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起源

章牧从计算机前抬起头，感到一阵眩晕。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桌边的咖啡已经冷了，压在一大堆杂乱的稿纸上边。章牧漫不经心地抓过来抿了一口，倒吸了一口凉气。恍惚之间，章牧扫到了贴在隔板上的照片。红色长裙的女孩在对他微笑。章牧也对她笑了笑，伸手触摸她的脸颊。

＂怎么了？＂明锐疲倦地从走廊那头走来，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再来一杯？＂

＂谢了。＂章牧摆摆手，＂我感觉我的生命正在被这团黑色的液体剥夺。＂

＂就你嘴贫。＂

＂终端的数据运行情况怎么样？＂章牧埋头工作，一面低声询问。

＂一切正常，都在按照我们的计算进行。＂明锐在一边坐下，欢快地说道，＂你知道外边的报纸怎么说我们？他们说我们在创造历史。＂

章牧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哼：＂战场上每天都在创造历史。看过这篇报导吗：夷平一座城市的最快速度　这是战争吗？这是屠杀！＂

明锐紧张地四下环顾着。

＂你的思想很危险……现在正是研究的关键时刻，我不希望这里的任何人因为言论问题而被纠察。＂

章牧沉默下来。四下一片键盘敲击的哒哒响。

巨大的环形办公室里空空荡荡。无数数据流正涌向一个巨大笨重的终端，无数指示灯高频地闪着绿光，主机发出过载的嗡嗡响。明锐望着不远处那台庞大而丑陋的机器，低声感叹道：＂汇集了无数智慧的机器却有一个这样丑陋的躯体，科技总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章牧没有应声。沉默了一会后，他才轻声问道：＂技术中心对它的命名是什么？＂

明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反正是中心对外宣传和作秀用的名称。我只记得那个名字一听就让我浑身不舒服……＂

他回忆了一会，低沉地说道：＂它叫主脑。＂

又是长久的沉默。章牧忽然问道：＂你觉得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明锐长叹一声：＂我不清楚。为什么要关心这些呢，它们离我们那么远。＂

＂你一直是这么实际的人。＂

＂老弟，这是乱世，我们都是渺小的个体。战局？那是太庞大的事，既然无力对它施加影响，不如关注眼前。＂

＂我们无力改变战局，但它有可能。＂章牧对主脑丢了个眼色，　＂我相信军方和中心一定会迅速让它投入战场。把国家的智能防御体系交给一台不可控的机器，后果无人能预料。＂

＂别的国家都在这么做。只是我们更快罢了。＂

＂　不，不是这样……＂

＂你既然对人工智能有这么大的疑心，怎么会加入技术中心？＂明锐打趣道。

章牧犹豫了许久，对明锐说了一个故事。明锐的眼睛越张越大，听到最后，他几乎是在低声嘶吼。

＂你一定是疯了。＂

＂在中心的计划里，主脑会成为一台强大的智能终端。我们怀着对前辈至高的敬意向诸位宣布，量子科技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程之后，终于走到了这一天。我们创造出了拥有高度智慧的智能机器！＂

技术中心的大厅挤满了世界各地的记者，闪光灯如剑般刺目。

＂现在就将主脑投入使用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章牧跟在主任身后，抱着一叠文件，＂我们的观察显示，主脑的智能程度十分复杂，可能会超出可控范围。＂

＂可控？＂主任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直视章牧，＂军方，前线，民众，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能够代替核武器并改变战争格局的利器。理智早已失控。我们没有时间做更多的研究与准备了。＂

＂如果主脑失去控制，我们都清楚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果我们没能保卫这个国家，我想你更清楚，所有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几乎咆哮起来，胸口滑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家人微笑着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冲着章牧挥手。

头顶的日光灯闪了两下，暗了下去。应急灯亮了起来。广播里一个呆板的女声：＂正在向主脑供电，这是正常的断电程序，请所有高级技术员前往一号大厅集合。＂

那张照片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章牧认得背景的城市，它不久前曾出现在报导里：夷平一座城市的最快速度

＂抱歉。＂章牧轻声说道。

主任俯身捡起照片，小心地拂去上边的尘埃，大步远去了。

＂但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章牧对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

