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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第77章 殊途同归(1)

书名: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字数:4002 更新时间:2024-11-19 02:39:16

有些瞬间,杨天铭会觉得这位新来的方清月法医很像那个人。

不是外表,那个人没有方法医漂亮,但那股由内散发出的严谨自制、一丝不苟的书卷气,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这一点他从没对老成提过。没错,私底下他依然习惯喊“老成”,像很久以前那样,这叫法更顺口些,毕竟只有他们俩的时候还冲一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小伙子喊“头儿”,感觉多少有点怪异。老成曾说过就算在大家面前也不必改称呼,但他觉得还是保持一致比较好。跟其他年轻人比起来,他这些年已经表现得过于特立独行了。

不过,尽管没提,他觉得老成也还是看出来了,不止因为杨天铭意识到自己对这位方法医表现出了不多见的欣赏和信任,还有一个原因在老成自己身上——老成对方法医也有一种极稀罕的天然雷达。

杨天铭知道,干刑警这行,对事不对人,不信任是藏在骨子里的本能,怀疑才是良好合作的基础。只有极少数的刑警能幸运地在职业生涯中遇到个第一眼打照面就会非常信赖的伙伴,而在这极少数的概率之中,百分之九十九是基于客观专业能力,百分之一来自直觉。

直觉很重要,常常比想象中更重要。他是相信直觉的人,老成也是。

而就是这种直觉告诉他,老成对方法医的天然雷达也和他一样,是那百分之一。

估计也正因如此吧,老成似乎会对这个漂亮专业的新同事额外多注意一些,以这小子的不俗眼力,必然也会留意到杨天铭曾经对着方法医出过短暂的神。有几次方法医做报告,那个人的身影就会从记忆最深处重新浮上来,令他一时间陷入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件事发生之前。

很神奇,人们因为稀罕而珍惜,但总难避免因为易得寻常而挑剔、厌倦、不以为然。

烟头烧灼到手指,发出极轻微的“嘶”声,杨天铭甩甩手,把思绪从那个人上抽离,回到现实所处的旗望派出所这间放满上下铺的拥挤休息室,看着地板上投射的上铺那个户籍警发出轻微鼾声的影子,把烟头在铁架床架子边缘按灭。

风扇呼呼转着,对角另一张铺上躺着小田,从杨天铭的角度能看到他脚上那双黑色运动鞋。明显也没睡着,一声不响,眉头皱着,一看就知道脑子正在轰轰转。杨天铭仔细听了一会儿其他几张床铺节奏各异的呼吸声,分辨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内心叹出一口气。

还是年轻啊。他合紧眼皮,手脚瘫着不动,张开嘴巴,放任鼾声从自己口中跑出去。

半个小时过后。

头上床铺发出极轻的“吱呀”一声。

——

——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错了?”

听到她提问,成辛以保持蹲姿没动,从湿滩上的交错脚印中缓缓抬起脸,眉骨仍有细汗,眸子被日头晒弯。

“只有在你觉得自己想错了的时候,才会问我这个问题。”

忍住给他擦汗的冲动,方清月绕到脚印对面蹲下来,给湿滩前方吴家夫妇刚刚沿途留下的杂乱脚印拍照取证,和他一起继续看了会儿,又听他沉沉开口。

“不过,在二十分钟之前,你那个‘瞎猜’我只能同意三成。但现在,我同意九成。”

她瞬间心一提,也顾不上再纠正他的用词了,连忙放下相机问道。

“你查到吴文奇之前的脚印样本了?哪里查到的?能确定和这几组完全一致么?”

成辛以抹了把额角的汗,睨她一眼。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

她瞪着他,用力呼吸,放弃和本能抗衡,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塞给他,眯眼瞧他的脖子。

怎么会流这么多汗……就算现在太阳出了云层天气晴朗,但海风也还挺凉爽的,体感温度不算很高啊。他这么热么?她扫了一眼他微攥成拳的另一只拇指,第四个问题溜到嘴边,但终究又咽了回去。

成辛以慢慢擦汗,面色平静,中途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隔着纸巾重重抠了两下太阳穴,让可控范围内的生理疼痛暂时取代另一种不可控的,然后才抿抿嘴。

“你还记得公园施工旧档案里的那几张摆拍照片么?”

“几张?”她快速回忆了一下。那里面大概有三十来张照片呢,而且归档毫不规范、乱七八糟,他难道把每一张的细节都记住了?

他把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里。

“其中有三张是吴文轩站在沙土地上拍的背影,黄粽?土,绵沙土质,他所站的位置后方,正好能清楚看到整对脚印,很完整,比例也很好算。”

“那……和这几组……”方清月问到一半又停住。

“这个、这个、这个。”成辛以指出面前稍大号足印的几处辨识点,扫了她一眼,突然笑笑。

“我不是专业足迹鉴定师,但我知道专业鉴识员将来的报告(方清月拧着眉毛继续瞪他)……会告诉你这几组辨识点足够证明,脚印的主人走路时有严重的足弓外翻,内旋过度,脚底内侧先着地,身体重心明显前倾。但有意思的是,吴文轩是体育生,长跑专业,还在大学的轮滑比赛里拿过不错的名次,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弓外翻,基本不太可能。那三张档案里的照片也能证明吴文轩足弓正常,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标准。”

成辛以摊开双手,沾满汗水的纸团夹在他手心变成一个不太端庄的菱形,像一只没折完的纸鹤。方清月定定望着沙地上新鲜脚印的足底心半晌。

“所以……我们这算是……一手、一脚,殊途同归了?”

