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安德烈，看看他的情况，她也算是没白进这一次了。

露露将林安对安德烈的重视看在眼里，心里另有想法，最重无过于担心这个安德烈对林安影响过大，甚至令她沉溺于男女情事，懈怠了在魔法方面的追求，那可大事不妙，完全不合他们的预期了。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尤其露露本身也是一个女性，无论是旁观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都有不少范例，如果不是她的丈夫早亡于魔族之手，她也不会矢志复仇，最后走上这条道路。

但她也并不能公然做什么，尤其不能明目张胆地插手林安私事，否则很容易招致林安反感，所以脸上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淡淡解释：

【按照你的说法，你那个朋友的实力与你不相上下，那么从第二层开始搜寻，找到他的可能性更大些。】

说罢，露露轻轻挥了挥手。

空气中再次沁出点点水珠，汇集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蓝色圆球，单看那深郁纯粹的天蓝色，林安就知道这个水球里起码浓缩了超过标准水平百倍的水元素。

林安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发干，流过胸腔的空气带着明显的干燥感。

这是大量抽取周围环境中水元素的后果，之所以没波及到林安身上，是因为她身边有通天塔法则的保护。

像露露这样的传奇强者如果在外界，举手投足都能形成不小的动静，完全不亚于一二级法术，而他们一旦借用法则之力召唤出禁咒来，后果更是毁天灭地，近似林安前世的小型核爆，足以使一方地域变成死地。

但使用禁咒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如果无法承担召唤禁咒所需付出的代价，法则之力的反噬轻则令施咒者重伤跌落阶位，留下一生的后遗症再无法攀登会顶峰，重则身死魂灭，都是正常。

能亲眼旁观一位传奇施法是很难得的事，常人一生都难以得见一次，那种对魔法随心所欲的操控和浑然天成的韵律感，让人只觉得行云流水，看得目眩神迷。

林安放开精神力，专心致志去感知露露的施法节奏和每个环节衔接的方式细节。露露也明白她想做什么，有意将整个法术施展得更慢更完整，好让林安更细致入微地去感受。

浓缩的元素水球像被涂抹在一面倾斜的玻璃上。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立场让水慢慢铺开流下，形成一块薄薄的淡蓝色水镜，水镜微微反光，里面影子摇动，渐渐清晰起来。

镜中的影像犹如在快进。转换得非常快，让人几乎目不暇接。

林安放出精神力读取快速跳跃的影像，过了片刻，几乎是同时和露露咦了一声。

但两者的接下来的话和反应各不相同。

【这是什么地方？】林安看着镜像中一男一女周围处处死寂、弥漫着浓郁死亡气息的环境。

露露的脸色则是从惊疑到凝重，注视着镜像中那个气质圣洁纯净的女孩以及女孩身边健硕高大、面容坚毅正气的英俊男子，脸色渐渐变得惊怒。重重大喝道：

【克里斯蒂安，艾德里安！你们两个出来，给我交代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露露震怒的精神力波动甚至扰动了空间。不过显然她的怒火还在自控范围内，还有意识地控制了波动不波及到林安那边，否则林安就算宽恕得及时，她也免不了受到法则的惩罚。

【怎么了，露露？】

应声而至的却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人，通天塔五大监守者全员到齐了。

四个人影先后出现。领先的克里斯蒂安问了一句，第二个出现银发男子面容中性，声音也介于男女之间，往林安身旁的水镜上看一眼，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教廷那两个浑身发臭的小家伙被丢到亡灵碎片，竟然也进入第二层了？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银发男子先是惊讶，而后不掩幸灾乐祸。

林安闻言，讶然看向镜像中的两人，果然英俊男子的剑柄上找到了教廷特有的十字标志，从十字上镶嵌的八颗纯澈的裸蓝钻来看，对方在教廷中的身份还不低。

【艾德里安，又是你给克里斯蒂安出的主意吧，竟然把光明圣女和她的守护骑士放到亡灵之地的碎片里，而且还瞒着我们！】

露露恼怒地质问说话的银发男子。

白须老者卡桑看着镜中的景象，白眉皱了皱，脸上出现重重皱纹，却没说什么，而红发中年模样的奥斯汀，则抱胸看着镜像又看看几人，不在状况中的模样。

林安将几人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微动：

看几个监守者对同一件事却态度不同的反应，似乎他们虽然最终目的一致，但也不是总是立场一致的啊！

——不过，到底镜像中的光明圣女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露露发怒，而克里斯蒂安和艾德里安，则表现出完全不同甚至对立的立场呢？

