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

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罗修回头望去。

只见自己的儿子宿佩瑜手提一把短小木剑，怯生生走了过来。

“这罗汉剑法中有一招我总是习练不会，爹爹教我……”

小佩瑜刚满九岁，再也不是八岁小孩，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似小时候动辄缠着罗修撒娇耍赖。平素若无事情，小佩瑜与父母的话都是少的，往往自己一个人躲在树林里自言自语，或者自己“创造”一些剑法，只有武功招式读不懂、练不通的时候，方才凑过来向爹爹求救。

看着小佩瑜红彤彤的小脸，罗修露出慈祥笑意——就在此刻，罗修心中忽有触动，感觉自己仿佛在某一时、某一世，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孩子。

这孩子可能是男孩，可能是女孩，他早已记不清楚，但这种戳中内心最柔软部分的感触是如此真切，让他刻骨铭心。

“爹爹，你倒是教教我呀。”

小佩瑜见罗修半天不说话，着急的催促着。

“这就来了。”罗修伸出大手揉了揉佩瑜脑袋，起身捡起一根树枝使起了罗汉剑法。

正当这一招“罗汉伏虎”用老之际，罗修余光到处，瞥见不远处树林里人影晃动，似是有人悄立树梢遥遥注视，再细看这人身影，恍惚间有几分熟悉。

“终于来了吗？”

罗修轻轻一笑，内力到处，手中树枝寸寸折断。

“爹爹！这是什么功夫？我要学！我要学！”

小佩瑜被罗修这一手逗得兴奋起来，蹦跳着叫嚷。

罗修低头看向儿子，温柔说道：“现在学这招还太早，等你长大了让司徒姑姑教你。”

“我要爹爹教我！”佩瑜攥住罗修的大手，“司徒姑姑性子太慢，一个招式能讲上三天三夜，若是向她讨教，三年五载都学不会罗汉剑法……”

“爹爹也想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罗修笑着拍了拍佩瑜的小脑袋，“但怕是没机会了。”

没等小佩瑜再问，罗修纵身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爹爹！”

小佩瑜大声叫喊，引得房中做饭的宁玉髓追出门来。

“你爹呢？”宁玉髓看不到罗修身影，低声问道。

小佩瑜往树林深处一指：“去找一个方脸怪人了。”

“什么？”

听了这话，宁玉髓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

密林之中。

两个身影如鹞子般起落翻飞，往来穿梭，只听得林间树叶扑簌簌坠落，却听不见这两人衣袂带风之声。

两道身影快似闪电，眨眼般便穿出密林，到了小元山山顶剑冢——若是有行家里手瞥见，定当认出前者所用是血吼教秘传身法《游魂诡步》，后者使的则是元山派身法绝学《玄甲定》。

秋风吹起。

小元山上一片肃杀。

前者在剑冢旁站稳，而后缓缓回过身来。

“宿慧识！”那身影声音嘶哑，犹如夜枭啼鸣。

罗修笑了笑，点头应道：“哎！”

这一声出口诚恳自然，仿佛是老乡相见彼此招呼，满面杀意的惠顽被罗修这一声答应搅得措手不及，本来已到嘴边的台词直接忘到了九霄云外。

惠顽几次调整情绪，这才找回了之前苦大仇深的感觉，他瞪着猩红双眼，抬手戟指罗修，诧问道：“宿慧识，你还认得我吗？”

罗修仍是一副老乡见面的表情，悠然道：“惠顽，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足足十年，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这语气仿佛是守候在家的老母亲盼回了离乡的游子，言语之中满是拳拳之意。

惠顽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恼羞成怒道：“宿慧识，别跟我假仁假义，当初是你狼子野心，谋害了我义兄毕铁锭，夺了他太吾身份，还让他暴尸荒野，今日我来找你，就是要为我义兄报仇，夺回你太吾身份的！”

时至今日，毕铁锭之死已经过去十年。

这十年之中，惠顽曾被囚于石牢，曾流落江湖，曾占山为王，曾改投魔教……但无论惠顽经历什么，都没忘了给自己的义兄毕铁锭报仇雪恨，单凭这份忠义，惠顽就当得上“义薄云天”四字。

看向惠顽，罗修一声长叹。

“惠顽，我欣赏你的执着，敬佩你的忠义，但今日一战，你可想过后果？”

“后果？”惠顽冷哼一声，“我既然敢来，自然想过后果。宿慧识，我知你天资卓绝，机遇不凡，但这又如何？大不了我豁出性命，也要拉你下地狱！只要能给义兄报仇，我死都不惧！”

“死？”罗修轻轻一笑，“死不足为惧。人若死了，痛苦、恐惧、忧虑也全都没了，一忘皆空，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但与我交手，你不仅会死，还将失去灵魂……你这一生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将通通化作程序化的记忆被我吞噬，灵魂却彻底消亡，留不下任何痕迹，你的躯壳将为我所用，成为我继续存续的皮囊，而你勤修苦练数十载的功法，亦将成为供我享用的饕餮盛宴……你一生庸庸碌碌，却是为我做了嫁衣，到最后你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可留下，这样的结局，你能否接受？”

惠顽听着罗修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宿慧识，你真是狂妄至极，大言不惭！就算你天资聪慧，根骨不凡，但又如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惠某人这十年隐忍蛰伏，定要让你血溅元山！”

话音未落，惠顽已经出手，他这十年唯一执念便是击杀宿慧识，绝不会在最后一刻动摇。

罗修见惠顽执意出手，也就不再规劝，这十年下来，生生死死他早已看淡，他看穿惠顽这一生的宿命便是为毕铁锭而生，为毕铁锭而死，只有与他奋力一战，才对得起他这十年来的心血经营。

惠顽一开始并未显露元山功法，用的是血吼教真传绝学《血食功》，惠顽体格健硕，手长脚长，与血吼教武功路数颇为契合，这一招使得炉火纯青。

罗修边战边看，边做点评。

“想不到魔教武功如此精妙，难怪武林多少青年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去魔教拜师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