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可缓缓归
作者:赫拉女神 | 分类:穿越 | 字数:5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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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凶由来自有兆,沧海桑田多遗恨
“万岁您怎么了?”
左相大惊之下,连忙伸手搀扶。
“朕无事。”
西门暗摆了摆手,已然恢复了常态,他站直了身,以手背轻触自己额头,却是略微一怔,“怎会突然头晕?”
左相心头一凛,随即出手如电,扣住了他的腕脉,凝神细探。
西门暗静静等候他诊脉,待左相双眉越皱越紧,终于放开自己手腕的当口,才开口问道:“朕的身体是怎样了?”
“万岁龙体康健,毫无任何异样。”
左相摇了摇头,神色之间却更见凝重惊疑——自己于医道之上也算颇有造诣,仔细探脉之后却毫无发现,难道是……?
“也许是最近累着了,朕好好歇息一阵也就是了。”
西门暗发觉左相神色不宁,好似在苦苦思索,于是以这般理由宽慰了他。
左相皱着眉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却有些阴郁,他突兀的换了个话题,“前夜闹得沸反盈天,倒是没来得及与恒公子彻夜深谈。”
“他如今还住在驿馆之中,你若是要与他切磋辩才,大可前往拜访。”
西门暗想起那晚的唇枪舌剑,顿时大笑出声。
左相翻了翻白眼,以很不恭敬的眼神斜睨了一眼,随即恢复了他那万年冰身的客套冷淡,“此人还要在京城逗留些许时日,他最想施展唇舌功夫的人,可还是万岁您啊”
西门暗失声笑了起来,“笑话,他想跟朕舌战一辩,朕就必须应战吗?他们晋国一向自恃血脉渊古,张口闭口是上古仪礼,朕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粗通文墨的武人——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朕说不过他,难道不会蛮干?”
自他登基以来,已鲜少露出这等狠辣如匪的说笑,左相正在饮茶,顿时笑得岔了气,呛得连连咳嗽。
两人对视一眼后,又大笑了几声,这才说回正事。
“恒公子此时出使,就是想逼朕从魏国收兵,不再计较魏王的无知无礼——真是笑话,魏国本就仗了他晋国的势,这才敢公然忤逆我朝,朕只要‘宽宏大量’了半分,天下人便会以为,连朕也要忌惮晋国之势”
西门暗冷笑了一声,“他爱逗留天都,那就多住个十天八天吧——这里酒肆画肪颇为不少,他那般俊俏的少年郎,只怕是‘满楼红袖招’,风流旖旎上好一阵了。”
他的话音讥诮冷寒,好似对这位恒公子颇有怨念,左相敏锐的听了出来,却是一头雾水——这位气度可亲的恒公子,到底是怎么得罪皇帝了?
西门暗却是皱紧了眉头,想起夜宴之时,那位恒公子盯住上官蓝看个不停,那般闪亮含喜的目光,就让他胸口一阵憋闷不爽。
小白脸登徒子完全没猜出自家主君正在吃起了飞醋,左相咳了一声,又恢复了严肃冷然的神情,“眼下也正是多事之秋,各方势力汇集京城,正是一触即发的危局——不说别人,那一晚的刺客,身手就非同小可,若是不把他的行踪搜出来,微臣简直不能安寝”
“他那一剑,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多年来都未曾遭遇如此强敌,让朕体验到生死一瞬的感觉。”
话虽如此,西门暗居然还是面带笑容,他以指尖轻敲桌面,却是丝毫没有惧色。
“那人的来历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他这一句问话,顿时让左相面色一变,惟一的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了。
“这个人,薛汶说他倒是有些印象……”
左相缓缓说道,语气却有些肃杀沉重,“天下间有此剑上造诣的,不过寥寥几人,所以颜雨一听我描述,便猜出了十之八九……”
“他到底是谁?”
西门暗见他如此,显然是怕自己急怒——自己一直耽于军中,江湖上根本没什么仇人,看左相的神情,难道是……?
