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闻丞相的那一眼，凉七七则完全没放在心上。反正于她而言，不痛不痒，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闻安宜，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呆在家里养伤了。对此凉七七很满意，终于不用担心闻安宜再找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整她了，起码最近一段时间，她应该都会很安静，毕竟这一次她可是吃了大亏，甚至可以说是很丢脸。

凉七七环顾一周，都是看着闻安宜的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或偷笑或嘲讽的人。而她那副难得一见的鼻青脸肿的样子，恐怕会让很多人都记忆犹新，闻安宜也是十分要面子的人，定然很长时间都不会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不过，凉七七觉得自己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群贵女当中，恐怕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和闻安宜相处的好的。只看刚才的场面，大多的人都选择了看笑话，连一个上前去问问闻安宜伤势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刚刚的李芸蓉如今也只顾着和旁边的人说话，似是根本就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帮过闻安宜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似闻安宜这种人，自以为聪明，又好面子。她父亲又是丞相大人，使得她的身份平白就比大多数的女子高了一截，甚至也是因为丞相大人的原因，她才能被皇后娘娘亮眼相看，最终还能成为八王妃的人选。要知道，京城之中想要嫁给八王爷的女子，数不胜数，可偏偏却只有闻安宜有资格。

如果是凭着八王爷喜欢她而嫁到王府，也许大多数人还会成全祝福他们，可是实际上，京城之中有几个人不知道闻安宜完全是因为丞相之女这个身份，才能够被圣上下旨赐婚的。这是莫大的荣耀，可在别人看来，这却不是闻安宜应得的。

可是因着闻安宜的身份，就注定她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可是闻安宜自以为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处的很好，实际上却是别人忍着她让着她捧着她。如今她跌落神坛，不再是那个永远温柔贤淑的女子，自然也会有许多人暗地里觉得痛快。甚至已经不是暗地里了，闻安宜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开始笑她。

毕竟平日里只能仰视的人，现在突然当着很多人的面出了丑，很大程度上，大部分是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的，幸灾乐祸的心理，是大部分人都会有的，也包括凉七七。不过对于凉七七却是因为和闻安宜的私人恩怨，若不是为此，说不定她根本就不会认识闻安宜。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会主动找别人事情的人，可是若是有人故意针对她，凉七七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又看了一眼目光阴鸷的闻丞相，凉七七浅浅一笑就别开了眼，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惹得闻丞相恨得咬牙。

“七七，刚才对不住了。”就在凉七七兀自发呆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她转头一看，发现是李芸蓉，方才帮着闻安宜说她的坏话的那个女子。

“李小姐客气了，凉七七一介民女，哪里能当得起您的道歉。”凉七七摇头，神色很诚挚，目光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毫不在意。

然而李芸蓉却仍然没有离开：“七七，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闻安宜逼迫我，我也是无奈之下才这样的，你相信我。”

一句话惹得凉七七几乎笑出声来，她好不容易才忍住。这算什么意思？墙头草？刚刚还和闻安宜一起义正言辞的指责她，现在就来道歉了？还是被逼迫的？单冲着这一点，凉七七就完完全全没了好感，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她对李芸蓉也没好感。

凉七七毫无反应，李芸蓉接着说：“你也知道，闻安宜是丞相府的小姐，又是未来的八王妃，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法跟她比。而且说真的，七七……”她压低了声音：“八王爷是不是对你有意？”她刚刚就发现八王爷对着凉七七的目光有些不一样。

“你想多了。”凉七七斩钉截铁的否定，不再给她说下一句话的机会：“李小姐，我有些累，想稍微休息一会，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回头再来找我好吗？”虽然她可以肯定李芸蓉绝对不会再来找她。

听到她这句话，李芸蓉甩袖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凉七七分明看到她伸手指着自己，于是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不管这个李芸蓉是出于什么心态来接近凉七七的，凉七七都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么一个虚心假意的朋友。况且端看她的样子，也不会是安于好心，估计要么是觉得八王爷对她还算重视，所以才来道歉。要么，就是有意挑起她和闻安宜之间的争斗。

