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战场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臭，几百个地方都有浓烟撩云。

地面上，千余战马奔袭，表情近乎癫狂的骑兵正挥刀斩杀四散惊逃的平民。好一些力气更大的骑兵还枪挑尸体，一边狂笑一边奔袭新的目标。步行的刀盾兵也在疯狂斩劈，完全不管对象是男女老幼。更有人用火把点燃逃跑中的平民，病态式围观这种恐怖的惨状。

更远处，一些骑兵又用绳子拖行受难者，就像当成一种游戏来玩。

附近的大树上吊满了人。

着火的屋子传出悲鸣声……这些遇害者中没有一个是战士，全部都是惊恐破胆的平民。更可怕的是，那些拿着屠刀的乱兵还在驱赶，一边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一边把这些平民驱赶到某一个地方。

燃烧的房屋，燃烧的农田，燃烧的逃难者。

狂笑声。

惨叫声。

悲哭声。

眼前完全就是一个现实地狱！

看着被斩杀或者被吊死的惊逃人群，明明手里握着现代化武器冲锋枪，士兵们仍然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这不是对武力的恐惧，这是对人性的恐惧。大家不敢想象，这居然是人类对同类做出的事情。想一想，世界上还有第二种动物对待同类更加残忍吗？

“救人。”叶教授第一个叫喊，身为学者他绝对看不惯这种事情。

“我们恐怕得要开枪……”

“开就开！先救人，不管其它的。那一群根本不算人，简直畜生不如。”叶教授一半是惊的，一半是气的，浑身正颤抖不止。作为女儿的叶湘君早已经不敢观看，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这时候。

地面上的疯狂也停顿了。看到比城池还要庞大的巨岛浮现半空，所有人都惊傻了。遭难的平民马上扑倒跪地，用力血叩，祈求天上仙仙的救命。这时候乱兵们也停住了，有点不安地望着天空忽然出现的巨岛。

不过，还有一些杀红了眼的疯子对着空岛方舟大吼。

提着首级。

刀指上空。

脸上有一种老子可以诛仙斩神的癫狂。

这时候，直升机已经全部起飞。盖亚星派来的士兵可不是菜鸟，没有一个手脚慢的。更何况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们慢，虽然乱军已经停手，那些火还在燃烧，那些伤者还在挣扎。机群飞起，狙击手最先瞄准寻些还在砍杀和刀指上空的疯子，迅速一枪爆头。

十几声枪响，看到‘天兵’从空遍飞出，一众乱军也慌了。

看到有属下被射杀，头领们鼓起最大勇气高喊。

“放箭。”

稀稀疏疏的弓箭射起，结果对现代军用直升机一点作用都没有。

地对空的射击别说射到士兵，连油漆都没蹭破。

“不要客气，赶跑他们。”夏立军代为下令，一众士兵听见也能会意：这是赶不跑就是杀掉的意思。相比这群满手血腥的乱军，他们更愿意拯救那些可怜的平民。如果自己犹犹豫豫导至更多牺牲，回去盖亚星都会被民众喷死。

直升机开火，瞬息间变成绝对的碾压。

这种火力绝对是‘撕碎’级别的，连人带马都可能打碎。

乱军首领们一看这种无敌天兵，根本不顾下令，自己率先惊惶逃亡。可惜，有心下手的狙击手早已经注意到他们。奔马再快，能比得过直升机，能比得过狙击枪的子弹。

迅速‘赶跑’了乱军。

士兵们又降落地面，安抚那些惊慌叩头的平民。

双方语言不通。

影响不大，一招手就知道聚拢，一挥手就知道跟上。除了少数人害怕这种服装统一的奇怪天兵，大部分都一边哭一边跟上。在他们看来，这个天兵是善是恶还不知道，但刚才的乱军一定就是恶。

空岛方舟上面。

唐士道正静静看着，发现这一次没有知识传播同样滋养了智慧树。

也许是盖亚星的士兵给予了勇气。

也许是这些平民产生了信仰。

也许是士兵们教会了他们自保和反抗。

总之，智慧树成长了。感觉上，这种成长速度不比知识传播慢。不过它还有一个局限：当士兵们把伤者聚集，救出火场中的平民，再将所有吊死的砍死的烧死的等等遇难者填埋，防止瘟疫。最后，士兵们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学者们也在迷茫自己还能做什么。这一刻，唐士道马上感觉智慧树的成长缓停了。

“东边还有人，快去。”直升机巡行报告，士兵们又迅速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

遇难的平民们开始自行处理一些小事，大部分还在放声痛哭。

“唐师兄，你能帮他们……”

“能。”唐士道打断叶湘君的说话，又说道：“我有能力做得到，只是做不到的问题。叶师妹，叶教授，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打算叫我插手之前先问一句话：在你们心目中，刚才夏立军队长和士兵们是击杀了坏人，拯救了平民对吧？”

“嗯。”叶湘君点头，包括收看转播的观众也这样认为。

“那我问一句，你们是外星人吗？”

“唐……”

