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九天
作者:喵喵猫叔 | 分类:言情 | 字数: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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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墨言走的那天,刚好是月照在魔界的第三十天。
魔界已步入冬日,半个月前的那场大雪,还未化去。走在后花园中,隐隐觉得一股寒意,红梅傲放,为这雪白的天地平添了一丝亮色。
月照无趣的坐在园中的亭子里,手中捧着热茶,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估计是訾灵下朝来了。突然肩上传来一股温热,一件裘皮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
“魔界冬天冷的很,注意身子。”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月照的手微微发抖,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正巧对上御天暗红色的眸子。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红色的披风披在身后,衬得他身材更加高大。
“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御天在月照身边坐下,“听侍从们说你来了这儿。”
“感觉如何了?”
“身子已无大碍,没了这身修为,觉得心情比先前轻快多了。”御天飞扬的眉毛没入头发里,邪气的笑容,又觉得他像个孩子。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月照和御天都回头望去,只见訾灵正向这边走来。紫云冠,鎏金袍,脚步生风。听说了御天醒了,刚一下朝还未来得及将这一身繁复的衣饰换下,便朝这边走来。
“父王!”訾灵低唤一声,但依旧掩盖不了内心的激动。
御天笑的柔和,他伸手将訾灵扶起,似是怪罪,实则宠溺,“已经是魔君,怎么还如此莽撞。”
訾灵站在一旁,脸色不再向初见时的那般苍白,似是一夜长大一般,眉宇之间也隐隐有了帝王之气。
“父王,姑姑她走了。”
御天微笑的脸僵了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初,“我早知魔界留不住她,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此番离开对她来说最好不过。”
一对父子开始聊起魔界的大大小小的政务,难得訾灵说出这许多话来。月照悄然离席,走在长长的回廊中,那日的情景又冲入自己脑海,最近总是难以控制的想起那一日,白潋在他面前,银白的眸子黯然神伤。
望着这满园的梅花,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月照想着。
青山绿水,凡间依旧是柳绿花开的日子。白潋带着镜息回到昆仑山,一切都是离开时的样子,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人却只剩两个。洛樊去了东海还未回来,不知他是否听说了月照抗旨不回的消息。若是听说了又能怎样,他能将他带回来吗?还不如不知,不知道,至少心里会好受些。
“镜息。”白潋将沏好的茶放到镜息手中,镜息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每日白潋都会将自己的仙气输给他,借此维持镜息的生命。玄华帝尊曾来过一次,只说了一句话,“顺其自然。”
白潋放不下,也不能放。镜息不愿意呆在房里,每日白潋便将他抱到园中那棵树下,陪他坐着说说话。
“潋儿?”镜息虚弱的声音从发白的口中传出,白潋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师父。”白潋坐在他身边,手臂轻轻环住他瘦弱的身子。
“沧澜怎么还没来?”镜息问道。
“我已派人去给父王捎信了,不日就到。”白潋望着镜息已经有些模糊的眸子说道,生怕一个转瞬那瞳孔里那抹光亮就灭了。
“那便好。”镜息满意的笑了笑,渐渐闭上眼睛。镜息最近很嗜睡,一睡就能睡好几个时辰,有时候一天可能都醒不过来,只得白潋将他弄醒。
“那时候我们都在元始天尊座下修行。”镜息有时候醒了就给白潋讲他们当年的故事,这些故事白潋早就熟记于心,在镜息这里拜师学艺的一万年里没少听他说过。
“你父亲他不怎么说话,明明很漂亮的一张脸,却非要整天冷着,害的都没人敢和他说话。”镜息躺在白潋胸前,脸已变的透明。
“我那时和他一个房间,小时候顽皮的很,经常想着法子捉弄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可能只觉得好玩罢。”他侧过头凝望着白潋那张和沧澜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道:“现在才知道,那时只是一味的想要看到那个漂亮的人儿能笑一笑。”
“父王一直都很严肃,我小时候他对我管教甚严,我也从未见他笑过。”白潋将目光抛向远处那片群山,山雾缭绕,青翠颜色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是啊,起初他丝毫不搭理我的捉弄,可有一次我惹恼了他,我和他厮打起来。那时年少的很,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天尊罚我们两个面壁一个月,不许出门。不打不相识,自此以后,我们两人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镜息嘴角透着浅浅的笑,眼睛又合了起来。白潋知他累了,就将他抱回屋去,这几日都未吃下什么东西,身子越发轻了。