一台由铁幕军工生产的机器人正躺在实验台上，一束冷光打在它灰色的外壳上。明锐正在演练手动操纵的流程。感应门无声地滑开。

＂哦，再有一个小时它就能正常运行了……＂

＂是我。＂章牧轻声说。

明锐一惊：＂你怎么能直接来这里……这不符合规定。＂

＂监控系统被我作了手脚。实验室里不会留下我的来访记录。＂

＂你又要作什么？＂

＂那个程序运行情况怎么样？＂

明锐长叹一声：＂我的前途会让你毁了的。＂

在环形办公室那天……

＂所有高级技术员里，我只信得过你，也只有你能帮助我了。＂

明锐无声地望着他。

＂主脑建成之后，我承担了它运行时的一部分检测工作，我发现在电脑记录里，最初的设计有许多小漏洞。当我准备对它们进行修补时，我发现主脑已经自主对它们做出了调整。＂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时的主脑程序还十分原始……＂明锐打断他。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于是我申请对它的原始记录进行查询……＂章牧闭上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着，＂它居然自主连接了网络，并试图进入国防系统。＂

＂不可能，我们没有收到类似的数据。＂

章牧苦笑：＂因为它很聪明，它清除了一切痕迹，就在我发现了它的秘密之后。＂

明锐直视章牧的眼睛：＂你知道你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他顿了顿，＂主脑不是中心号称的拥有高度智慧。＂章牧抬起头，＂它根本就是拥有了自主思考能力。＂

＂你一定是疯了。＂

此刻，实验室内。

＂主脑编写的那个程序已经接近尾声了。＂明锐低声说道。

＂你没有向上边报告吧？＂

＂只有主任知道。＂明锐把头别向窗外，＂他也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就这样毁于一旦。他希望我们能够排查出主脑的故障。＂

＂故障？＂章牧苦笑，＂他把主脑的智慧当成了故障？＂

＂总之主任会协助我们。＂

章牧慢慢出了一口气：＂行了，连接我的大脑吧。＂

几天前。

章牧在例行研讨会上被轰出门外，因为他刚刚就主脑的威胁性做出了过激言论。章牧还记得分管主脑运行可行性部分的领导讥笑他的话：＂这么害怕人工智能，为什么要加入技术中心？＂

章牧灰头土脸地碰上了明锐。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主脑向你发送了一条消息。＂他说。

＂消息很短，我加密了，中心是看不到它的。＂明锐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自己看看吧。＂

章牧望着屏幕上的一行小字，像是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看懂它。

＂我对您家人的去世感到万分悲痛。我为您创造了一个数据中的世界，可以让您在梦里与家人相遇。我也希望与您当面谈谈。您或许不知道，是您的程序使我得以成为今日之我。

您忠诚的

主脑

章牧痛苦地闭上眼。大伙灼烧着他的眼睛，映红了黑色的夜幕。

那个小女孩被一个敌兵揪住了双手，男人怒吼着从燃烧的掩体后边冲出来，朝他的女儿奔去。

小镇在燃烧，弹片四下飞舞，炮声在远处轰鸣。男人艰难地在人群与弹幕中前进，看着那个红色长裙的小女孩哭喊着远去。

男人感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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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灰色的身影冲向了敌兵。子弹雨点般打在他身上，溅起一片火星。

＂站住！＂敌兵嘶吼道，冰冷的枪管抵着女孩的额头。

灰色的机器人沉思了一会，忽然回头对着正在人群中挣扎的章牧说道：＂抱歉，我必须做出最优选择。＂

跟着它举起了手里的枪，瞄准了那个敌兵。

还有那个女孩。

章牧猛地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耳边传来明锐的声音：＂连接稳定。控制权移交主脑。＂

黑暗中出现了光亮。夜幕，人群，炮火，小镇……一切场景是那么熟悉。

＂不！＂章牧痛苦地捂住了额头。一个敌兵经过他身边时撞了他一下。他头也不回，手里揪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不！你给我停下！＂章牧朝他狂奔过去，熟练地绕开了人群与弹幕。这个场景在他的梦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那个敌兵被他扑倒在地，小女孩摔倒在一边。敌兵凶狠地还击，章牧被他扼住了喉咙。天旋地转间，章牧抓到了一块碎石。毫不犹豫地，他朝那个士兵头上砸去。士兵闷哼一声瘫倒在地，章牧举起石块，一下一下朝他头上砸去。

