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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第202章 伊甸园、垃圾场(2)

书名: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字数:4444 更新时间:2024-11-19 02:39:16

答疑讲座结束。

主办方上台总结发言,表达了对方博士带病出席答疑会、细致答疑的感谢。齐主任并未对校方解释太多细节,只以方清月临时有其他重要工作为由,请主办方控制讲座时长,尽量精简头尾流程。而方博士本人也在讲座开始前首先对自己乌鸦嗓这一新生“化学反应”向师生表达了妥帖的歉意,所以大多数听众只以为是她生病状态欠佳,并未将昨晚市局刑警队长受伤的爆炸事故与此相联系起来。

总结发言完毕,她留了邮箱,又鞠躬道了一次歉,在掌声中退出礼堂。

实习警员秦志远自第一排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跟出礼堂,那架势活像个高级保镖。

临来时齐主任不放心,坚持安排了小秦全程陪同、并送她回医院。但做戏做全套,为保逼真效果,连陈医生都拿到了“剧本”,与方清月秘密对过了爆炸重伤病症的细节台词,时间紧迫,但她们这群非科班“演员”临时被抓上台“出演”,“舞台”效果还算可以,显然已经顺利骗过了萧海军和扮成保洁员去监视确认的骆曦曦。

所以,齐主任和警队大部分年轻同事们都仍不知道,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成队从来没有躺进重症监护病房过。

这是好事,成辛以并未真的被爆炸产生的高温气流和烈火伤至深度昏迷、心肺功能失调的程度;但也是坏事,他确实伤损严重,有体表烧伤,也有内脏出血,却为了部署接下来的棋局而不得不隐于幕后,伤后十几个小时还尚未接受过全面详细的检查治疗、更遑论好好休息。这一层事实就像一根针,只要一想到,就会直直插进方清月的心脏深处,翻搅不止,令她痛到快要窒息。

小秦还是未毕业的警校学生,实习时间不长,经历这么大一场变故,此刻形容憔悴,但严肃尽职,始终紧跟着她,在整个答疑讲座期间,就守在讲台下方第一排座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让她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方清月看得出,除去本职工作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责——小秦认为,是因为他自己没能事先查清昨晚菜市场冷库临时更换货车司机的细节,才间接害了成队。

但这怪不到他头上。

追责到底,只怪她自己,怪她当初太心软。但如果真的重来一次,她又会怎么做呢?她该怎么做呢……

方清月戴上口罩,扶了扶厚重的黑框眼镜,遮挡憔悴面色,看着二十二岁的年轻男刑警走在斜前方的身影,心中想着十年前同样二十二岁的成辛以。

那时他大概也是这个状态——稍有青涩、勤勤恳恳、认真谨慎,但没太沧桑,也远没现在这般自如从容、运筹帷幄,深受梦魇困扰所以睡眠极差,戾气极重,还因为揍过官三代而被京城刑警抱团排挤,最终被“流放”调回老家——那是她注定错过的那一部分的他。时间大河只向前流,永远无法回溯。就算想知道那时他曾是什么样子,如今也只有通过照片或者录影,她的手臂注定再也无法穿过湍急时光,拥抱到二十二岁的成辛以了。

照片。

对,照片。

她想起刚才在耳机连线中听到的有关犯罪心理学的分析转述、以及在另一支线的新发现,骆曦曦想要但没有摆在乌托邦卧室里的,是她和成辛以的合照。

假设时光能倒流,假设岁月的河床有形可触,那么骆曦曦想要裁剪拼接的起点,也是以照片为载体。

所以对应的地点是成辛以第一次见到她高中毕业照的那家网吧二楼。

这是他们刚刚审出的结论。

但其实……

她看着自己疲软的脚尖。它们上一次迈下这些红木粗纹台阶时,她手里还捏着成辛以折给她的青嫩绿柳,那时她的新婚丈夫神采飞扬,负手背诗,说他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即便是现在,她对此仍深信不疑。