“那人名唤宁非,先前是意剑一门的大弟子,后来突然叛出师门,做了如今这位清韵斋主的随侍护者。”
只听砰的一声,却是昭元帝一掌拍在桌上,顿时金丝楠木书案被震塌了一角,碎屑残木激飞而起,乱落了
一地。
西门暗面色似冰,双瞳闪着愤怒的凛光,让人不寒而栗,“又是清韵斋”
左相跟随他很久,自然知道他与清韵斋新任圣女羽织的一段情爱纠葛,见他如此震怒,便只是默然无语,静静的喝着手中那盏热茶。
“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撼动朕之江山,这次干脆派绝世高手行刺,好一个清韵斋,好一个明瑶华”
他语气狠厉阴沉,说到明瑶华之名时,几乎是咬牙从齿缝里吐出的。
“听万岁的语气,似乎见过这位新任斋主?”
“哼……不仅见过,而且印象极为深刻,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忘记。”
西门暗咬牙冷笑着,眼中闪过幽沉戾色,“十八年前,就是这位明瑶华,巧言蛊惑了羽织,让她死心塌地的加入了清韵斋”
他闭上了眼,想起当时那一幕,太阳穴仍是突突乱跳,积蓄多年的怨怒,此时全数爆发开来——
“自从在市集上偶然遇见羽侄,当时已是圣女之尊的明瑶华,便非要渡她入门,说她乃是术者中难得一见的良才美玉,只要十数年的工夫,便会有非凡的成就,就连这圣女之职,未来也是羽织的囊中之物——如今看来,她的预言倒是成真了”
西门暗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无名怒火就一簇簇涌了上来羽织那时才十三四岁,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见缠着她说个没完的是个容貌美丽的道装女子,也就没有多加警惕,谁承想,她这一翻舌灿莲花,却是彻底将羽织迷得神魂颠倒。
几日之间明瑶华不时来找羽织密谈,羽织的神色也越发恍惚,最后竟不顾自己的劝阻,收起包袱来,就要跟明瑶华回到清韵斋中。
愤怒而摸不着头脑的自己,当时还是倔强性急的少年,惊怒交加的起身阻拦,却被明瑶华轻动拂尘,顿时一道白光疾射而出,将自己压制在地,匍匐着不动动弹。
那样明丽绝美的女子,宛如天上仙人,却是以那般冷然睥睨的目光,扫视着狼狈趴倒在地的自己——
“羽织身有慧根,原本就不属于这凡俗之地,你与她虽是青梅竹马,从此后却是身份悬殊,可说是天上地下——你,还是不要再存任何妄想了。”
那一刻,她淡然却轻蔑的语气,宛如一道含着毒液的利刃,在他心头刻下了狠狠的一道。
全然压制的陌生力量让人无法挣脱,即使是少年时就勤习武道的他,此刻却只剩下仰起头,紧紧的咬住牙关,绝不低下最后一点的尊严。
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西门暗面上阴霾更盛,森然语气让人心头一跳,“当年,明瑶华从我身边夺走了羽织,这次,她想要的,却是朕这条命”
语气淡寥,呼吸之间,却惊得案木碎屑飞散四方“恕臣直言,她最想要的,应该是这九五至尊的宝座。”
一旁的左相静默而坐,此时突然插言,“清韵斋不会容许天子的人选脱离她们的控制,看这架势,若不能将皇位掌握在手心,她们是不会罢休了。”
他又喝了一口热茶,道:“清韵斋之前便频频出手,幸亏有我们那位国师……”
他说到此处,口气似讥似褒的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国师虽然行为狂妄乖谬,但在术者的争斗之中,却也没让清韵斋占了什么便宜,只是这次清韵斋改弦易张,让宁非这样的绝世剑者出手,倒是防不胜防,也难怪国师没有发出警示了。”
他的话说得皮里阳秋,虽然对国师也有三分肯定,但言下之意,却还是隐隐在责怪无尘公子不够尽力。
西门暗深知他向来与术者不对盘,闻言只是淡淡一瞥,沉声道:“国师毕竟是客卿,襄助乃是该然,但若是要全盘倚仗他,朕养你们这些百官重臣还有什么用?”
