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周震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周震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向屏幕，发现来电是“拾光”打来的。

他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接通了电话：“哪位？”

他这次用的是正常人接听一个陌生来电的语气，就好像他跟打电话过来的人，完全不认识一样。

下一刻，电话里就传来“拾光”平静的语声：“放心，我们没有被官方抓住。”

“路行宽的手术，你做的非常成功。”

“不过，那个难度，只是入门级的。”

“我们现在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第二位练手的病人。”

“玉榄隔离点西南方一公里，老地方等你。”

闻言，周震一个字都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虽然知道“拾光”和“积羽”被捕的可能性不大，但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当然，多一次练手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

所以，等下准备好之后，直接去约定的地方就行。

但在电话里，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拾光’，每次找我，都正好是南姐不在的时候……”

“她应该是暗中记录了我的状态，算出了我精神正常的大概时间区间。”

“第一次先让盖珠跟我联系，应该是那个时候，还不确定准确的时间。”

“第二次，‘拾光’一个人来接我，肯定知道那是我的安全时间，但她还是对我有很高的防备。”

“应该是第一次的时候，我主动打了南姐的电话，把南姐的‘方程’分了出去，‘拾光’知道我能控制身体，提前让症状发作。”

“这一次……”

想到这里，周震微微摇头，他现在很需要病人练手。

这些信息，被对方知道了，也就只能知道了，不能故意隐藏。

否则，如果他在和南姐聊天的时候，“拾光”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紧接着，周震站起身，快步返回自己的卧室。

睡莲池的水声与莲花的香气萦绕在屋子里，一切陈设，都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周震目标明确的直奔衣柜，从角落里翻出之前的那套西装衬衫和尖头皮鞋，他开始快速穿戴，然后又用【二维空间】从手机“相册”里拿出黄毛短发的假发，金边眼镜以及棉布口罩。

所有伪装完成，站在穿衣镜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和之前一样，此刻的自己，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平时的自己大相径庭之后，周震使用【平面迁跃】，离开了玉榄隔离点。

※※※

玉榄隔离点西南角一公里，灰蒙蒙的旷野上，四周没有任何的车辙。

还是那辆越野车样式的飞行汽车，静静的停在地面上。

人影一闪，周震出现在不远处。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靠近飞行汽车，而是使用“数字域”，【能量观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在他的视野里，飞行汽车中飞腾出一蓬似火焰、似水流的能量气流，纯净蓬勃，有节奏的跃动着。

而周围环境，则一片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能量气流的踪迹。

望着这一幕，周震微微点头，附近没有官方的人埋伏，看来“拾光”和“积羽”，确实没有被抓。

想到这里，他再次使用【平面迁跃】，朝着飞行汽车瞬移过去。

他现在被纪雪薰盯上，精神状态确实有很大问题，但有一点好处，就是现在不管使用什么“数字域”，都不会再有任何副作用。

刹那间，周震直接出现在飞行汽车的后排。

跟上次一样，“积羽”不在，穿驼色大衣的“拾光”坐在主驾驶上。

察觉到周震上车，她没有半点废话，直接发动汽车，飞行越野车掀起一股气流，冲的四周沙尘骤起，砂砾混合着尘土，噼里啪啦的拍打在车上。

飞行汽车腾空而起，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旷野的岑寂，铁锈色的湖泊，枯萎的树林，坑洼的公路，废弃的维修小屋……在车辆下方一闪而过，入目大片大片的晦暗色调，像是画家精心调配出的阴郁风格油画，充满了哀婉凄凉的气息。

周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忽然问道：“灵安隔离点的人，都是伱们杀的？”

“拾光”注目前方，认真开车，非常平静的回道：“那不叫杀人，那叫回归数学的‘深渊’。”

周震眉头一皱，想了想，忽然又道：“我听‘医生’说过，‘灰烬秩序’实验的目的，是阻止高级文明的入侵。”

“本质上，‘灰烬秩序’最初的想法，就是延续人类的文明。”

“只不过在选择的道路上，跟官方不一致而已。”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随便杀人？”

“这种违背组织理念的做法，是不是也属于背叛组织？”

说完这番话，他目光透过内视镜，探究的望向“拾光”。

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不是真的打算劝“拾光”向善，而是想要趁机打听一下“灰烬秩序”的一些信息。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灰烬秩序”对于他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他对“灰烬秩序”的了解，却连冰山一角都没有！

闻言，“拾光”微微侧首，也从内视镜里看了眼周震，很快回道：“错了。”

“组织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人类的文明苟延残喘，更重要的，是抓住这场巨变，完成文明的飞跃与蜕变！”

“我们作为组织的成员，从来不会随便杀人。”

“只是选择性的，帮助一些需要的人类，回归数学的‘深渊’，探索知识的最终奥秘。”

“在‘数字病毒’的世界里，没有‘生命’与‘死亡’，只有‘数字’和‘数字’之间的转换。”

“杀戮的本质，其实是一场数学的学习和交流。”

“人类想要进步，文明想要发展，就需要不断的学习，不断的交流。”

“灵安隔离点的那些人，只是在这场学习与交流之中，被改变了方程式而已。”

“这其实是他们的机会！”

“是他们直面数学‘深渊’，探索知识奥秘的时刻！”

“只可惜，大部分人，都无法抓住这种机会，反而在数学的‘深渊’之中，不断的迷失和堕落。”

“只有像我们这种从‘灰烬’中走出来的人，才能在电光火石之际，找到唯一的出路，汲取‘深渊’的馈赠！”

