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行说：“钱可以用来买东西。买东西时可以按价格付钱。同一事物在不同的地方出售，可以有不同的价格。同一事物的不同个体有质量差异，购买时要认真挑选。一旦购入再卖出，会有差价损失……”

应龙和鱼线一边听一边点头。看来唯行是听懂了。有些描述并不是他们的原话，应该经过唯行自己的处理。

“要不要做个测试？”鱼线问。

“怎么能带他上街测试买东西呢？唯行对外面的人来说，还是个机密。再说电源线也不够长啊。”

“你死心眼儿啊？网上买就行，插根网线就搞定了。”

“我没在网上买过东西。网上买东西能讲价吗？”

“有的行，有的不行。”

“……我还是希望他能接触到讲价这个过程。这样才算是体验了人类的交易过程。”

“可以，我先找家可以杀价的网店，做给唯行看看。然后再让唯行上，这样他就能练习杀价了。”

几分钟以后……

“呐，唯行看到没？这就是杀价了。”鱼线有些得意地说。

“可是价格没变化。”唯行说。

“付款总额看起来是没变化，可我成功地让他多送了我一个纪念品。这个东西是免费得到的，价格在网上可以查到。摊在总成本里，相当于单价降低了。我得到了更多东西，钱数没增长，还是我赚到了。这也算是杀价成功。这也就是我来，要是换你爹跟人家杀价，只怕就没这么好了。当然了，如果能降低支出总额，那就更好了。”

“你杀完价，我继续跟他杀价可以吗？”唯行问。

鱼线看了看聊天记录。“不行。我已经说成交了，商量好的事情就不能变了。出尔反尔，会被人家看不起。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言而有信。你可以再做一个交易，买点别的。然后再杀价就好了。”

鱼线起身，唯行走到笔记本前，双手敲键盘打起字来。这个功能是今早现学的，唯行控制力量的jīng度非常之好，不会损伤输入设备。他一学会文字输入就比一般人类都熟练，输入的速度还在不断提高。似乎对人类来说越困难的工作，他做起来就越容易。而对人类来说非常容易的事情，他做起来都困难。

他在跟同一个店主买另外一件商品。店主有些不耐烦，不过唯行完全看不出来。他没有理解他人想法的能力。这个功能的模块后期才会开发。对于“亲”、“包邮”这些专业新词，鱼线已经解释过了，唯行都能看懂。但他只会重复鱼线做过的事情，手动地复制着鱼线说过的话。甚至有些表情和说词都是完全重打了一遍。

店主很抓狂：“亲，你刚才一起说不就好了，干嘛买一件东西杀一次价呢？”他并没觉得鱼线这边换人了。

唯行很诚实地回答：“因为我正在练习杀价。”

店主沉默了好长时间：“亲，服了，想要什么价格你直说吧。”

唯行很诚实地说：“我想把总款降低５％。”刚才鱼线说过，杀得好，最少也能降低５％。

店主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然后又主动给了些优惠和纪念品，比给鱼线的要多。

因为有些优惠他一时无法理解，鱼线没讲过。唯行转过脸来看着鱼线：“叔，我杀价杀的好吗？”

鱼线张大着嘴，回答不了。

店主又发来一句话：“亲，就这样好吗？我还有别的业务。相互理解一下吧。（笑脸）”

唯行原样照搬了鱼线的回复：“成交。”

店主看样退了。

他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杀价。

唯行让开，鱼线凑过来，不能相信地看着屏幕。应龙说：“再找一家试试吧。我觉得他不是被唯行杀退的，倒像是被唯行烦透了。自认倒霉的感觉。”

鱼线赶紧说：“没错。缺乏耐心的店主，你反复用同样的话来回说，他当然会受不了。这是人家主动败退，不算唯行厉害。哈哈哈，那我们再找一家，重新来过。”

……

唯行用鱼线的帐号，一口气挑平了十家网店。每家都主动给出了最低折扣，自行败退了。唯行根本没有花哨的讨价还价，他只是用从鱼线那里学来的几句话，反复说。他有的是耐心，可人类不行。直到第十一家店，唯行遇上个奇葩店主。唯行杀了十个来回，店主还是不肯做任何让步。唯行最终判断这家店的东西杀不下来价。他说：“这个店不合逻辑，我选别家。”

应龙高兴地问：“为什么？”当唯行每每作出一个特别的行为，应龙总会这样兴奋。

唯行回答：“每个店主都会在杀价后做出让步，能够接受杀价的概率达到％。花３０分钟都没获得对方让步。如果用同样的时间选其他的店，买同样商品，一定可以得到让步。这家店不好，不买他的商品。”唯行刚刚将这家网店的好恶值降到了负值。

鱼线和应龙对望一眼。鱼线说：“唯行，今天就练到这里吧。反正那些东西不是必须品，不买也行。”

说完尴尬地看着屏幕上对方发来的那句：“神经病，你是想买东西还是踢馆？”

只怕再买下去，将来鱼线一上线，人家都要躲开了。

＊＊＊

鱼线吃着水果，斜靠在沙发的一侧，咧着腿，坐相极差。他正看着手中的漫画。

唯行仍是乖乖的小朋友。因为他叔的游戏，他现在烦死了动不动就出手伤人的大侠。他改看家庭伦理剧了，这种剧里死人的情况比较少。

这样一来，应龙就没的看了。他不喜欢这个题材的电视剧，看那些大侠飞来飞去多少还有点儿娱乐xìng。家庭剧很多一开场就是哭嚎咆哮的感情戏，让他头疼。但他舍不得离开唯行，不愿回屋去工作。所以他把工作搬到厅里来做，在长几上写写画画。

