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人，将要面对的，却是联邦议会天堂鸟战甲平台的专属指挥官，莱因哈特准将。就连以往高高在上的基地科尔中校，在这人的面前，也只是喽啰一般的存在。

高山仰止，可以形容。

但莱因哈特的第一眼，没有落在皮特身上，而是那艘破双桅，以及上面飘扬着的彩色旗帜——一个倒挂的“爱”字上面。

皮特微微松了口气，既然对方关注的不是我，自然最好。便沉下头，径自朝临东谷那边走去。

“哈利油男爵大人，是你吗？”

皮特停下脚步，微微惊讶地抬起头，直愣愣地面对莱因哈特的目光，道：“您认识我？”

莱因哈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好男爵大人，我是维多利亚城郊，科林顿领地的主人，莱因哈特伯爵。同时也是天堂鸟战甲平台的专属指挥官，很高兴认识你。”

皮特的眉头微蹙，不明白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什么要向自己表达莫名的善意？对方先提贵族头衔，再说天堂鸟职务，好像在刻意地拉近距离。

莱因哈特道：“我必须代表天堂鸟向你道歉，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解，在你回来之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愉快的事情？皮特心头一沉，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是需要堂堂一位伯爵亲自过来道歉的？战甲平台的专属指挥官，军衔是什么级别？上校？准将？少将？巨大的鸿沟之下，天堂鸟就算直接灭了哈利油离地，似乎也没必要这么婉转地道歉吧？

皮特郑重问道：“您是指什么？”

一边的忘了爱也踏上岸来，吹了吹飘逸的斜刘海，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我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皮特的脸部肌肉有些不自然地颤抖，心想这一路过来，这句话从你嘴里不知道冒出来了多少遍，都死了这么多人，有杀气还用得着你说？

“是新鲜的杀气！”

“是啊，还热乎着。”皮特瞟了一边满身鲜血的科尔等人，又转脸看向莱因哈特。“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莱因哈特凝视皮特少顷，道：“你的哈利油领地，死了很多人。”

皮特的脸色迅速变得僵硬，知道再无可能故作轻松，艰涩道：“与天堂鸟有关？”

“是的。”

皮特的脸色一片昏暗。“所以您亲自过来跟我道歉？”

“是的。”

对于如此简单的回答，皮特难以理解，双眼变得赤红，微哑说道：“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天堂鸟为什么要对付哈利油领地？第二层意思是，高高在上的天堂鸟，杀便杀了，理由可以编造很多，为什么一定要亲自跟区区一个男爵道歉？第三层意思是，如果早知道要道歉，那为什么要杀？

莱因哈特的余光再度扫向靠岸的那艘破双桅，以及桅杆上面猎猎翻卷的彩色旗帜，深沉地吐了口气，道：“杀人的时候，我不在。”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却是一个推卸责任的理由。很难想象，堂堂天堂鸟准将，竟然在一个男爵面前推卸责任，到底是推卸给谁看的？

皮特至少听懂了一半的意思，缓缓道：“杀人的人，您控制不了？”

“是的。”

巨大的悲哀之下，皮特已经忘记了双方身份上的鸿沟，直接追问道：“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报仇？”

“你报不了仇。”莱茵哈特竟然不以为忤，而是无比冷静地说了一个事实——皮特没有这个能力，更没这个机会。

作为一名卑微的底层男爵，似乎能够选择的只有绝望。

“我能问，死了多少人吗？都有谁？”皮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颤抖着的声线。

莱因哈特沉默少顷，却还是认真回答道：“一半的人。”

皮特几乎站立不稳。

莱因哈特没有叹息，无需感伤，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对于哈利油的变故，他已经表明了最大的诚意和立场，接下来事情要如何往下走，都有可能，一切取决于对方的选择。在此之后，天堂鸟能进能退，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作为一名毫无疑问的天堂鸟高层，莱因哈特的思考永远不会局限于一件事情的本身。

又是少许的沉默。

不远外的浓烟肆意升腾，喷薄的山火似乎带着一丝暖意，但此处海风冷冽，激烈的浪花不断将碎冰打在岸上，冰冷刺骨。

一边的科尔十分诧异两人这种古怪的交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不愿继续听下去。便请示道：“将军，请问我是否可以先行离开？”

这个时候忘了爱突然跳了出来，上下打量了科尔两眼，厚唇吹拂着飘逸的斜刘海，道：“你的身上也有杀气！”

科尔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不知所谓地问道：“杀气？”

忘了爱毫无道理地反问：“你现在是不是想去杀人？”

科尔很想回答我现在最想杀的就是你，却忍住了，道：“该杀的，已经杀了。”

“不！该杀的，没杀死，想杀的，还没杀！”说完这句高深莫测的臆断，忘了爱自忴地笑了笑，“我说的，对不对？”

科尔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动，心想我哪里有时间跟你说这些无聊的话？如果不是莱因哈特准将莫名其妙的慎重，科尔有所忌惮，他早就动手灭了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子！看起来这个眯眯眼的猥琐男还是哈利油男爵的属下，平时科尔连这个落魄男爵本人都不放在眼里，还用得着在乎一个男爵的小跟班？但自从那艘双桅出现开始，莱因哈特的表现就明显有些异常，这让科尔不得不慎重。

莱因哈特没有回答科尔的话。

科尔也不敢稍动。

场间有些让人窒息。

皮特终于缓过神来，他听着临东谷那边声嘶力竭的呼喊声，终于听懂了里面的悲愤从何而来。他没有试图爆发，而是近乎哀求地说道：“将军，能不能把我的人放过来？或者，把我放过去？”

莱因哈特那张严肃而严谨的脸这才微微放松，正色道：“哈利油男爵，作为一个传承贵族，在联邦的绝大部分地方，你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