“所以，灵安隔离点的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而是那些人自己懒惰！无知！不思进取！”

啊？

周震一脸问号的看向主驾驶上的“拾光”，这个奇葩逻辑，是精神病人想出来的么？

是“拾光”一个人这么觉得？

还是整个“灰烬秩序”的人，都这么认为？

正想着，“拾光”接着又道：“对了，组织最近准备培养一名新的实验体，上次忘了跟你说。”

新的实验体？！

周震顿时回过神来，连忙问道：“是谁？”

“拾光”平静的回道：“我现在只知道，是各项数据，都非常普通的人。”

“等实验正式进行的时候，会准备多个备用实验体。”

“过段时间，就会有实验体的名单下来，到时候，我会给你发一份。”

“免得以后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

周震立刻把这些信息全部记下，接着又问：“‘灰烬秩序’的正式成员名单，可以一起给我吗？”

“我到现在为止，只见过组织的三名成员，以后如果不小心误伤了自己人，可就麻烦了。”

“拾光”闻言，却摇了摇头，非常直接的回道：“不行！”

“‘医生’说了，现在不能把组织的名单给你！”

周震眉头一皱，这“灰烬秩序”，显然对他还不信任！

想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然问道：“路行宽，有没有被官方抓走？”

“拾光”简单的回道：“回归数学‘深渊’了。”

回归数学“深渊”……

意思是，路行宽已经死了？

周震神色平静，接着又问：“也是你们杀的？”

“哦，不对，是你们帮助的？”

说话间，飞行汽车前方出现了一片较大的水域，看起来像是周震在某个感染者视角里见过的湖泊。

它广阔，平静，水色苍凉冷寂，如同凝固的铅，看不到半点生机。

飞行汽车从湖面上横掠而过，主驾驶上，“拾光”摇了摇头，说道：“当时的情况还是有点麻烦的，官方那支小队的实力不强，但往往后面都跟着重型机械部队，还有高位阶梯的幽灵成员。”

“我给路行宽注射了一支【数字狂暴剂】，让路行宽给我们拖了一下时间。”

“然后我和‘积羽’直接走了。”

“路行宽是被【数字狂暴剂】送去了数学的‘深渊’。”

闻言，周震微微点头，他这第一位手术成功的病人，临死的时候，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想到这里，周震继续问道：“清泉谷，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路行宽说，那里出了一条时空隧道，是不是真的？”

“拾光”望着前方，稍微调整了一点方向盘，淡淡说道：“不知道。”

“官方正在那里研究，已经封锁了整个清泉谷。”

“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会不小心误入里面。”

“毕竟，官方的封锁，只是三维层次的封锁。”

三维层次的封锁？

清泉谷那边的情况，看来不是一般的严重！

周震想了想，又一次问道：“那么，地球上，出现过其他时空隧道吗？”

“还有，长生药，存不存在？”

说话间，飞行汽车已经开到了一片城镇废墟之上，这片废墟的规模，看起来像是一座曾经比较繁荣的卫星镇，几幢残留至今的高楼，仍旧保持着六七十层的高度，参差着矗立在车窗外。

这些高楼的门窗都已经不翼而飞，曾经光鲜亮丽的外表也在岁月流逝中腐蚀成斑驳腌臜，一片片暗色的植被攀附在楼体上，像苔藓，像藤蔓，更像是霉菌，空洞的窗户，如同一颗颗被摘除了眼球的眼眶，茫然无措的望向来人。

下方低矮的建筑，依稀可以看到昔日规划整齐的块状，现在已经坍塌废弃成一片模糊的晦暗色块。

色块的中央，有一片灰白的区域，似乎是旧日的广场，尽管边缘被各种垃圾以及砖石碎块侵蚀了一圈，还有比较大的地方空旷开阔，通往外界，地砖上车轮纵横交错的痕迹清晰新鲜。

广场靠北的位置，是一堵断墙，靠着墙壁，则是一座已经干涸的喷水池。

水池规模很大，欧式风格，总共三层水域，到处布满了挥舞着翅膀的小天使，或者拿权杖，或者捧花篮，或者拿乐器，或者挽着弓……纯白大理石的质地已经被侵蚀成黄黑交错，褶皱处爬满了黑色的污垢，一点没有从前轻快华丽的感觉，只觉得落拓荒芜。

“拾光”一边操控着飞行汽车缓缓降落，一边回道：“其他的时空隧道，我没有听说过。”

“不过，小型虫洞，倒是有过。”

“但不在彤福市。”

“长生药，清泉谷是肯定没有的。”

“我所知道的，是清泉谷出现异常后，里面出现了一种‘人面果’的‘数字’材料。”

“那种果实，肉眼能够看到，拍照能够拍下，但，采摘不到。”

话刚说完，飞行汽车微微一震，已经停到了地面，车窗外，霎时间烟尘四起，飞腾的尘埃，又一次为那座喷水池的雕塑蒙上一层污垢。

片刻后，沙尘止息，土黄色的纱幔快速淡却，密密麻麻的悬浮物，才缓缓沉淀。

砰！

两人几乎同时拉开车门下车，车外夹杂着泥土腥气的风呼啸吹过，在废墟中拉出千回百转的怪诞声响。

“拾光”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喷水池，平静的说道：“水池后，就是茅桥隔离点入口处。”

“这个隔离点，现在由我掌控。”

“需要手术的实验体，就在里面。”

“跟上次一样，手术室、手术设备、材料……都已经准备好。”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