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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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暴雨未至时(1)
老宅屋外的斑驳墙角下生满杂草,方清月走过之处,几只蜜蜂在草叶上方嗡嗡飞旋,动作晕头转向,方向感极差。她没有停步,目不斜视简短回复完一封工作邮件和混血同事发来的一条确认专业术语的德汉双语互译,再抬起眼时,已经走到那片断崖边。
云层继续聚拢,海岛上的好天气已然一去不返。两棵孱弱痩树风中摇晃,像两个垂暮佝偻的疲惫老者。
两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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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她和成辛以站在码头目送轮渡渐行渐远时,空气里就已经有了不容忽视的雨水迫近的味道。客货合一的渡口甲板上,几个穿背心的散工议论天气,说看样子这大概就是今天出港的最后一班了,可以早点收工回去喝酒。但滩边游客照旧密集,上岛人数与离岛人数相当,似乎没有外来游客会被风雨预兆扫去兴致,也许是因为阳光暂未退场,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正顶着愈渐狂妄的海风刚刚展开搭帐篷的第一步。
在将民宿生意交待给小卖部老板娘之后,王芸便自始至终没再多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无声流泪,紧紧抱着睡眼惺忪的女儿,跟在成辛以身后。
“沿途不要惊动任何人。小曲会在那边码头接你们。回队里之后把她们照顾好,等我们回去再说。”
对于这一突发情况和成辛以的临时指示,田尚吴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惊讶,只是看了一眼这对母女和王芸仓促收拾的背包,便点头答好,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剩下的档案该由谁来查。方清月默默猜想这应该也是他和成辛以被说相像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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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是下午四点半,码头客运时刻表上显示原本该有一班轮渡离港,但除了耳边呼啸的风,的确再听不到任何汽笛声。
她站在木头围栏边上,向下眺望崖底大片峻如钢铁的黢黑礁石。海浪沿着黑礁外围一层一层绽开来,高高溅出白色泡沫,又一只海鸥发出无比难听的嘶叫,仿佛崖边戾瘦枝条撕裂了它的喉管。
从这个高度直冲下去,确实几无生还可能。她眯眼盯着下方礁石表面的一处坚硬纹路,回忆档案里吴文奇父母的脸,想象着车祸时的场景,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十年前从高处跌下去的那一次经历。那时目之所及的地面也是这样的黑,只不过更平坦些,没有这般嶙峋陡峭似山脊。那时她住院两月余,又躲到德国去接受一整年的心理治疗,疗程结束之后,袁老爷子曾一度偷偷担心她会落下惧高的阴影,还明里暗里变着法儿试过她几次。但很神奇,她竟然没有。心理学真的是最难以捉摸的深奥理论。
不惧高,但还是怕听到那桩案子、怕提到关联的人,看似有长进,又没有。
看似痊愈了,但其实呢。
她摇摇头,把私人情绪赶走,手腕搁在木头栏杆顶上,指尖一下下漫不经心轻叩着,一边观察崖底,一边等成辛以过来。
刚才应该接到她眼神暗示了吧……怎么还不过来找她……她这局可是赌赢了……
她吹着风,脑子里接着刚才的新发现往下捋出可靠的推理线,思绪却不自觉回到刚送走王芸母女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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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送走王芸和田尚吴之后,两个人从码头一路走回吴家老宅。原本当时她还在细细琢磨王芸的哭诉——腿上一道旧疤痕根本做不了刑事证据,充其量只是个进一步巩固她和成辛以猜测的推动力,甚至也有可能只是王芸记错了位置——但成辛以似乎并不认为这一点值得深思太久。
因为他问的是别的事情。
“等下你一个人可以么?”
“什么?”她的思路被打断。
他用下巴指指吴文奇老房子的方向。
她有点不解。“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去别的地方么?”现场取证这种事情应该是人多一点进展更快吧。
“我和老杨在门外等你,那两个人需要分开,我会让曾焕去帮你。”
“为什么?”她想了想。“你需要……集中精力套话?”
成辛以扯扯嘴角。
“不是。因为我懒得进去。那栋房子里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可查的。就算真有线索,也早被他们销毁了。这伙人虽然算不上聪明,可也不傻。”
但她不甚赞同。
“物证线索是没那么容易被彻底销毁的。何况就单单销毁的动作本身也会留下痕迹,如果能发现这样的痕迹,不也属于重要线索么?”
成辛以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抹掉新生的汗,语气轻松如常。
“要打赌么?”
……幼稚。方清月默默腹诽,但接茬接得毫不犹豫,甚至还轻轻“哼”了一声。
“如果我能在那栋老房子里找出有用的线索,就算我赢?”
“嗯。”
……也太过于自信了吧?她可是崇尚物证科学如信仰的人。
方清月停住脚步。吴文奇家的破落旧宅静静伫立在前方几百米的杂草丛后,与紧挨着的另一栋更近崖边的破旧空宅子两相对望,像是在默默争谁在漆黑夜幕中会更像鬼屋。隔着灌木尖角,隐约能瞥到警车和成辛以那辆车的车尾,曾焕和老杨显然已经到了,在等他们这对闲庭信步的“假情侣”。
“行啊。”她平静开口。“那赌注呢?”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成辛以也停下来看她。“如果我赢了呢?”
“我也都可以啊。”
她平静说完这一句,就看到他眯起眼睛。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额角和鼻骨上,路边的矮草丛里传来喜雨蛙虫的低叫预兆,一声盖过一声,好似不规律的暧昧心跳。
“都可以?”
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表情淡定,尾调上扬。
方清月避开视线,假装寻找了一圈蛙鸣来源,语速保持自然淡定,转身欲走。
“过去吧,他们在等了。”
但被叫住。
“回来。”
语气短促威严得像在叫一个烧锅炉的小兵卒子。她咬着嘴唇默默停下,听到身后长官发问。
“如果他们问你,尚吴为什么突然走了,记得该怎么说?”
方清月转头瞪他,压低声音。
“你不是已经教过了嘛,我记性还没那么差。”
“嗯。”
成辛以缓缓扬起嘴角,看不出究竟是在笑哪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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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她赌赢了,他倒是迟迟不过来了。要么还是等彻底没人的时候再跟他说?方清月又叩了两下栏杆,鞋跟抵上碎石块,正想回去,却听到不太寻常的人声从她身后传来。
“……成队?”
“头儿?……老成?”
没有应答。方清月转过头,心瞬间一提。
成辛以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正死死盯着她,身体笔直,面无表情,但眼神空洞,脸色白得吓人,仿佛刚刚流尽了身体里最后一滴血。曾焕、陈仁立、王芸的丈夫和杨天铭站在一边,神态各异,但都在看他。
她下意识看向他的胃,想都没想,抬腿逆风奔回去。
“你怎么了?”
直到这时,成辛以才终于回过神来,左手背到身后,下颌线动了动,嘴唇泛出青色。
“没事。”
可毕竟他反应异常得太明显,几个心思不一的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僵滞。
成辛以慢慢舒了口气,喉结滚动,抬手捏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没再看她,而是直接看向老杨。
“我去喝口水。你看看差不多可以收尾。”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