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级台阶的面积极大，有篮球场大小。乳白色的阶梯呈现一种岩石的质感，摸上去有丝微凉，平滑而细腻。

一级级阶梯层层向上，底部悬空，毫无支撑，整个犹如神话中通往神国的天梯，蔓延至无限远处。

“嗯，就叫它天梯吧！”

林安想了一下，换了个方向，走到她出现的那级阶梯的边缘处，刚刚抬脚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往下走，视线微错，脚落到实处时，已经踩在向上一级的阶梯上。

“嘶~”

高度估计不足，要不是在纯精神空间里，恐怕林安已经崴了脚。就是现在毫无损伤，但这种丝毫没有预兆、也不被感知察觉的变化，也吓了林安一跳。

看来这个空间的规则，是只能向上走的。

林安皱着眉往后看了看。

这个空间无从辨认方位，刚才的情况，林安怀疑在落足的一瞬间，并不是空间瞬间移动了她所在的位置，而是阶梯转换了方向。

林安在心里思忖着，揣度每一个细节带给她的联想，试图解出这个空间的谜题。

但很快，她发现结果并不需找，空间已经将答案亮出在她面前。

整个人刚刚站上平台，嗡地一声，整个“天梯”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虚实转换，往上和往下的台阶皆化为虚无，与周围的背景混为一色，脚下白色的台阶整块亮起，一股力场将林安身不由己地推向了台阶中心，

地面的瞬间有奇异纹理亮起，纯白明亮的颜色只在视网膜留下一个印象就消隐，不过极为熟悉相类的结构和图形，林安熟得不能再熟——

“这不是‘魔法伎俩’的结构模型？”

任何法师，对于第一个学会的法术总是有特殊印象的。林安尤甚，第一次使用出魔法伎俩这个零级法术的欣喜若狂似乎还在昨天，那是她来到这个位面之后的一个里程碑——从此之后，她真正走出了掌握力量与命运的第一步！

“这是要我做什么？”

林安疑惑了一下，下意识做了她在梦境空间中最常做的事情：用精神力完成这个模型的构筑——

对此，她早已熟极而流，完全形成了本能。

于是一瞬之后，一个小了许多倍的法术构型出现在林安面前，但模型刚刚成型，就发生了和梦境空间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仅仅一个指节大小的法术构型。散发着微微的白光，瞬间脱离了林安精神力的掌握，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就飞射进脚下石阶中。

地面上的纹理再度亮起，光点从平台四周汇聚到林安脚下，林安整个人站在原地，似乎从内而外发出光芒，亮度渐大。让她忍不住闭上眼。

这时，一个不知名的意念在她脑海中浮现：

“……构型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九；构型误差，百分之十一；模型修正，零……通过检定……”

林安心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意念倏忽消失，身上的光芒也同时消失，再睁开眼。长长的天梯又再出现在林安面前，似乎刚才的虚化只是幻觉。

“……相似度，误差，修正……”

林安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并没有抬脚继续往上。她回想着刚才所经历的整个过程，脸上似迷惑似了然。又带着些许不确定，脑中好像抓住了什么——

……

同样在一个相似的空间之中，一条相似的天梯上，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唯有眉心有一点深蓝色的菱形结晶，让他平凡的面容增添了不少妖异。

蹲在唯一实化的平台阶梯上，男子手指点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描绘着什么，不时可以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对了，这个偏折度更加优化……这条线应该是这样，那么这次的修正度，应该能达到百分之八十八以上了吧……”

在林安完成魔法伎俩的构型的同一瞬间，男子眉心的菱形结晶忽然亮起，让男子一个分心，顿时前功尽弃。

“啊——”

男子毫无形象地双手支地，惨叫了一声。

“……第三轮回参与者第八号，通过一号构型检定：构型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九；构型误差，百分之十一；模型修正，零……”

一个意念传送进男子的脑中，正是打断他的罪魁祸首。

“才百分之八十九的相似度，连百分之九十都不到，比上一个七号还差些，指望他能完整模仿构型，甚至进一步修正是不用想了！这种废物，还要通知来干什么！”