“八王爷是不是对你有意？”这种话，不是能够乱说的，更不是她们这种一面之交的人应该说的。如果凉七七没猜错的话，这个李芸蓉对八王爷有意才是真的，因此才故意说这种话，想让凉七七和闻安宜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可惜她这句话，对凉七七而言却一点用都没有。

她只是越发确定，自己是不适合这里的，不适合这些大家闺秀权势人家的圈子，也学不会几句话便时刻带着挑拨离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始终向往着的，都是自由。而这种自由得到的代价，就是远离大朗。

凉七七却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宴会结束了。

大朗送凉七七出了宫门，两人站在朱墙外，相对无言。

许久，大朗才出了声：“七七，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今日若不是因为我，你本来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凉七七打断了他的话：“不应该来宫里？还是不应该被取笑是个寡妇？”

大朗以为她是生了自己的气，急忙解释道：“七七，真的对不住。闻安宜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不会再让她找你的麻烦了，我保证。”他这次确实是疏忽了，完全没想到闻安宜居然会在宴会上打主意。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把你的未婚妻打成那样。”凉七七想起今天的事，忍不住轻笑：“可是如果她执意要针对我，我下一次会更不留情。你可嘱咐她小心一点，否则到时候再发生什么事，可别说是我狠心。”

没想到她竟会这样说，大朗有些惊讶：“七七，你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闻安宜是咎由自取，再说你明明知道我在意的人是你，不是她。”他不明白，为什么凉七七每次都非要把他和闻安宜放到一块说，难道现在他就那么让凉七七讨厌吗？

凉七七摇摇头：“你没发现现在我们说话，你从来都离不开一句对不起吗？大朗，别执着了，你明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的时候了。而且也许我该谢谢闻安宜，将我带进宫里，让我更加明白，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明明凉七七说的话也不算十分重，起码还不如她之前有些话说的严重，可是大朗却觉得自己的心如置冰窖。他回头看了看坚固高大的宫墙，最终一句话也没能在说出口。

甚至在凉七七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转身径自离开的时候，他也没能发出丝毫的声音，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终于完全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再看不见，再触碰不到。

就像凉七七所说的，他们之间剩下的，是越来越多的对不起，越来越多的相对无言。曾经那些美好的日子，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凉七七说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他又何尝喜欢？只是凉七七还能退，他却不能了。也许凉七七说的是对的吧，他应该放开手，自己已经逃脱不了，就不要再带累凉七七也陷于这个笼子之中。

可惜语言总是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可是做起来的时候，却那么难。

凉七七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有些失落，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除了无止境的空。

飘飘荡荡，无处可依。

明明有了家，也有王安青兄妹陪着她，可是凉七七却觉得自己始终都是一个人。

就在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转的时候，突然前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凉七七往前看，发现是一群大汉追着一个穿着婚服的女子，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凉七七本不欲管，毕竟这里是京城而不是平城，闲事也不是能乱管的，说不定就会引火烧身。

也许是因为她逐渐懂得了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也许是因为她逐渐变得冷血了，她已经不会再头脑发热的去做什么事。哪怕是这种紧要关头，她也能仔细的分析了利弊之后，选择不救。毕竟王安青的事情，她还记着。

凉七七收回视线准备继续走，却在一转眼的时候，看到那女子脸上的绝望之色。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触动了凉七七的心，让她登时飞身过去，三下两下就解决了那几个大汉，救下了那个女子。她穿着婚服，发髻凌乱，面色苍白如纸。

等待那些大汉离开之后，凉七七看她：“你快走吧，否则一会说不定他们还会派人来。”那几个大汉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恐怕这个女子也是惹上了什么显贵。

然而那女子却面无表情，也不动作。就在凉七七以为她听不见的时候，她突然昏倒了。

凉七七叹了口气，却也只能扶起她，总不能将她留在路上。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来的当初在平城的时候，她一时冲动救了王安青兄妹，却打不过那些人。最后若不是大朗的暗卫赶到救了凉七七，恐怕她非但救不了人，还会连自己都折进去。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连几个家仆都打不过的人了，而她和大朗，也越离越远了。

那时候他不是八王爷，她也不是武功超群，那时候时刻都有大朗保护着她，现在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物是人非，大约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