【只是把他们放到亡灵碎片而已，也算是帮他们趋避了与其他参与者碰面的危险的，有什么问题吗？】

艾德里安的回答不急不慢，甚至连林安都约略能从其中听出一丝挑衅的味道，

【教廷那些闻臭千里的家伙，什么时候也能让露露你这么关心了？

还是说，露露你关心的不是教廷的人，而是他们所代表的、你那位深爱的丈夫毕生倾力灌注全副心血的国家？……】

【住口，艾德里安！】

银发男子话音刚落，一直没出声的克里斯蒂安就沉沉地喝了他一声。

但这却无法阻止银发男子的话，他仿佛情绪积压已久，连林安都听得出其中的愤懑之意：

【住口？我为什么要住口？——已经千年了！一个不过占据她生命十多年的过客，却整整左右了她的信念千年！

如果不是她的暗中支持，那个早已腐烂的教廷和神圣帝国应该比欧罗巴毁灭得更早！

现在的大陆，也早已不该是三足鼎立的局势，梅林迟迟没能一统大陆，我们人族始终无法统合起全部力量，现在这种局面甚至影响到对残余魔族的战争，我们还不出手，难道要留着那些神祗的走狗苟延残喘、继续扰乱我族复兴大局，也在所不惜吗？】

啧啧，这可是秘闻中的秘闻啊，原来当年兴盛一时的第四大帝国欧罗巴的覆灭和分裂，有这几位监守者的筹谋和手笔啊！

听起来，他们本来计划第一个毁灭的是神圣帝国，但因为露露的私人倾向，使得计划出现了偏离，导致了欧罗巴的提前覆灭，也致使监守者们统合人族局面的计划出现了偏离和失败——

林安心里转了一圈思量，把大陆的局势与一些所知联系起来，心里有些了悟。

难怪她始终觉得大陆三足鼎立的局势有些古怪：

虽说横贯大陆中部的落基山脉是天然的军事屏障，但梅林既然能几乎以一国之力在极北抵御魔族那么多年，又岂是区区落基山所能挡住的？

就算梅林确实被魔族拖住手脚，但攘外必先安内，与魔族大战将启之前，梅林怎么也应该先把后方安定好，以免这头和魔族打得如火如荼，那边却被另外两国捅一刀啊！

何况梅林如果真的被牵制得有心无力，恐怕佩雷和神圣帝国也绝不会死脑筋地遵守那神圣条约，毕竟枕边躺着一头随时能择人欲噬的猛虎，不趁它被笼头套住的时候联合起来扑杀掉，难道还要等它磨利爪牙后回头来吃掉他们吗？

三国鼎立固然容易互相牵制，但局面绝不会那么和平。

之前林安始终没找出矛盾点在哪，现在终于明白，这里面固然有种种客观的原因，但真正决定局面的上层因素，是在这几位监守者这里……

林安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看来，传奇级强者的真正影响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原以为五位监守者就算在外界留有传承，但通天塔封闭千年之间，沧海桑田，人事变故，传奇强者就算能力通天彻地，总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

现在看来，监守者们统一人族局面的计划虽然出现偏差，但归结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内部意见的分歧，而他们那种一言之间、可以导致一个帝国的衰灭和大陆局势剧变的影响力，才是林安感到畏惧的。

林安这样思索着，忽然觉得监守者们原本有些亲近的距离，又变得遥远起来。

【无法接受吗？这就是历史背后的真相——命运的齿轮往往由少数的手来决定方向，但齿轮下却堆砌着无数的血腥和尸骨。】

苍老而缓慢的声音惊醒了林安。这时露露早已愤然离开，监守者们意见没有达成一致，不欢而散。

林安看向卡桑，老人写满阅历和睿智的眼中，满是并不掩饰的探究。

林安眨眨眼，【如果我说无法接受，你们会改变对我的期望吗？】

【不会。】

【所以我对无意义的东西，一般不费心思去思考，】林安答道，【何况，就算命运真的有齿轮，我也绝不会是被碾压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