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新家！”

索娜指着这夕阳下的新生城市，以无比的自豪挺起胸膛。

我们缓缓走下传送平台，看着眼前这巨石堆砌起来的城市雏形，尽管它粗糙，毫无修饰，甚至现在看上去还显得杂乱，然而我从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道石缝，甚至每一个棱角上，都看到了自豪和坚韧的光芒，南方地区那特有的夹杂着尘土味的风迎面吹来，所带来的还有遥远的工地上隐隐约约的呼喝。纱姬娜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将双手张开：“我们要在这里建起一座大大的城市！城市的名字就是龙之都！然后以它为中心建起一片王国，让所有的半龙人都住进来！”

龙之都……着实是一个没什么创意的名字，然而我只是微笑着，拍了拍纱姬娜的肩膀：“好好努力吧，琳会一直看着这里的。”

龙神少女带着淡淡的笑容，或许眼前这座粗糙的石头城市在神眼中与草棚无异，但她仍然满面笑意，然后缓缓张开双手：“那么，这里将受到我永远的赐福……”

金色的光蔓延在整个城市中，每一道石棱上都开始游走起神秘的光彩来，与天际金色的夕阳相映成辉，于是，一座凡人建造的城市，成为了神眷顾的第二天国。

“只要还有一个半龙人坚守在这片土地上，这座城市就将永不陷落。”琳笑意盈盈地说道。

“好了，激动什么的回家再激动吧，”我用力拍了拍纱姬娜和索娜的肩膀，让两个已经快蹦起来的半龙人少女安静下来，“现在带着我们参观一下你们的新家怎么样？”

“额……哦，好！”纱姬娜差点咬到舌头，她的尾巴在地上飞快地拍打着，显示这姑娘现在的心情真不是一般雀跃，我注意到她尾巴上现在还绑着那个蝴蝶结呢，看来这迟早真的要变成女性半龙人中间流行的风气。“那个……因为城市刚刚建立，连住房都没有全部解决，城墙也只有简陋的一圈……所以大概没什么好看的，希望女神大人不要失望……”

“没事没事，说实话影子城刚起来的时候比这可冷清。”我笑着摆摆手。跟着两个半龙人女孩沿着石板大道向前走着，“那时候全城居民就几百人，冷清的跟恐怖片现场一样……”

“哦……”纱姬娜也没听懂，反正就哦了一句。

确实如她所说。这座未来的神圣都市现在百废待兴，什么设施都没完善，甚至基础的住房问题还没全部解决。当沿着大道旁边的一条石砌小路走了一段之后，我们就来到了刚刚开工的建筑区。这里看样子要建设为住宅区，但目前仅有地基。巨大的粗制石料堆放在旁边，有一小部分应该是现场处理好的精细材料，被另外堆放着。各种在我看来很奇怪的建筑工具和魔能阵列在地基周围散布开来，似乎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好了准备。而在这工地外围，是一片错落分布的帐篷。帐篷大多都很旧，不少帐篷上面还有大块的修补痕迹，它们大小不一，形式也千奇百怪，显然不是什么制式物资。

在城市还没有建设起来的现在。绝大部分半龙人平民都是居住在这样的帐篷里的。

“这些都是圣都送来的，鸦神圣都在扩建时候用过的东西，现在圣都还没有完全建好，但他们已经空余了不少物资，香草就派人送来了。”纱姬娜指着这些破旧的帐篷说道，“多亏了这些东西，我们才不用日晒雨淋。另外还有不少建筑工具也是那边在提供支持，香草还把当初帮忙设计过圣都规划的学者也派了过来。真是帮了我们很大忙……”

说到这里，纱姬娜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半龙人大部分都没什么文化。顶多就是会读书写字而已，会手艺的半龙人知道怎么盖房子，但我们完全不知道城市规划是怎么回事，怎么设计城墙，水渠，还有其他有用的公共设施……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那些大房子是干什么用的。如果不是香草派来的学者帮忙，或许我们会把自己的新家弄的一团糟吧。”

这么说来鸦神教派还帮了龙神教派不小的忙，我感觉很是欣慰，看样子那个懵懵懂懂的香草也成长了不少——虽然这些决定很可能是她身边的智囊团，比如那个出身贵族学富五车的老爷子帮忙提出来的，但她现在的作为俨然已经有些领袖的味道了。

旁边的小乌鸦也是一脸高兴，我估计她多半比这些半龙人还迷糊，对城市建设也是一头雾水，但她能听出来香草做了好事，于是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城市的道路还没有铺设完成，很多地方连碎石路都没有，甚至有些地方的土路都还没完全平整，四周到处都是大片的空地，建筑区四通八达，我们就这样四处闲逛着，很快就接近了城市中心，一路上浅浅的嘴就没闲着，一直在好奇地打听建城的事儿，这时候她不知道又怎么联想的，突然问道：“对了，有没有人来捣乱啊？”