其实,杨天铭和谷子李刚刚分析案情时,少算了一件事,成辛以也没想起来,他说他们没有合照。但错了。她确实不太喜欢拍照,因为爸爸去世后她发现,照片只会增加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她一度深深抗拒那种被定格却再也无法触及的美好。但她拍过的,她与成辛以有过一张合照,唯一的一张,三人照,是他们和老爷子。

谈恋爱的第一个七夕,成辛以故意送了她一台胶卷相机,给出的理由是即便在她不喜欢的事里,他也要占据一点位置,如果她能因此而不那么抗拒拍照了,也算他的功劳。那个胶卷相机很精致,带了点复古味道,她也确实喜欢,再加上不想扫他的兴,于是就在他和老爷子下棋的时候别别扭扭凑过去,尝试了一张三人照。

但自拍对她来说终究是忸怩的事。剩下的胶卷大都用来拍风景、骨头和各类带出实验室的标本模型,后来那张照片大概是被老爷子一并整理洗了出来,她也没太在意,不记得一共洗了几张、放到哪里去了。

然而,当想起那张照片的事时,方清月这一端的讲座已经快要开始了,那时她身边围了许多师生,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监视着,所有行动千钧一发,风声走漏是大忌,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补充信息,也无法当场腾出手来专注敲击摩斯密码。

第202章 伊甸园、垃圾场(2)

一直等到现在,才终于有了机会。走廊里杂音尚不大,她离开得早,多数师生还在礼堂里组织签到,需要再等几秒,才会鱼贯涌出礼堂。

但成辛以现在应该也已经出发了,去一中对面那栋已经被拆改的楼栋。

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她的提醒。

……

她边继续走着,边手扶眼镜,看上去像是擦拭眼角泪水的动作,食指指尖在鬓角碎发的掩饰下,暗暗用摩斯代码简短地叩击耳软骨。

短点、长线。

“胶卷。三人。”

没有回音。

成辛以没有、杨天铭没有、田尚吴也没有、那个未曾谋面的线人帮手也没有,此刻应该连着这枚加密通讯线路的任何一端都没有回复她。

那根看不见的针又开始搅动她的心。

……他状态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疲惫感继续加重,她回忆起自己上次合眼休息的场景,感觉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大概是几十个小时以前,或者更久,她和他躺在家中床上,几十个小时前,他还双臂有力,健康平安,健康到甚至欲望过重,双手托着她的腿,头埋得很低很低,藏在被子里,用那些不可思议的方式、力道和角度亲吻她。他似乎特别喜欢那样做,却从来不要求她回以相同逻辑的做法。她没试过,只懂得原理,知道男人都喜欢被用那种逻辑对待,但因为有洁癖,所以也从不主动提。以前她几乎从来不是主动取悦爱人的那一方,只习惯于被他温柔取悦。愿一切有惊无险吧,愿他们都平安无恙吧……等一切全都平息了,等他恢复健康,她发誓她愿意为他尝试任何事,也愿意尝试取悦他,不为了补偿,爱情是唯一的原因。

……

仍然没有回音,耳机中静悄悄的。她开始有些担心了,脚步不禁顿了顿,身体倚在红木楼梯扶手上,双肩起伏。

“方法医?没事吧?”

小秦紧张地看过来。

她慢慢摇头。

终于,在小秦再次开口确认她无虞的问题的同时,她终于等来耳机中的回复。说不清为什么,明明那只是叩击声,规律而死板的排列组合,木讷的代码,连细微呼吸声都没有,有可能是杨天铭、田尚吴、或线人……谁都有可能,但她就是知道那叩击声是他的,是他直接给她的回复。

“熙阳岭。目标已取得。”

叩击声未停止,每一组排列组合都对应着一个清楚无疑的汉字,一共六个字,足以进一步证实她的笃信。

“别担心。”

“我爱你。”

——

——

——

某个角落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卧槽……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到最饱的一顿狗粮了……这线路就算是加密的,也肯定在你们公安系统里有备案吧?到时候谁都能破解出来,这跟举着大喇叭站在万人广场表白有啥区别……成哥你也不嫌害臊……还真是‘伊甸园’……你再这样秀,老子要倒戈去‘垃圾场’了。”