男子跳脚，把毫不知情的林安唾弃得一文不值。

男子额头的菱形晶石丝毫不为所动，机械性地报完，就沉寂了下去。

脑中转瞬即逝的灵感已经散去，男子垂头丧气一阵，忽然眉头动了动，有些惊异地道：

“咦，这个小家伙的位置怎么这么远，好像刚刚进入法则圈的边缘……没道理啊，学徒的精神力最多到正式法师已经是极限了，起码要深入冰原，抵达法则圈的中圈，才能感应到术法之梯，难、难道……这么看来，他的精神力很强啊，怎么相似度这么低，他的老师是哪里来的废柴，把好端端的天才教废了……”

……

正站在第一级石阶上的林安感觉一阵异样，莫名地朝四周望了望。

“……嗯，谁在念叨我？”

想到某个可能的人物，她心里一阵暗恨，默默诅咒着……

***

在林安进入奇异的精神空间的时候，冰刀山谷上方的悬崖温泉洞中。

袅袅的淡白水汽湿润了洞中平滑的岩石，一滴水珠沿着倒悬的钟乳落下，在落到一个妖异男子的头顶上方两寸时，忽然像遇到了什么阻碍，无声地滑过，落到了地上，甚至丝毫没有溅湿男子脚下的地面。

男子左手向温泉池中弹了什么东西，嘴唇微动，右手持咒，在虚空中描画了几下，温泉上方的淡白水雾纷纷聚拢，扭动，忽淡忽浓，变化着一幅幅景象。

男子看了一阵，挥手散去了水雾。

“……小东西竟然是自己走的……看来死老鬼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不过应该也快了，之前的设计迷惑不了多久，死老鬼就会回过神来……”

彷如弹奏的七弦琴般动人的男性低音自言自语，略带惋惜——

“可惜，要不是死老鬼在后面紧跟着，不能在惹上人族的老家伙，那个甜蜜完美的小东西，我可真不想错过……不过，虽然碍于小东西背后的老家伙，没有在她身上放什么东西追踪，但……”

妖异男子轻笑，语气忽顿，袖中某物咕咕两声。

“……看来是找到了！”

男子说着，一撩袖子，翻过手腕，就见雪玉一样白皙的手腕上，一块钱币大小的血红斑块出现在上面。

血红的斑块的中心，是极薄的、近乎透明的皮痂，一只不到尾指指甲大的蚕状白色小虫潜在皮下，轻轻微动着，之前的声音正是它发出的。

男子伸出左手食指，锋利的指甲轻轻将血斑中心的透明皮痂划破，小虫飞快探出头，头部分泌出了一点黑色的血珠。

男子飞快将黑色血珠沾在指端，小虫缩了回去，皮痂闭合，自动愈合如初，潜在皮下的小虫却不在动弹，显得大失了活力。

男子露出一丝心痛，“为了提前查知死老鬼的踪迹，之前用了太多次，就算有我体内的负能量供给，这只枯雪虫的寿命也不长了，最多还能有五次……”

搓了搓指端的黑色血珠，男子这次将咒语清晰地念出声，右手变换着复杂的手势，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了血色，嘴唇却向诡异的紫黑色转变，显然这样一次施咒，对男子来说也要大费工夫，即使有新鲜的辅助材料，身体依旧要承受一些反噬。

男子闭上眼，指端的黑血珠化成一块巴掌大小的雾，一条细不可见的黑丝和男子的双眼连接着，黑雾中，似乎像镜子一样反照着东西，里面有无数场景在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变化着，最终定格。

黑雾中的景象分成两半，一半是二十多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在冰雪中前行；一半是车厢中，两个外貌迥异、年纪却更轻的男女对坐着，神色沉凝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假如林安在这里，知道男子可以用法术追踪到那么远的景象，一定会大感侥幸，庆幸自己及早离开，而且用漂流的方式远离千里。

“分成了两队没有汇合，还真难找……”

妖异男子自语。

“合适的人选有两个……”

男子目光落在有一男一女的左侧景象上，画面中的男孩介于青年少年之间，纯黑的发色让他联想到小东西那一头海藻般的乌发。

但拉近镜像看到黑发男孩毫不出色的五官，妖异男子皱眉，“太丑。”

他下了个定论，然后将视线转到另一侧画面中二十多人里的那个身材高大气质优雅的男子身上。

“眼睛长得还不错，”妖异男子评论一句，仿佛对方的面貌中，只有那双湖泊般翠绿的眼眸尚能入眼。

“就你吧——”

妖异男子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下了决定，然后轻轻地笑起来，暧昧而诡秘——

“用人族的身份做掩护，不知死老鬼猜不猜得到，我不但没有继续往南边走，而是倒折回来，更加深入冰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