白潋给他掖好被子,自己睡在旁边。
有时候镜息糊涂了就认不清白潋,分不清是沧澜还是不是。那日做梦,竟叫着沧澜的名字叫了一晚。白潋握着手应着,他知道镜息没多少日子了,可如今却只能一天天看着他情况越来越坏。
“我们修行结束后,便都散了去。我与你父王自此也有几千年没见,只知道他当了狐王,直到天庭招我们上天,我才见了他一面。那时他就是你这个模样,眼睛漂亮的不像话。天君让我们去打仗。我和他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便上了战场。那时军中只有一个女子,便是你的母亲,青玉。”镜息的眼睛染上一分沧桑,语速也慢了下来。
“你母亲是天界数一数二的美人,身姿绰约,就那么往那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你父王平日里严肃谨慎,可一旦在青玉身边就什么都不会做了,话也说不出来,你是没见过他那副发窘的样子。”他咳嗽了几声,轻喘着道:“我很羡慕她。”
“歇一会儿吧。”白潋怕他累着,每一次他说很多话之后,都要睡上很久才缓得过来。
“我没事。”镜息摇摇头,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毫不吝啬将这方庭院笼罩着,他苍白的脸上都红润了些。
“你父母的好事,还是我促成的。自你父亲成亲后,也鲜少去天庭。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好友也渐渐离开,我便索性也搬到凡间。开始还有些易趣,可是年复一年,我在这里生活了几万年,早已厌倦。”镜息双眼望着门口,似要将其望穿,“如今终于能解脱,心里竟有几分欢喜。”
白潋将怀里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些,想起初见镜息的时候,拜师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在白雪茫茫的万年雪山,一次白潋在洞中憋闷的很,趁青玉不注意便偷跑出来。待到夕阳西下,回到洞口时,发现洞口前站着一个人,水蓝色的袍子,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单薄的很,乌黑发落满了雪花。白潋当时是狐身那人并未发觉,他绕到那人对面,窝在洞边看到那人的正脸。
如雪的肌肤,娇艳的红唇,乍看去到似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双空灵的眼直直看着面前的洞口,若是他要一直在这里站着,自己岂不是回不去了。正埋头思索着,那人却一个转身,拂袖而去,脚涌祥云,眨眼之间便不见了。
一日,镜息起床,白潋竟未在身边,忙唤了几声,没人答应。阳光顺着窗漏,一点一点的渗进来,镜息支着身子,自己走到院子中的树下,坐了下来。
阳光分外的好,望着周围的事物,不由心生感慨。身旁的石桌,是自己与白潋时常下棋的地方,白潋在自己这里修炼的时日里,日子虽比自己过时好些,但依旧无趣。两人时常在这院子里下棋,之前还总是输给自己,他长大后,自己便再未赢过,可最近几年白潋棋艺似是退步,又开始输棋。
院子的一角放置的都是自己平日里喝剩下的酒坛子,这些酒或是仙友送与的,大部分还是自己平日里闲游时从仙家那里讨来的。
身后的那棵桃树是刚来幻羽谷时和沧澜一起种下的,如今桃树的花时开时不开,但不知为何今年的桃花开的分外浓艳,如云似雾,满满的撒了一地。
望着这一地的落花,竟又有几分困倦,混混沌沌之中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能感觉到风拂过自己的脸颊,舒服而又宁静,好像回到了当年在昆仑山的日子,每日练完功就跑到后山,躺在草地上,也是这样的风吹在自己脸上。
每次都会有人将自己唤醒,“镜息,该起来了。”然后自己就真的会乖乖的醒过来,在他身边可能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睡着过。
“镜息,该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口,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沧澜那张千万年来从未变过的脸庞。
“怎么还在睡?太阳都快要落山了。”眼中的身影和脑海里那张稚嫩的少年重叠在一起,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镜息勾起嘴角,眼睛一弯,“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轻轻的抱住他高大的身子,“我要走了,临走前只为见你一面,今世无缘,只盼来世再聚。”
月照搂住怀里渐渐僵硬的身子,手轻轻碰触那早已不在柔软的发丝,胸中像是堵了块大石,压的心口难受憋闷。
手拂过脸,竟已满是泪水。
他没办法说出口,他的父王,战神沧澜早已在两万年前就已归于尘土。父王自知天命以至,那日父王将自己送来镜息处,便是来见最后一面。
只是父王不曾说出口,也从未想要说些什么,对于自己母后也是,镜息也是。唯独告诉了自己。
“我大限将至,不便与你母亲说,临走之际只想去见一位故人,将你托付于他。”
那日沧澜站在万年雪山的崖顶,面对脚下连绵不绝的群山,依旧高大威严的身形,藏不住的也是深深的悲哀。
他从未见过父王笑过,唯有那一日,沧澜嘴角溢出笑容。白潋不明白,临走之前有何值得高兴。今日才知道,父王那句话是何意思。
“这一世,我们已耽误了太多时光,只盼来世,我能早日找到你。”
白潋抱着镜息的身子,他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笑。
“你可知道,父王爱你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