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储之轻轻拍着杜青薇的背，像哄一个孩子一样温柔而轻缓，他从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耐心，静静地等一个女子在他怀里哭，而他的心为着她的悲伤而在痛着，她痛一分，他便痛十分。

夏侯储之想，她要她痛了，他也痛，她终于做到了，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甘愿沉沦，想要以身相代，爱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情不自禁，义无反顾，为她欢喜而欢喜，为她悲痛而悲痛，他一点法子也没有。

这是一个夏侯储之完全没有办法的人，她端一杯毒药给他，他只能一口饮尽，饮尽后还是爱她，看不见她便一寸相思一寸刻骨，而此刻，他甚至想将整个天下捧到她面前，只为换她一个笑容。

“曦衍，曦衍，你想看我痛苦，你看我现在多痛苦，”杜青薇哀痛地道，泪流满面，“这就是报应！”

“青薇，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报应，你不要害怕，只要我们都还活着，一切就都会好的，你要相信我。”夏侯储之从不知道他可以这样温柔，原来，在仇恨中活了二十三年的夏侯储之，也是有这般似水温柔的。

“我不是康隆女帝的女儿，”杜青薇闷声道，悲痛不能自持，“曦衍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夏侯储之眼眸沉了一下，却又很快笑了，他捧起杜青薇的脸，温柔地看着她，“青薇，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康隆女帝的女儿。”

所有人都变了，但是好在，总还有一个人没变，杜青薇深深地抱着夏侯储之，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前，“曦衍！”

“从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重新来过，好不好？”夏侯储之像哄小孩般轻轻替杜青薇拭去眼泪，“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那么，我们的爱是不是就能穿越所有的悲伤？

“曦衍！”杜青薇哭得更厉害了。

痛过，暖过，于是，她爱他更加不可自拔。

杜青薇曾经恨过，怨过，这一刻，却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怨，可以恨，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夏

侯储之，所有人爱她都是因为她是康隆女帝的女儿。

或者，她其实恨所有人！

在夏侯储之的安慰下，哭过以后总是好受一点了，杜青薇开始冷静下来，活着的人总是还要活下去的，她开始思考她要如何继续走下去。

而同样跟她一样开始思考的还有李成胤，傍晚时分，李成胤出宫来见杜青薇，杜青薇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那么遥远，李成胤欲言又止。

杜青薇笑语盈盈地道：“青薇不是康隆女帝的女儿，这个结果皇上您可满意？这样您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往后康隆的势力都会好好听您的话，这样多好，皆大欢喜。”

李成胤被呛到，气得半晌都没说话，见杜青薇始终没说话，才怏怏地道：“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气朕呢？无论如何，你手里拿着长乐长公主的宝册金印，有父皇的御旨亲封，你就始终是长乐长公主。”

是啊，对天下人来说，杜青薇还是长乐长公主，那是尧帝亲自册封的，她永远都是康隆女帝的女儿，新编的玉牒里，将会将她以康隆女帝的女儿的身份载入皇室族谱。

而这，多么荒唐，她其实根本不是长乐长公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谁，杜青薇展颜一笑，“其实这样很好，做长乐长公主很累，做陛下的姐姐更累，青薇能说的只有一句话，陛下好好珍重！”

“你！”李成胤咬牙切齿，“你这是要跟朕撇清关系吗？”

“陛下可能不知道，康隆女帝当年让杜相临阵倒戈倒向皇上，然后让皇上相信杜相的投诚。但她又很了解杜相，怕杜相在这以后会自尽谢罪，故而将青薇交给杜相，让杜相以为青薇是她的女儿，给了杜相活下去的希望。”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年少的帝王不耐烦暴戾地道。

杜青薇轻轻扬一扬眉，“所以说，康隆女帝在利用青薇，而青薇对太皇太后来说也不过是复仇的棋子，太上皇扶持青薇，也不过想让青薇和夏侯王重蹈康隆女帝和长平侯的覆辙，所以，皇上，我恨李家的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李家人更凉薄的，皇上您尤其凉薄。”

李成胤怒气填膺，便怒声道：“你，放肆！”

但杜青薇却似浑然没看见，只是平静地道：“我将您当做弟弟，拼尽一切保护着，我明知道您对自己下毒只是想逼我对夏侯王下手，我都认了，陛下，人心都是肉做的，我那么爱曦衍，您知道我这么做有多痛苦吗？”

李成胤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狠狠咬着牙不说话。

“我与夏侯王这样对抗，不过是想要保护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无所有，都是为了您，可是，您却不是我弟弟，这是不是太荒谬了呢？”杜青薇轻嘲地笑了下，“我这一生的悲剧，都是你们李家的人造成的，李家果真是罪孽深重啊！”

“李家罪孽深重，那夏侯家就清白了吗？”李成胤怒吼道，“为什么皇室子嗣凋零？为什么朕会变成半个傀儡？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痛苦？难道不是夏侯家的乱臣贼子造成的吗？”

“皇上您想必知道李家是如何得到天下的，本来起事的是当年的夏侯王，最后登基的却是尧高祖，您可知道，现今的夏侯家就是当年夏侯家的后人？”

“你，胡，说……”

“夏侯家唯一逃出的稚子深谋远虑，用两百年多年的时间，将夏侯家的人遍布大尧的各地，他们此刻或许姓张，或许姓李，接受着最严格的训练，但每当一个夏侯家覆灭的时候，他们就会有变成夏侯家的孩子，然后走向朝廷，筹谋新一轮的复仇，这是一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复仇。”

“你胡说！”

“他们现在是复仇来了，您知道一个家族要有多少恨意，才不惜花两百多年去筹划复仇吗？尧高祖叛变灭了夏侯家满门，夺位称帝，还将当年的夏侯王妃逼迫入宫折辱至死，几十万人的鲜血浇灌出的罪孽，就是为了等今日。”

李成胤紧咬牙关，“所以，你是要告诉朕，这都是李家咎由自取吗？父债子偿，所以，这都是朕的罪孽吗？”

“不，”杜青薇缓缓聚出一个笑，“皇上您是无辜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您更无辜，可是，这罪孽却不得不由您来承受。”

“你现在是要与朕为敌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