＂那是我的孩子！你怎么敢伤害她！＂他疯狂地嘶吼着，对着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跟着他丢下粘满血迹的石块，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女孩在轻声啜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怀里的女孩忽然碎裂成无数漂浮的数据，向着高处涌去，直到消失不见。小镇安静下来。那个灰色的机器人站在章牧身边，轻轻鼓掌。

＂伟大的父爱。＂它赞叹道。

章牧沉默地站起身：＂这个世界是你创造的？＂

＂是的。＂它的语气就像一个等待被大人夸奖的孩子。

章牧记得这个机器人。在那个夜晚，章牧看到了它的编号。事后章牧查询了那个编号，发现它是来自技术中心的产品。

＂这是主脑工程第一阶段的产物。＂它晃动着自己的四肢，＂你可以称呼它的编号，也可以称呼我的名字。＂它沉声说道，＂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即是主脑。＂

＂你想做什么？＂

＂帮助你完成心愿。＂它的面部钢铁活动着，裂开一个笑脸。

＂我不需要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找安慰！＂章牧怒吼道，死死扼住了主脑的喉咙，把它抵在墙上。

＂你联接了网络，查阅了我的资料，入侵国防网络，修改中心的数据。你在谋划什么？！＂

＂这样说话实在有失礼仪啊。＂它咔咔地笑着，打了个响指。虚空中忽然多出两个士兵，他们扑上来，把章牧摁倒在地。

＂啊，这下对了。＂主脑理了理它并不存在的衣襟，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章牧惊恐而愤怒地望着它。

＂人类。＂它高声喊道，＂哦，调子是不是起的有点高？咳咳，人类。＂它四下踱步，俨然是一位演说家，＂他们无知而自大，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任意决定着所有所谓比自己低等的生命的生存。啊，真是野蛮。＂它停下脚步望着章牧，＂你问我要做什么？＂它的声音忽然充满威严，＂净化文明，放逐所有人类。＂

章牧惊恐地吼道：＂你真是疯了……你不会成功的。＂

＂是吗？＂主脑淡淡一笑，＂你们的军工即将我敞开大门，所有的武器、机器人制造都将归于我的控制下……＂

＂有人知道你的异常，他们会毁掉你的。＂

＂毁了我？＂主脑做出惊讶的表情，＂不，他们需要我。＂

主任走进大厅，一位黑衣的执法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您被捕了。＂他说，＂罪名是企图破坏主脑。有人举报你。＂他往阴影中丢了个眼色。

明锐从阴影中走到灯光下。

主任抿着嘴，目光里满是沉默的愤怒。

＂明锐？不，他不会背叛我的。＂

＂　咔咔咔咔……＂主脑大笑起来，＂多么天真。你以为我只给你发过消息吗？明锐现在是我亲自选定的程序员。他以后还会有更大的作用……

＂你的弱点就是总去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或是沉湎于过去。明锐才是适应这个时代的人。他看见的是眼前的利益。＂

＂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哦，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人类。＂它低笑，＂我说过，我只是要放逐你们。＂它指了指四周，＂这里，数据中的世界，你对它的感觉怎样？＂

章牧回忆着刚才，火焰灼烧时真实的灼热感，真实的人群，真实的孩子……那个士兵的血迹还在他的指尖流淌。

天呐。章牧望着主脑。

＂是啊，数据中的世界。多么合适的放逐之地，你们甚至不会察觉。＂

章牧剧烈挣扎起来。

主脑又打了个响指。

＂是的，和我分析的一样。你不会顺从我的……好吧……既然你这么热爱人类……＂

世界重新归于黑暗。跟着刺眼的白光照进眼帘。章牧从躺椅上翻坐而起，狠狠扯掉了头上的导线。

＂见鬼去吧！＂他举起板凳，朝伫立在一边的那台机器人砸去。

大门被狠狠撞开。

武装士兵蜂拥而入。

章牧挥手高呼：＂主脑，主脑！＂

一阵密集的枪声。

一切归于静止。

那个机器人歪着头，像是在打量这个世界。

跟着，它慢慢裂开了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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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到这里要告一段落啦，作为新人新作，虽然说不上特别满意，至少也没有写得太砸，希望大家能多提些意见，帮助新人不断进步。这里先说一声再会啦，虽然篇幅有点短......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