唯行自从有了人生观模块，最近行为有些微妙的变化。其中一个变化就是改看家庭伦理剧。明明还有喜剧和历史剧，但他偏偏选了家庭剧。他非常喜欢看别人在电视剧里遇到各种问题。他喜欢这些生活化的剧情，这能帮助他解决很多生活问题。叔叔跟他说：这世界上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没有哪个人生是一样的。有的人有人生目标，有的人没有人生目标。爸爸说：人生目标还分很多种，有远期的有近期的。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选择，完全看个人追求，没有硬xìng要求。但你要先弄清楚什么是人生，慢慢体验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再决定自己的人生目标。

唯行看着电视剧里的人们为了工作和生活而忙碌。他们好像不管多难，都很喜欢自己的生活的样子。他只有两种情绪——喜欢和讨厌。所以他也只能推断这两大类情绪相关的表现。可惜他并不能看懂全部的剧情，很多名词都不是他能理解的。但他是个从不抱怨，且极有耐心的好孩子。

这时电视剧的主角有个好朋友出现了，他提出愿意借钱给主角，帮助他渡过难关。唯行寻找记忆数据，查找着关于借钱的知识和回忆。他回忆起爸爸曾经借钱给别人。

“爸爸，借钱是什么？”

唯行已经很久没有突然发问了，这一问让应龙觉得意外。“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电视里演的借钱，倒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买入、卖出，对借钱好像不是很清楚。但是已经拥有两观的唯行，对关于金钱的概念都比较重视。随着他学到的知识和受到的教育越来越多，钱和财产的字眼出现的概率也越来越高。这让唯行无法不重视与钱相关的知识。

应龙想想：“借钱呢，分成借入和借出两种。借入是说你从别人那里借到钱，别人的钱放在了你这里。借出是说你把自己的钱借给了别人，你的钱放在了别人那里。”

唯行问：“借入的钱是别人的，我可以使用吗？借出的钱是我的，又在别人那里，我怎么使用呢？”

应龙抓抓头，他没想到唯行会问这种问题。“借入的钱，你就可以支配使用了。不过借来的钱，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还是要还钱给借你的人。通常都要加付利息。借出的钱在别人的手上，你就支配不了了。需要等人还回来才能使用。不过你可以在约定还钱的时间去索要。当然你也可以借出之前声明自己是否需要收取利息。”

“还钱是什么？利息是什么？”

鱼线插嘴说：“把借来的钱，再返还给借你的人，就是还钱喽。利息就是借这笔钱应该付出的使用费。”

“什么时候才需要还钱呢？”

“约定的时间。不过交情好的，一般都不约定时间。全凭自觉了。”鱼线说。

“自觉是什么？交情是什么？”

“交情就是友好度。这个自觉嘛……就是自己主动，不用等人催促。”鱼线努力组织了一下才回答出来。

“叔，我跟你交情好吗？”唯行看着鱼线。

“那还用说，当然好了。咱们可是亲叔侄，是一家人来着。一家人，你说交情能不好吗？”鱼线回答完，用力咬了一口水果。

“我向你借钱你会借吗？需要约定时间吗？需要利息吗？”唯行问鱼线。

“会借啊。不用约定时间，当然不会算你利息了。”鱼线漫不经心地看着漫画，回答着。

“爸爸，我跟你交情好吗？”唯行又看着应龙。

“当然。”应龙认真地回答。

唯行把问鱼线的那些话又重复问了一遍应龙。应龙抓抓头，做了一样的回答。

“爷爷的回答会跟你一样吗？”

应龙知道爷爷是指老陈。“嗯，我想应该一样吧。”

“真好。”唯行说完又继续看电视。

应龙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唯行发问都是有原因的。不过今天看起来，像是在确认一些知识和常识。

又演到主角开始感叹人生，说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唯行又问：“叔，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唯行对人生目标始终是空缺，而且对建立什么样的人生目标根本没概念。他还在学习成长阶段。

鱼线一听乐了：“你一个机器人懂得什么叫人生？”转脸看到应龙一脸严肃的看着他，突然想起现在唯行已经开始学习人生相关的知识了。于是赶紧收拾嘴脸，努力做答。

“这个……我想做个有钱人。要有好多好多的钱，娶个漂亮媳妇，孝敬老妈。这样才是jīng彩的人生嘛。”

唯行又问应龙。

“我想完成自己的研发。还有尽可能快一些，一家团聚。”应龙回答后，显得有些忧伤。

唯行突然问：“爸爸，你的人生里不需要钱吗？”

“嗯，需要啊，但是够我研发和生活就好了。我觉得：亲人比钱重要，梦想也比钱重要。在整个人生中，钱并不是最重要的。”

唯行又说：“真好。”回头继续看电视去了。

鱼线头都没抬，继续看漫画，但是他说：“突然觉得唯行像个人了。妈Ｂ，都会跟我谈人生了。”

应龙知道，唯行是可以在某些条件下说“真好”这类感叹词的。他被允许表达心情的变化，可是他听了别人的人生目标，心情为什么会变好呢？应龙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抓了抓头，又低头继续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