“滚,闭嘴。”

——

——

——

“嫂子,咱们回医院吧,我把车停在后院停车场了。”

方清月红着眼眶静静点头,烟眸梨花带雨,看过来的神情有些恍惚,让小秦心跳一滞。她指了指礼堂一楼空旷大厅旁的走廊拐角方向。

“我去一下洗手间。等下就在这里等你。”

“可是……”

小秦犹豫了一下,四下看了看,似乎有点不放心她落单。

方清月心中再次升起歉意。

等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发现她在他的保护下被歹徒抓走,必然会自责更甚。可她必须制造机会,顺应成辛以的计划。这不是她真正赞同的计划,也不愿让任何人替自己担虑自责、顶替她去面对危险,但想要彻底一网打尽、并尽快安全解救人质,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她没得选。

她勉强笑了笑。

“没关系,楼上还有很多人,我不会乱走的。”

“……那……我先去把车开到门口来,我很快就过来,你等着我。”

“辛苦了。”

年轻小伙子匆匆跑远。

方清月默默叹了口气。

肿痛喉咙艰难吞咽,手机开始震动,她转身向走廊另一头走去,途中拿起手机接听电话。她不能再分走成辛以此刻所剩不多的精力,但必须要做到每一件该她来做的事,保护好她能保护的人。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保洁员迎面走来,手里提着黑色大垃圾袋。签到完毕的师生开始纷纷涌出楼上礼堂,成群结队走下阶梯,脚步声与交谈声乱中有序。

一楼走廊的雪白墙壁静静望着擦肩而过的保洁员和女法医,漠然得仿佛她们不论前生今世都真的素不相识、也从未认出彼此。方清月目不斜视,呼吸平稳,耳边听到手机中姜姜刻意压低、假装端肃的声音。

“月月,我儿子买了花,已经给他干爸寄到医院去了,你收一下吧。肯定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谢谢。”

她对着手机这样说,也像是对着雪白墙壁说,更像是对着漫长时空大河说。

保洁员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继续走远。更多的警校师生下到一楼。

方清月面无表情挂断电话,走进女盥洗室,拉开其中一扇隔间的门,关门落锁。

气流从顶棚的通风口呼啸出来,她听到类似于实验室笼子里小白鼠吱叫的那种细微声音,混在风声和师生随后涌出礼堂的喧哗脚步声混在一起,几乎听不真切。

方清月抬头望去,皱起眉。

一只“大蜘蛛”以一种极诡异的忍者姿势攀在她头顶上方,正默默瞪着她。

……

……

……

一分钟后。

方清月走出隔间,站在洗手台前细细洗了三遍手,然后手指内扣向上,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十个指甲,又将一直戴在脸上的口罩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右手在垂下之前下意识抚了两下牛仔裤边,望着镜子慢慢呼吸。

做完这些,她转身想往外走,但镜中光影倏地一闪,一股冰冷触感隔着衣服抵上她的后腰。

她没有动。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方清月听到沙哑纤细的喘息声,微微发尖,带着一丝颤抖,但不是恐惧,反倒更像竭尽全力压抑着的亢奋。她曾经听过这种语调,当年十几岁的她拉着她跑上灯火通明的主街、确认过骚扰她的段驰没有追上来之后,那声音也是这样,几丝紧张,几丝见义勇为后的亢奋。

放胆肆意去做一件尽兴又刺激的事,似乎一直让她有这种语气。

……

“别怕,他追过来也没事的,这里人很多,他不敢再对你怎么样了。”

……

“我们是同班的,我叫骆曦曦。”

……

“我知道你,你叫方清月对吗?你是生物课代表,我是文艺委员。我们以前一起开过班委会的。”

……

“为什么要帮你?哈哈,傻瓜,女孩子帮助女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呀!”

……

“那……我可以叫你月月吗?”

……

是的。

女孩子帮助女孩子,是天经地义的。

以前,那声音总是这样称呼她,这种久违的音色和语调,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听到过了。

“好久不见。”

“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