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元惊恐地看着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退缩。

周默，是他心里最深的疙瘩。

也是他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无法原谅自己的存在。

“你...”本想开口说上两句道歉，可真见到他，时元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最终也只说出来了一个字。

“看你的样子，我的出现让你很怕？”周默反倒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时元，你和我印象里的模样一点儿都不一样。”

时元咬住下唇，依旧没说出话来。

“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是个没有人形的灰雾，为了多吸收点儿鬼气，还把自己五感封闭，让我趁虚而入，把你从白无常身边抓走了。”

周默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时元，我听说你第一次见到盛先生的时候，虽然害怕，但也还是坚持自己的信念，没有动摇，对吧？”

时元眨了下眼，慢慢点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的魂飞魄散，不怪你。”

周默笑眯眯地，隔空向他伸出手，“如果非要追根究底，你当时也是被下禁术，失去了最基本的神志。”

“再追下去，是不是就该怪盛先生了呢？”

时元：“可......”

“可...我已经死了。”周默放缓语气，眸中溢上哀伤，“再追下去，也是我最先答应盛先生，把你带走，以换得盛先生帮我向徐姐说两句话的机会。”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完成这最后一个信念。”

“那么追来追去，缘由是不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时元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周默似乎是在安慰他。

一瞬，时元也呆住。

“人活这一辈子，总要有些信念和梦想的，”周默向前走了两步，把手虚虚搭在时元肩膀上，“我已经梦想成真了，那你呢？”

这些话，让时元第一次开始想，他最开始的信念，是在黄泉等到他要等的人。

那既然放下了一个信念，之后的又会是什么呢？

是和盛澜清好好在一起吗...

“盛先生确实不是正统的好人，”周默往盛澜清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对我而言，他至少言而有信，这就够了。”

时元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忽然又看到了一群熟悉的面孔。

——鬼灭珠中的那些恶鬼，聚在一起，对他齐齐绽开笑容。

“时元，你总说我是个很善良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才是最善良的？”

周默朝那群恶鬼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内究竟多纯粹，究竟多美好的人，才会连杀了一些自愿的鬼，都会心有愧疚啊？”

“我...”时元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自己，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

在两千七百年前的大瓷，在千年后的现代。

在被禁术操控的那段时间，在恢复神智清醒的这段时间。

他看不清的东西太多了。

终于，他放下心结，放下执念准备接受以后的生活的时候，狄深却再次把他心底最无法承受的事情搬了出来。

让他一度濒临崩溃。

“你没有杀了徐姐，徐姐没有死。”周默再次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盛先生回去的及时，时元，你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么多事情交缠，错综复杂，那么能不能两两相抵了呢？”

时元苦笑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安慰他的，竟然是周默。

他最不想面对，也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却想办法在让他掀过这一页。

那么...能得到周默的原谅，他再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时元垂下头，低声开口，“谢谢你，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你自己的内心吧...”

话音落下，周默和那群恶鬼齐齐消失。

时元回过神来，赫然发现，不远处站着另一个人。

看年纪，应该有五十开外了，身着深蓝色中山装，面庞倒是坚毅，可眼神却充满算计。

看到时元抬头看他，狄深猛地一愣。

“你怎么这么快就...”

时元先是扭头看向盛澜清。

盛澜清此时还没有从恍惚中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澜清？”

喊了几声，实在没有将人喊清醒，时元索性放弃了。

“你就是狄深？那位玄门长老？”

狄深勾唇，“是我。”

还没等时元说下一句话，狄深忽然接了一句：“你就是那个，盛澜清利用的游魂？”

什么...利用！？

时元心口骤然一缩，强忍着思绪，“什么...意思...”

“啊？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合作关系，对对方的目的都一清二楚呢？”

狄深冷笑一声，“盛澜清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把你拴在他身边，为他所用。”

“成为他身边...足以能与我抗衡的，最锋利的一把利剑。”

时元不由得呆愣在那儿，眼中充满了困惑。

狄深说的...是真的？

“你不相信吗？”狄深长长地感叹了一声。

“如果盛澜清没有打算利用你，他现在就不会变得恍惚。”

“我的话也就不可能影响到他的思绪。”

“这么明显，还用我再提醒你吗？”

时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窗户纸似的煞白，眼睛失神了一般。

狄深的攻心确实足够强大。

他心里最深的事情都能被狄深揪出来，那盛澜清心底最深的...就是准备利用他吗...

“小游魂，你明知道盛澜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狄深的攻心却还没有停，“他为了他的目的，哪怕命都没了都不在乎。”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把时元仅存的那些理智炸的支离破碎。

他转头，深深看着盛澜清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等了几秒，盛澜清没有回应。

时元怔怔盯着他，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澜清...你真的是因为...被他拆穿了这件事，才陷入恍惚的吗？”

接近一分钟的时间，盛澜清都没有彻底回神。

时元认命地松开了手，整个人看起来颓丧萎靡。

见到这一幕，狄深眼中露出了一丝势在必得。

“小游魂，与其被以爱的名义利用，不如与我合作。”

“我们可以是最简单的合作关系，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都能给你。”

时元低着头，没有理他。

“为什么你还会犹豫？”狄深不解，“你不恨他吗？你不想杀了他吗？”

时元这才抬头看他，眼底的神情变得愈发冰冷。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