这话意听起来是颇重的了,但左相却丝毫不见难堪惊慌之色,他静静的笑了笑,有意无意的抚摸了一下指间的玄金圆环,“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等当然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西门暗迎着他的目光,也落到那枚非金非铁的指环上,“哦?如此自信吗?”
左相点了点
头,华冠在他头顶熠熠生辉,白发苍然如雪,倒更衬得他一身冷凛,“我与颜雨专心研究此物已经一年了,再加上对新进人员的培养调教已见成效——再过不久,必定能为陛下剪除心腹大患。”
他的目光凝聚在一点,却并不是在看西门暗,而是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有了这个,术者们的肆意妄为便能被克制,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受蛊惑,陛下也可以一劳永逸了。”
他发出低沉的冷笑,眼底亦是冰封一片,“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些飞来高去,以妖法乱世的术者只要他们消失,天下自能靖平”
春日的凉风吹过他的白发,簌簌而动之下,冰冷之外,却更有一种决绝悍烈的气质,此时的左相,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然而危险。
西门暗微微颔首,正要再说,此时静阁外有人声微微喧哗,西门暗略一示意,顿时有近侍出去看个究竟,随即匆匆回来禀道:“皇上,新封的贤妃娘娘醒了。”
西门暗脸上露出一道欢畅笑意,仿佛一道阳光照亮了他那冷峻的面容,他蓦然起身,振衣离座而起,朝着门外匆匆而去。
只怕连心魂都飞到那个小丫头身上去了……左相静静安坐,心中如此想到。
他皱了皱眉,但想起那日上官蓝奋不顾身,挡在皇帝身前的模样,眉心的那道纹路就略微舒展些了。
“没想到,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居然有这等魄力”
他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不知怎的,心里却终归有一种怪异的不妥。
“不知怎的,我每次见到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就象是,冥冥中遇到了十分危险的妖魔鬼怪……
他摇了摇头,自嘲的将这个念头甩去,取过案间的熏香盘,缓缓的调了起来。
傍晚的日光金灿中略带黯然,照得他身上一圈金光,暮色却是越来越重了。
调香的手十分稳然,比起平日,却握得有些紧了。
“宁非……”
他把玩着香浮小球,喃喃低念着刺客的名字。
“沧海桑田,人世变化,想不到威名赫赫的意剑一门,竟因为一个叛逆而分崩离析……”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笑声复杂难测,却自带了三分苦涩。
“加菲你胆子真肥了,不想活了是吧”
“快给我下来”
“要是把我刚梳好的发髻弄乱了,我就拔光你全身的猫毛”
“死猫你抓疼我头发了”
西门暗未进偏殿,便听到里面一叠声的娇斥忙乱,简直是鸡飞狗跳一般。
他唇角略微上扬,大不走进寝殿,迎面而来的果然是纱帐乱舞,鹅毛四散,上官蓝只着月中衣,青丝半散——她的头顶上,赫然趴着一只肥嘟嘟的猫团一旁的鹅绒枕被撕了个大口气,里面的鹅毛四下乱飞,引得一个宫女不断打起了喷嚏,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见怯意,反而爬在主人头上耀武扬威上官蓝见他进来,眼珠子一转,轻声恐吓道:“你看你看,墨玉的主人来了,你要是再凶再使坏,他就不把墨玉嫁你了”
下一刻,西门暗见识了一只举止得体,很会装蒜的文雅之猫。
他忍住笑,一把将加菲拎了下来,扔给一旁服侍的侍女,挥手示意之下,四周伺候的人便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人独处。
他端详着上官蓝,初到掌灯时分,她就那般随意斜歪在床头,慵懒中带些娇弱。
“你感觉怎样?”
他将手覆在她额上,感觉没有什么异烧,却仍不放心的问道。
“没什么异样,就是胸口有点闷。”
她蹙起眉头,开始向他抱怨,“才醒来,这些侍女就大呼小叫的,最可恨的是加菲这个没良心的,趁着我没法下床,居然给我捣乱——”
她的娇嗔,被突兀压下的阴影打断,西门暗一把将她抱住,稳稳的环在胸前,静静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呼吸。
两人贴得再无一丝空隙,灯火明灭间,她的面庞虽然苍白,却也染上了一丝桃花的嫣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