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这偏院里服侍吴娇灵的是一个年岁不算大的小丫鬟，名唤金坠儿的。只是这金坠儿也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吴娇灵，被罚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昏死在雪地里，身上滚烫的下人，是发起了高烧。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有限，伤风感冒都是可能会死人的，更何况那小女孩子高烧不退，眼看着就要烧糊涂了。

偏院里的下人眼看着金坠儿恐怕要不好了，忙去回了叶媛媛。在得到了叶媛媛的允准之后，又通知了金坠儿的家人来，将她抬走了。

自那事之后，吴娇灵除了名声在外的浪荡性子之外，又被人传暴虐成性，简直变成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女人——反正王府里的家奴们，都是这样吓唬自家小子丫头的：“再不听话，小心被侧妃娘娘捉去了！”

只能说，这法子奏效得很。

***

屋里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站在门外的追云心思转了转，还是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进来——”过了好半晌，门扇里才传来吴娇灵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追云抓着食盒手提的手指明显紧了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在这一瞬间，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

追云是在金坠儿被她父母抬回家去的第二天，才被管事的安排到这偏僻的霞光院。彼时，霞光院里原有的下人尽皆是战战兢兢自不必说，就连在王府里他处当差的下人，也都是谈霞光院色变，更别提还会有人愿意前去侍候了。

吴娇灵就像是被强塞在十七王府里的一颗毒瘤，从上到下无人不嫌弃，只是她自己尚不自知。

可是金坠儿走了，霞光院里还缺一个能伺候吴侧妃饮食起居的贴身丫鬟，不能不找人补上这个位置——一时之间，管这王府“人事调动”这一块的老嬷嬷又收了不少的礼，吃食、首饰、碎银……上一次，像这样大规模地有人“贿赂”她，还是在宇文昊成亲前夕，给王妃叶媛媛选贴身侍女的时候。

不过这次送礼人的目的，可是与上一次大相径庭——叶媛媛入王府之前，这些人可是削尖了脑袋，想要从一众共事者中脱颖而出，成为四个一等侍女之一，然而这一次么，所求却正好相反。

大家都是无一例外的拜托宫嬷嬷，不要把这份苦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这可真是看出来人心相背了。

先前宇文昊为叶媛媛挑选服侍之人的时候，宫嬷嬷虽收了这些人的礼，但却并未能办成事儿——两个“玉”和两个“桃”都是宇文昊早前亲自物色、又安排了专人调教的，只等着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这一回，自家王爷终于不插手这等琐碎小事了，宫嬷嬷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找补找补。免得让众人以为，她只拿钱却不办事儿。

于是，向宫嬷嬷那处走后门儿的人都“平安无事”，唯有这特立独行的追云，因未有“供奉”，便被指派到了这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霞光院来。

要说这追云，原还有个李姓，全名唤作“李追云”，本是小官儿之女。幼年时家道中落，等到她年纪稍长，在官场上刚有些许起色的父亲又被卷入了一宗数额巨大的贪污案中。后来，家中男丁被流放边疆，女眷全部被充为官奴。

彼时她已经十二岁，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家中遭逢巨变，说不害怕、不茫然那都是假的。直到她被分入这昊王府，一颗始终悬着的心方才安稳下来稍许。

她在教坊司待了一年半的时间，有好几次都差点儿因为女孩子间的勾心斗角而被管事的嬷嬷送去官家经营的妓院里，好在她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将危机一一化解，这才有了今天在十七王府的安生日子。

她本是小家碧玉，自诩出身高人一等，就有些瞧不起这府里同为丫鬟的其他女孩子。因此，在别人都向宫嬷嬷讨好的时候，她并不愿意自降身价，只从旁冷眼看着。

被拨到这霞光院来伺候，既让追云觉得有些意外，却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要说这差事，有好也有坏。好就好在，她原是个二等丫鬟，被调到吴侧妃身边后，便可以升为一等，月钱长了一两银子。

至于旁人眼里的坏处么，便是那性命之忧。

霞光院在别人眼里是洪水猛兽，不过李追云可不这么想。她觉得，这里很有可能是她的生门，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王妃居住的华安院就犹如铁桶一般，一般人是没法儿进去当差的。就算她运气足够好，能成为华安院里众多下人中的一个——可是王妃身边近侍的名额早就满了，她若是从最底层的洒扫丫鬟做起，可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来？

更何况，李追云也不觉得，自己的运气能有那么好。

而吴侧妃这霞光院，虽说眼下瞧着偏僻了些，可是谁又能说，这里就没有门庭若市的那一天？

在霞光院当差，首先一个好处，便是等级提上来了，月银也多了一些。多出来的钱，她可以攒起来，或者买点零嘴儿、给自己做件新衣服什么的，怎么想都是好事儿。

至于这第二个好处么——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眼下，吴侧妃是被王爷冷落了不假，可是只要她还在王府住一天，哪怕是被贬为妾室呢，那也还有得王爷青眼的可能——她跟在吴侧妃身边，别的不说，起码见到王爷的机会一定会比之前多出许多。

想她李追云长得又不差，性子也是温柔可人，想来要得到王爷的怜爱，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男人就像猫儿一样。猫儿哪有不偷腥的，男人里就更没有不好色的！别看王爷和王妃刚成亲这会儿如胶似漆的，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早晚也会有厌倦的一天。

像她那个没本事的父亲，落魄时候，可以说是对母亲千依百顺，谁又能想到，后来他官场小有得意，便纳了两个年纪比她没大多少的小妾，夜夜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