成辛以看着她,嘴角动了动。

“嗯,殊途同归了。”

驳船出港,发出短促几声轰鸣,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脱离操控垂向海面,扯线的小孩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她思忖片刻,摇摇头,严谨到骨子里的劲儿又上来了。

“可是……照片上的脚印也有可能不是……”

但成辛以已经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头儿。”孟余的声音传来。

“再过一遍当年公园承建工程队人员名单,把其中身高在一百七十八到一百八十之间,体重在一百五十到一百五十五之间的人挑出来发给我。”

“昂好。”

“让施言把吴文轩最近一个月的通讯记录调出来,再往上细查吴家父母的具体情况。”

“谁的父母,吴文轩还是吴文奇?”

“都要。”

“好。”

——

——

杨天铭按下发送键,转身无声抵住洗手间隔间的门,走出去,在室外大片树荫底下停住。

晴空万里,四下无人。

圆圈转回起点,视频发送完毕,但老成的手机两次都占线。他掏出一支烟背风点燃,在打给方法医和编辑文字二者间短暂犹豫了一下,很快做出选择,眯起眼睛,重新点开微信对话框,把手机平行着拉远。

和那个人正相反,他特别不爱发文字,短信、微信都不喜欢,手机输入法太小了。所以以前他有时发段语音过去安排工作,那个人就会吐槽,那种语气他直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带了点儿北方姑娘常有的儿化音。北方那些后生仔总爱调侃南方人不标准的前后鼻音。

——“工作时间不方便听语音,尤其偶尔在开会或者听录音的时候,只能转文字,可师父您满口乡音,难为人家微信系统都识别不出来哈哈哈……”——

当然,那是在和他混熟了之后,刚开始也没这个胆儿。浑身上下一股子书卷气、知识点背得嗖嗖快、习惯性扶眼镜、谨慎内敛、一丝不苟。一份几百字的报告得校对五六遍,眼睛快要钻进电脑屏幕里去,搞得他经常不耐烦。但还算听话,不娇气,遇到出外勤的脏活累活,次次都是二话不说、指哪儿打哪儿。后来关系熟了,才渐渐变得爱笑爱闹,笑声清脆爽朗,连着好几个音不停顿,像吴文轩家院门口的那串风铃。

杨天铭摸了把头发,弹落烟灰,一点一点按出下一个字。

费了半晌力,终于编辑好了,他又从头到尾眯眼瞧了一遍,正要按下发送键,结果屏幕一闪,老成的电话过来了。

“草。”

杨天铭哼了一声,把手机放到耳边。

“怎么了?”

老成听上去没精打采的。

杨天铭抬眼望向派出所门口,有道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

他靠上树干,清清嗓子,大声说道。

“小孟啊,我上回订的那几盒茶叶,说是已经发货好几天了,那个,我把那个订单号发你微信了,你帮我查查快递啊,怎么还没送到。”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只有阵阵海风的呼啸传来。听这音量,老成他们估计正待在下风口,而且大概率开了免提。

“尚吴呢?”老成问道,音调稳得一如既往。

“没,肯定还在路上,我昨天去签收点看过了,没有快递。”

“有危险么?”

“坏嘛是肯定坏不了,又不是生鲜,但你嫂子她爸不是这周末生日嘛,你帮我催催,送到正好就拎过去了。”

“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好嘞,辛苦啊,回去请你喝酒。”

电话挂断,杨天铭打了个漫长的哈欠,脚尖旋着踩灭剩下的半截烟杆。再抬头时,户籍警曾焕终于趿着拖鞋绕出来,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杨哥醒了啊?”

“嗯,”杨天铭扬扬手。“就眯了一会儿,没怎么睡着,太热了。”

“也是,我们这儿没装空调,就天花板上一挂顶风扇,确实挺热。”曾焕掏出烟盒来。“再来一根?”

“哎。谢了谢了。”杨天铭接过来。

“我之前听陈所说,杨哥你是市刑警队里头为数不多的几个黄金单身汉之一呢?可刚才听到你打电话,陈所这消息是不是不灵通了?”曾焕挤了挤眼睛。

“嗨哟。”杨天铭冲天上的几缕云吐出烟圈。

“就快定下来了。还差最后一步,这不就想着抓紧机会表现表现,提升一下好感,所以给她爸挑了几盒好茶孝敬。结果你看看现在这些个网络购物,我是真玩不转,一会儿跟我说发货了,一会儿又说查不到快递,嘈,真他娘的麻烦到姥姥家去了。”

曾焕拍了他一下。“哥你早说啊,我一会儿再给你装点海产带走,虽然说不是什么奢侈品,但胜在新鲜,多少能充点门脸是不是!”

“那我不跟你客气了啊!”

“这话说的,自己人客气啥!”

“不过……”杨天铭转头看了看远处的黄色公路。

“最好别跟我们成队说这事儿,他这人吧,轴惯了,你懂,容易拧巴。”

“明白明白,放心,都理解,我们陈所也是这样。”

杨天铭嘿嘿笑笑,猛吸一口烟,无害地眯起双眼,袒露眼角纹。

“哎对了,我刚才起来的时候好像没见到你呢?”

“啊,是吗?”曾焕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视线投向亮晶晶的海面。“哦,那会儿我应该是去洗手间了,我去的时候看你还睡着呢,没吵醒你吧哥?”

杨天铭摇摇头,盯住对方下意识收紧的下颌肌肉。

“我估计是热醒的,醒了一摸,一脖子汗。”

“我给你拿瓶冰镇饮料吧?辛苦你了哥,这大热天的跑来我们这儿。”

“行行,这个行,走啊,我跟你一起去。”

“走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