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头的鼻梁很高，有些鹰钩鼻的形状。

一双眼睛有些昏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

身上穿着一件黑不溜秋的羊皮袄子，隔着老远秦怀玉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那种深深的羊膻味儿。

“你懂汉话？”

“是是是。”

小老头连忙点了点头：“小人的母亲就是汉人，所以从小懂一些汉话。”

“以前边关互市还开着的时候，也走过几次，因此汉话还算熟练一些。”

这小老头的理由还算充分。

“好了，将其他人都带下去，分成几部分看押。”

说着，秦怀玉指了指小老头。

“你的名字。”

“将军，您叫我老羊皮就好。”

老羊皮一脸谄媚的笑着，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为卑微。

都说人老成精，这老家伙很明显感觉到了什么。

“你可以去将你的家人挑出来，与你一起住。”

秦怀玉似笑非笑的说。

老羊皮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不去啊？”秦怀玉一脸关心的问：“难道你没有家人吗？”

“没……不不不！”

老羊皮的嘴有些瓢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将他们叫出来呢？”

“难道你觉得我会杀了他们不成？”

秦怀玉的声音亲切如春风一般，可是落在老羊皮耳中，这话语却如寒风一般冰冷刺骨，冻彻心扉。

“不，将军就像是长生天般仁慈，又怎么会伤害我们这些卑贱的仆人呢。”

老羊皮赶忙慌乱的跪倒在地，以面贴地，恭敬而又有些恐惧的说道：“您的仆人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好了，去将你的家人都带出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秦怀玉略显不耐。

老羊皮点着头，满脸忧愁的走到了人群前，带出来了两个女人。

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可能是老羊皮的儿媳妇之类的，小的那个则是更像是老羊皮的孙女。

老羊皮将她们两个带了出来，赶忙让她们和自己一起跪在地上。

“将军，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老羊皮说。

“没有别人了？”秦怀玉的声音拉得老长。

“没有了。”老羊皮果断的摇摇头。

“家里的男人呢？”

“都去打仗了。”

老羊皮低头苦笑，说：“上面的颉利大可汗要进攻大唐，征召了所有部落中的男子，就只留下了有数的一些人保卫部落，剩下的都被大可汗带走了。”

“哦。”

秦怀玉点点头。

见秦怀玉没有怀疑，老羊皮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你们所有人都听着。”

秦怀玉骑乘着呼雷豹，到了那群突厥俘虏的前面，大声的说道：

“我们是大唐皇帝陛下座下的战士，你们的可汗无端的进攻大唐，屠杀我大唐百姓，这令我们皇帝陛下非常愤怒！”

“我们奉令，深入草原，就是为了将你们的可汗对我大唐子民的恶行，十倍、百倍的在你们身上报复回来！”

秦怀玉说话的时候，鼓动了内力汇聚于咽喉，发出了类似于狮子吼一样的效果。

那些原本就已经惶恐不已的突厥俘虏们，听到秦怀玉的话虽然不懂，但是看着周围那些缓缓的举起武器的士兵，他们就算是再傻也该明白了。

“这是报复啊。”

一个女人用突厥语说道。

“我们进攻了他们的国家，现在他们回来报复我们了。”

“那我们的丈夫是不是已经死在遥远的大唐了？”

“呜呜呜！”

在这恐惧汇聚的人群中，有一人开头，其他人也开始顺着那种悲观的念头往下思考。

一时间，不少人都开始呜呜的哭泣了起来。

对此，秦怀玉没有任何怜悯。

雪崩出现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那个，秦校尉，他们听不懂的。”

飞骑首领悄悄的走到了秦怀玉的身边，低声说道：“小人略懂一些突厥话，要不要……”

“你早说啊！”

秦怀玉狠狠的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踹了个踉跄。

“你也没问啊。”

飞骑首领心中怒吼着，但是脸上却丝毫都不敢表露出来，连身上的脚印都没擦，就没脸没皮的又靠近了秦怀玉。

“好了，接下来我说，你来翻译。”

“是。”

秦怀玉心中并不鄙夷飞骑首领的行径。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自有道理在其中。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突厥人贪婪好杀，但是我大唐人不是，我们秉承怜悯爱人的圣人之道，自然不会妄造杀戮。”

秦怀玉说着，飞骑首领在一边大声的帮秦怀玉翻译。

那些突厥人纷纷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那位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的少年将军。

真的不杀他们吗？

“当然了，我们只对服从的人手下留情。”

“若是你们负隅顽抗，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秦怀玉丑话说在前头。

等飞骑首领翻译完了之后，见这些突厥俘虏之中不少人都眼含希望，才继续说道：

“那么现在，谁来告诉我……”

“他的亲人还有谁！”

秦怀玉手中的天龙破城戟猛然举起，狭长雪亮的戟刃明晃晃的对准了勃然色变的老羊皮的脖子！

老羊皮的双腿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了。

飞骑首领翻译着的同时，看着秦怀玉的眼中掠过了两抹赞叹的精光。

这么年轻的年纪，竟然就已经有了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前途无量啊。

那些突厥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些骚乱了起来。

“秦老大，要不要让他们安静？”

一直默不作声的程处默紧皱着眉头说道。

他已经知道了李英华重伤垂死的事情了。

李英华的下场，对他们几个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心中对于秦怀玉更加敬佩的同时，对于突厥人也开始没有什么好感了。

“没必要。”

秦怀玉摇摇头，轻声说：“让他们争吧，越乱，才越能凸显真相。”

“将军……”

老羊皮颤抖着声音，那双老眼看着秦怀玉，满是哀求。

“嘘！”

秦怀玉竖起食指在自己的嘴唇前，露出了嗜血的微笑。

“你听，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

“满口谎言者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