“捣乱？”纱姬娜和索娜都跟不上浅浅的思维节奏，异口同声地问道。

“对，就是看不惯半龙人独立的家伙，”浅浅点点头，兀自脑补着，“电视上和小说上不都这么说的么，原先被奴役的种族突然崛起了，于是看不惯的家伙就蹦出来捣乱什么的，另外，南方地区好像治安非常乱吧，这里听说到处都是盗贼团之类的，现在这里我看也没什么成建制的军队，会不会有人来捣乱？对了，你们有军队了么？”

“捣乱的话……我估计没人敢来吧……”纱姬娜愣愣地说着，突然默默仰头望天。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划过天际，那是一头成年的黑色巨龙，黑色巨龙爪子上还挂着一个超级巨大的网兜，网兜里堆满了灰白色的石头，之前我一直没抬头看，竟然没注意天上有龙飞过！

“这座城市里……是有龙的。”索娜慢悠悠地说道，“是来自天界都市的龙族，他们听说半龙人正在建立城市，于是就自告奋勇地跑来说要帮亲戚盖房子。查尔甚至还亲自过来了——不过被他妻子拽了回去。现在有巨龙帮忙去采石场开山裂石，然后把大量石料运到城里来，大大加快了我们的工程进度，否则即使有神的加护，以我们的力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起这样的规模。另外在城墙还没有建起来的时候。也是龙族在帮忙守卫这一带的安全。所以压根没人敢来这里捣乱。倒是有北方和西方的几个公国派来了带着礼物的使节，这几个国家是之前对半龙人政策就比较宽松的，大概他们觉得这是个资本，于是派人来庆祝半龙人王国的建立。”

“我们本来想让那些使节多住几天的。不过他们受不了每天晚上和巨龙一起吃烧烤的风俗，再加上他们带来的马匹驼兽之类一晚上就吓死三分之一，所以第二天就全跑了。”纱姬娜补充道，于是众人默然——那帮旧帝国造出来的逗比龙族啊……

“另外，半龙人自己也有战斗的力量。”索娜挺起胸膛说道，尾巴用力拍了地面一下以加强语气，“虽然我们没有军队，但我们每个人都是优秀的战士。我和纱姬娜还有族中的老人研究了以往的文献，然后商量了一下，决定依循古代传说中的半龙人帝国的传统，每个成年公民都会接受基础的战斗训练和军事训练，同时半龙人王国也会维持一个数量不多的常备军，而假如真的爆发战争的话。我们就能全民皆兵……不过大概爆发战争的几率并不大，在这个神明眷顾的世界……”

“那可说不准，战争这种东西，有史以来没消除过，”冰蒂斯摆摆手。“我名下的信徒自己还隔三差五内战一次呢，说白了就是吃饱撑的，为了碗豆腐脑也tm能打起来……”

我：“……”总感觉冰蒂斯名下的信徒多半都跟这家伙一样奇葩的样子。

且不说纱姬娜和索娜在那满头雾水嘀嘀咕咕地研究什么是豆腐脑——我估计她们这辈子也研究不出来，半龙人对豆制品过敏——我们一行人继续向着城市中心走去。一般来说，最有看头的东西都会在市中心。而且那里也是最先完成建设的地方。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不少半龙人平民，而且越往市中心，人也越多。这些半龙人穿着并不光鲜，甚至绝大多数衣着破烂，刚刚获得自由的他们还没有时间积累属于自己种族的财富，半龙人那连模样都没成型的社会体系内也没有多少生产力可以让他们讲究吃穿，然而就是这样穿着破破烂烂，甚至还穿着身为奴隶时候的破布衫的半龙人平民们，却带着我所见过的最精神最灿烂的笑容，他们抬头挺胸，以十二分的精气神走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当纱姬娜和索娜出现的时候，每一个半龙人平民都对她们遥遥地鞠躬致意，在这些平民心目中，正是这两个女孩最先受到了神的启示，也最先站出来反抗所谓的“高种族”，纱姬娜和索娜在南方的振臂一呼，才让半龙人这个支离破碎的种族重新集结起来，并最终在这里建立了新家。我能从周围的每一个眼神中感觉到这里的平民对纱姬娜和索娜的尊崇和敬畏，尽管他们所崇敬的目标似乎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琳这个正牌龙神就和纱姬娜二人走在一块，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半龙人平民面前，然而没有一个人把她认出来——除了最核心的信徒之外，一般的半龙人民众根本不知道琳的人形态是这个样子，他们只知道庇护自己种族的神明是一个双头黄金巨龙，怎么也不会把眼前路过的这个个子矮矮，说话还习惯缩着脖子的女孩子跟至高无上的神明联系到一块。