“我来到盖亚星，我是外星人。你们现在拿着枪炮来到这颗奴隶社会星球，还杀了当地的人，你们是外星人吗？”唐士道淡淡道，听到的人们却傻眼了。这个问题不复杂，答案也只有一个：是。

但是。

这个问题的背后还有另一个问题。

假如外星人有一天来到盖亚星，随意杀了一些‘坏人’然后拯救一些平民，它们算不算做了跟自己一样的事情？那些在盖亚星大肆杀戮的外星人算不算好心的拯救者？

“我们是外星人。”叶教授应道。学者不是政客，他不会说谎。

“叶教授，你觉得你们在做正确的事情吗？”

“对。”

“好吧，我不发表意见。”唐士道忽然想起稻草人，这一刻感觉跟它一样，发现有很多事情没有正邪：“我再问一句，假如这里是星际文明，你们看见一群装甲士兵追杀平民，你们仍然敢开枪对抗，拯救那些平民吗？”

问到这一句，所有人都沉默了。

叶教授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他敢，但他也知道：盖亚星各国不敢下达这种命令。对一个星际文明的装甲士兵开枪，等于跟星际文明宣战。所以无论内心多么愤怒，最终结果一定也是忍耐。

“咦，似乎发生了什么。”唐士道忽然皱眉。

示意下世之影。

一挥手。

空岛方舟众人传送到了远处的地面。此时，夏立军等人已经打跑了乱军，旁边是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奇怪的，有一个人正站在善良援救的士兵们的‘对立面’。

一个女人。

她右手拿着一把生锈的菜刀指着夏立军等人，另一左手抱着孩子……不，应该说，她另一残臂抱着孩子。因为她的左手被齐腕斩断了，手掌正被她咬在嘴上。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孩子，只剩下残骨的孩子。

夏立军等人拼命喊话，表示没有恶意。

不地，就算语言相通的难民劝说，她也是转过刀锋，示意任何人不要靠近。

看到唐士道等人传送过来。

特别看到上世之影和下世之影两个‘鬼’影，所有难民都吓尿了，跪地叩头或者惊惶滚远。然而，拿着生锈菜刀的女子却没有害怕。在她眼中，所有人都是敌人，即使看到使唤‘鬼’的唐士道她也不害怕。

唐士道看得出来她不是因为自己胆大，而是她想保护怀里的孩子。

那种感情已经超越了恐惧。

这一刻唐士道看到智慧树的疯长，心想假如智慧树能够开花，恐怕都要花开满树了。

这时夏立军走了过来，头疼道：“唐先生，你听得懂他们的话，能不能跟她说一声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只想帮助她。她的手断了，不止血会很危险。还有，那孩子抱得太紧也会出事。现在没有敌人了，让她安心放下刀子。”

“夏队长，眼睛看到的不等于一切。”唐士道望着叨着自己断手，怀抱婴儿，刀指众人的女人，不禁有些佩服。

“什么意思？唐师兄，我们又没有恶意。”叶湘君问道。

她也很关心这个保护儿子的女人。

唐士道平静道：“刚才我听到那些难民叫喊了。她叫林婉，听起来是战死士兵的遗孀。首先说明，那群人是被乱军驱逐的平民，准备用来当攻城的炮灰。再者，林婉有两个儿子，她背上那份骸骨就是其中之一。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信任你们吗？因为你救了那群难民，而她只剩骸骨的儿子就是被几个难民吃掉的。”

听到这里，一众士兵都脸色发青。

一瞬间。

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这个妇人拿着刀指着所有人。

她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她正拼命保护自己的儿子，哪怕看到会飞的天兵，看到吐射火焰的武器，看到带着‘鬼’的奇人……她也没有畏惧。那种感觉就像除了保护儿子的母爱，她已经不剩任何感情。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活着的鬼。

盖亚星的士兵们再看那些难民，不禁又觉得：这群人也不是那么值得拯救。

也许只是极少人干的。

也许是因为饿极了。

总之，对整一群人的同情已经在一瞬间消失了。

“唐师兄，你……”

“嗯，我会帮她。”唐士道示意，林婉背后的包裹马上飞了起来，落到下世之影的面前。这时候林婉好像发疯了，挥着菜刀扑了过来。但是下一秒，她看见布包自动打开，一阵光芒闪动，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瞬间重生了。

林婉惊愕，马上又哇了一声，扔下刀，扑过来把男孩紧紧抱住。

“每个种族都会有很多平凡又庸碌无为的人物，不是因为知识的多少，也不是因为地位的高低，更不是因为强壮或者弱小。这个林婉本来也是平凡人，但这一刻她能够产生自己的光芒。”唐士道说话间，林婉又治愈了左手。

相对的。

回复双手又喜极而泣的她已经变得柔弱无比，再不是之前‘鬼母’一般的猛士了。大家也知道：如果谁再对她的儿子出手，她照样还会化身恶鬼。

“这不是力量也不是知识，但，这是生命中最美的光辉。”唐士道也有一丝感悟。

强，不一定因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