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做什么？”终究是多年父女，杜景桓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

“曦衍来终止上一代的恩怨，那就由我来终止所有人的使命吧，”杜青薇目光湛湛地看着杜景桓，“爹，您也放手吧。杜家三代人都忠于李家，已经牺牲的够多了，该是杜家退出大尧青史的时候了。”

免却一场她爱的人和她父亲之间的战争，这是杜青薇唯一能为夏侯储之做的，也是她唯一能为杜家做的。

杜景桓负手望着天空，“一局棋，帅还在，相就必然守护左右，要么守护，要么死，别无第二条出路。”

“可我是过河的卒子，已经没有退路了，”杜青薇也跟着杜景桓望向天空，低声道：“我曾经想，如果康隆女帝还活着，她会希望怎样的呢？爹您说，她会怎么想呢？”

杜景桓呼吸一凝，那个总是带着锋芒的女子，是他从来都猜不透的，她对他始终是劫难般的存在。

“我想她会希望您能幸福，”杜青薇粲然笑了，轻声细语地道：“如果我费尽心思想要让一个人活下去，必然是希望时间能抹灭所有的伤害，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开，得到自己的幸福。”

杜景桓一愣，他一直觉得在康隆女帝看来，他是她的臣子，所以他做着一个臣子该做的事，从未奢望过他能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

杜青薇娓娓道来：“我曾经听太上皇说过，康隆女帝曾经一度真心想要与您归隐，后来，我也问过易先生，他说是真的，只是您从来不信。”

“你是说……”杜景桓悲从中来，几乎不能自持。

“爹，您看过玉牒，长乐公主的生父是易先生，所以，易先生说的话必然是真的，她是真的有想过跟您厮守终身的。”杜青薇神色清淡如雪，平淡地陈述着，“她本是想将天下交到太上皇手里后同您归隐的，但权势遮掩了一切，您没有相信，她想必是很失望很失望的。”

所以，康隆女帝最后选择的人会是易瑞斐，那个远离朝堂的男子，让她安心，爱的纯粹，爱的简单。她爱过一个权倾朝野的长平侯，信任过芝兰玉树的杜相，但他们都让她太累，只有那个与世无争的男子，最后给了

她宁静的归宿。

杜景桓不堪承受地捂住了脸，透明的液体却从他指间崩溃般落下，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着，带着凄绝的味道。

“她真心待过的人，一直都是希望那些人能幸福。那怕太上皇那样对她，她最后也只是选择了自尽，那怕江姑姑背叛她，她却还是求太上皇让她活了下来，因为都是她真心待过的人，所有她真心以待的人，她都希望他们能幸福。她也是真心待过您的，也明白身处相位的您的难处，所以她没有怪您，所以她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

那个女子锋芒毕露，像扎手的玫瑰，却很少有人能看到她内心也有这么多的温柔。

杜景桓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都没发现，反而这个从未见过她的女子一语中的，这更让杜景桓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爹您说，她会希望您怎样呢？难道是希望您将自己一辈子囚禁在杜家这个牢笼中的吗？”杜青薇字字逼近，“她选择了自尽，便是选择了对李家放手，而您始终不明白，她是希望您也能放手的，只是她是以死的方式，而留给您活的方式，那些她没能得到的幸福，希望您能得到，那是她对您最后的期望。”

“我若是知道……”杜景桓已经痛不成语，“我若是知道……”

杜青薇伸手抓住杜景桓的袖子，痛声道：“曦衍曾告诉我说他们是大尧起义时那位夏侯王的后人，是尧高祖篡位，他们是复仇而来的，我去查证过，他说的是真的，所以，说白了，这不过是李家和夏侯家的两家之争，与我们杜家何干？爹，杜家也好，您也好，我也好，都不过是他们的牺牲品而已！”

“爹知道，”杜景桓缓缓抱住了他的女儿，他最心爱的女儿啊，“青薇，爹知道的，爹都知道……”

“为什么被牺牲的人总是我们？杜家何罪之有？我又何罪之有？爹，您总要想想哥哥，想想娘和郁姨娘，还有我，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杜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并没有亏欠李家任何，爹，放手吧，我们一家人一起离开，去找姐姐！”

杜景桓错愕地出声，“青薇？”

杜青薇将头埋在她父亲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红着

眼睛，任性地道：“带着成胤，我们都离开大尧，去琅琊国找姐姐，我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那样的话，叫杜景桓痛心不已，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一家人，这是事实，他含泪笑着道：“好，都听你的，我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

谁是杜景桓心里的劫，谁是杜景桓最心疼的女儿，杜青薇一向都是如此清楚，一击即中。她来终结所有人的使命，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李家的罪孽并不应该由他们这些外人来承担。

第二天早朝，李成胤才步上台阶，就看到那安静了一段日子的玉帘后，在一群宫娥的簇拥下，杜青薇朝服盛装而出，四目相对，她眼里闪烁着如彗星碰撞迸发出的光芒，她扬起唇角轻轻一笑，倾城绝色，光芒万丈。

李成胤心一沉，他定定地盯着她，甚至没有听见底下百官山呼万岁，那样高入云霄的声响，却只剩下耳边嗡嗡声。

一夕之间，摄政的长乐长公主病好了，再度垂帘听政。杜青薇是在夏侯家和杜家的支持下，重返朝堂的，她回来是要灭杜家。

康隆势力虽然被剪去核心，却始终还是在的，在杜青薇的指使下，开始弹奏杜派的人，又有夏侯派的人落井下石，和杜家的放水抵抗，杜派的人迅速被打压。

但那些罪名并不大，甚至无关痛痒，但是足以让那些人掉了官职，革职查办，最重的也不过是流放。杜豫徽和杜景桓底下的人为非作歹，查不严，所以他们的罪名是失职，但念在杜家有功于社稷，双革职，未予以深究。

偌大的杜家，三代功勋显赫，更有父子前后为相，是再显赫不过的门第，不过一个秋天，说亡就亡了。自此，杜家的人都开始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杜景桓和杜豫徽更是两人天天埋首种花，鲜少出府。

面对这样的状况，李成胤自然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这日两个人一同踏上城墙，他们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交谈。

高高的城阙上，杜青薇和李成胤俯视着他们的山河，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喧哗，热闹，这就是他们的苍生，他们庸庸碌碌地活着，并不关心朝堂是怎样风起云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