了过去,好像一辆轮椅那上面慢吞吞一路经过。
到达窗户位置时那声音消失了。
周围再度寂静,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想起床去厕所洗把脸,但脚还没着地,一抬头却见到窗玻璃上多了团白乎乎的东西。
它贴窗上轻轻推着窗,把窗推得吱嘎作响,好像被风吹似的。然后一阵吚吚呜呜的哭声从窗缝外钻了进来,像只潮湿的手般顺着空气钻到了身上,断断续续变成一些细小模糊的说话声:“痛啊……痛死了啊……唉……痛死了啊……”
随后那只踩地上的脚上蓦地一冰。
“啊——!”
就因此而猛地将脚抽回到床上时,隔壁床上兀地响起一声尖叫。
随后那张床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得整个金属支架喀拉拉一阵巨响。
“刘晓茵??”见状立刻跳下床将隔断一把拉开。正要朝她病床处奔去,却见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睁大了双眼一脸惊慌地瞪着,朝急急忙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别把护士叫来……”随后她压低了声音对道。
一边小心朝四周看了两眼,周遭因她的安静而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寂静后,才慢慢躺回到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又做噩梦了……不要怕……”
“做噩梦?”她的平静让略微放了点心,于是也坐回到了床上,然后将狐狸放抽屉里的符取出来,不动声色贴到旁边的窗户上。
窗外那团白色的东西刘晓茵惊叫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消失了,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贴上了符。
这么做的时候刘晓茵一直看着。神色有些疑惑,似乎想问些什么,但一直都没有吭声,直到将符贴好钻进被窝,她才再次开口道:“真不喜欢医院。”
“也是。”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住院。”
“很不习惯是么。”
“是的,这里乱七八糟的声音真多,之前去换药的时候还听护士说起,楼上今天死了个。”
“哦……”
“呵,真好笑是么,一个殡仪馆做的,居然会为了一个白天死掉的夜里做噩梦。”
“梦到那个死去的了?”
“……好像是吧。”
“别乱想了,又没见过那。”
“是没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她说了那两个字后忽然沉默了很久,于是忍不住问她。
她摇了摇头,随后朝看看:“快睡吧。”
“睡不着,好像失眠了。”
“正巧,现也有点睡不着。”
“不如一起聊会儿天吧。”
“好的。想聊些什么?”
“……聊聊的工作,比如,殡仪馆是做些什么的?”
“噗……真有意思,宝珠。”
“是么?”
“嗯。别听见说到殡仪馆,都会习惯性把话题扯开,却想知道是做什么的。”
“呵呵……”
“是殡仪馆保安科的。”
“哦……”刘晓茵是退伍军,保安科工作倒也正合适。“那边当保安应该蛮清闲的吧。”随后道。这句话出口立即令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地大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她停了下来,目光夜色里看起来有些闪烁。
她闪闪烁烁地望着,道:“本来也觉得这工作确实是很清闲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这想法有了点小小的改变,所以出院后打算把工作辞了。”
“发生了什么事?”
“觉得这世上有鬼么?”她没有回答的问题,而是第二次将这问题问向。
怔了怔,随后点点头。
“觉着也信。”她手朝窗上指了指,随后头枕着手臂,朝笑笑:“那就从刚开始那会儿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