“看！这就是市政大厅！”纱姬娜突然高兴地叫道，我一抬头，原来大家终于抵达了这座半龙人之都的中心，一座宏伟的巨石建筑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唯一一座已经进行了外部雕琢，并且有着金色和红色的鲜明涂饰的漂亮建筑，半龙人所有的建筑都是以石料为建筑材料，这里也不例外，但和之前那些粗犷的房舍比起来，眼前这座城堡一般的宏伟建筑却有着更多的雕琢。它的围墙上有以龙为主题的浮雕，外墙的立柱顶端则探出狰狞而又威武的龙首石刻，这是一座同时具备着粗犷和精细两种风格的建筑，然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个名为市政厅的建筑前看到一座堪称艺术奇迹的巨大石雕。

那是一头盘卧在市政厅广场上。仿佛守护着整座城市的双头巨龙，巨龙的一个头颅昂向天际，怒目圆睁，一个头颅却垂向市政厅前的广场。眼神柔和。我一眼就看出，这是琳的雕塑。

“我们把收集来的所有半龙人相关的历史资料和可能有价值的古董都送到这，族中有见识的老人和外族来的热心学者就聚集在市政厅中，从那些古代流传下来的东西里复原半龙人的文化，”索娜指着市政厅的方向。“就像当时你们教导的一样，即使不能完全复原古代的文明，也至少要知道自己曾经用过的文字是什么样，知道自己曾经的帝国叫什么名字。嘛，据说市政厅不是干这个用的，但现在半龙人社会好像也用不到市政厅，我们就暂时把这里当成史料研究馆了……另外，我们还要在附近开办学校之类的场所，将来半龙人的孩子也要上学才行。我们不能继续被看做蛮族，而这不是空有力量就可以的……这是女神大人教育我们的，她说知识才是力量……啊，女神大人，您要干什么？”

索娜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女神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远了，等她出生叫出来我才看到龙神少女在干嘛：那丫头不知道想什么，这时候已经爬到市政厅前面的龙神雕塑的底座上，现在正抱着雕塑的一个爪子愣神。偶尔抬头看看，然后继续愣神。听到索娜的叫声，琳扭头冲我们招招手：“他们弄错了了！我是尖下巴的~！”

众人：“……”

莫妮娜赶紧上前把琳拽回来，龙神少女对自己的举动丝毫没什么感觉，只是一脸认真地对纱姬娜说道：“你们把下巴刻的太宽了点，另外我的爪子没那么尖，虽然平时也有好好磨过，但太尖的话容易抓坏东西所以就把尖端磨平了，反正也不靠那个打架。对了，你把雕刻的师傅叫来，我给你们当模特……”

琳说着，突然跑到旁边的空地上，浑身放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辉：这丫头也真是痛快，说变身当场就变身了。莫妮娜看我的表情有点目瞪口呆，在一旁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别介意，这家伙一高兴就成这样了，智商直线下降。”

这时候莫妮娜口中“智商直线下降”的琳已经完成变身，化身为一条庞然的金色双头巨龙，她随便踱了两步，我们就感觉整个广场都在地动山摇，我眼神发愣地看着不远处那头正在低着脑袋找人的双头龙，感觉刚才没把她拦下可能是个错误。

龙神瞧瞧四周的情况，发现自己变身之后，原本广阔的广场竟然显得有点局促（主要是她站在自己的雕塑旁边，离得太近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把翅膀收拢起来，甚至连尾巴都翘起来以防止扫到东西，然后她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地往这边蹭着，半空中响起雷鸣般的声音：“纱姬娜，你把雕刻师傅叫出来呗，我可是专业模特，你等等，我在旁边摆个姿势，尽量和这个雕塑上的一样，然后你们就知道哪错了……”

“对了，还忘了说，这家伙还有个毛病，就是信徒给自己雕塑的时候她喜欢亲自过去给人当模特，”莫妮娜咂咂嘴，“上次有一群信徒给她雕等比例的巨像，纯手工不用神术，结果雕了整整两年半，我跟老哥去接她的时候这丫头身上都长草了……”

我：“……”

你们说，一头昂起头来身高百米，算上尾巴身长三百米的超级巨兽，踮着脚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蹭着走路的场面，得搞笑成什么模样？但琳这家伙就真能毫不犹豫地做出这种掉智商的事儿。纱姬娜和索娜在旁边看着，这时候下巴已经快掉到地上了。而听到广场上的动静，原本在市政厅里的半龙人长老、学者以及附近的半龙人民众纷纷聚拢了过来，结果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浑身金光乱冒的双头龙神正站在广场上，缩成个球一样在那蹭来蹭去——嗯，蹭来蹭去什么的他们可能没在意，他们就看见自己的女神来了。

于是万民皆惊，我感觉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然后这里飞快地聚拢起了无数的围观群众，人们在广场外围便站定，不敢随意上前，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民众中突然传出一阵整齐的呼喊：“女神来了！”

琳正在努力找下脚的地方呢，这时候突然一缩脖子吓了一跳，然后左边的脑袋一晃，只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广场上烟雾弥漫——

她把自己的神像砸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