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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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程息是带着圣旨回京的, 前脚收到怀昭仪的书信,后脚紧跟着就来了皇上的谕旨。
储露不顾吴恩的阻拦,托着孱弱的身子从大雪里跑来阻止, 她告诉程息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掩人耳目, 让他人相信她已病重, 不能返京。
程息没应, 储露哭着要去找苏颐城, 只听程息淡淡地说了句:“没用。”
储露愣住了,她从没听过程息用这种语气讲话——哀莫大于心死。
程息没多少行李,留下了弧令给她的匕首, 笑着对储露说:“如果他还在而我不在了,记得帮我把这个给他。若我们……我在都……还望给我们二人立个合葬的衣冠冢, 阿娘那边……晚点去书信。”
“姑娘你别去——储露求求你, 你别去, 好不好?姑娘……”月子里的储露裹得如同一个毛球,伏在程息膝上涕泗横流。
程息拉起她, 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宽慰道:“别哭,刚生完孩子,身体虚的很。”
“姑娘,你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听储露一句劝吧……姑娘……”
“让吴恩接替我的位子吧, 至于苏颐城……”程息顿了顿, 眼里晦暗不明, “让他滚。”
储露惊愕, 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屋外传来了吴恩的声音, 他拉着苏颐城急匆匆赶往这里,边跑边喊:“程息, 你就不能消停一刻?”
程息面色苍白,还带着病重的红晕,她虚弱地抬眼瞧了瞧面前的二人,淡淡地剜了一眼苏颐城,不说话。
吴恩看见她这神情,和储露如出一辙的惊讶:“这……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苏颐城不答话,就垂眸看着程息。
程息也不管二人疑问,讥讽笑道:“等我走了,留着苏公子慢慢同你们讲。”
储露哭道:“姑娘,你别走……”
吴恩心疼妻子,连忙往储露手里塞了个汤婆子,半抱着她,问道:“程息,凡事都该有个缘由,你明知如今回京就是往火坑里跳,你还非得这个时候去凑热闹,你图什么?”
程息:“我答应过夏怀琳一些事情,如今是去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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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长缨将军饮风霜餐雨露,终于在戍边的第十个年头,奉旨回京。
吴都尉接替其职务,任丰城太守,协领边城三地。
程息带着几队人马,从戈壁荒漠奔波至巍峨宫阙,她想着,她这短短的三十年光阴,到底走了几趟这样的路?
云都的雪已融,冷得彻骨,她到时正值宵禁,便宿在了城外的灵清观里,还记得十九岁的新年,她与怀琳一道赴灵清观祈福,也是那晚,一切都改变了轨迹。
夜里程息辗转难眠,披衣起身走到院中赏月,孤月清冷,洒下一地华光。她当立中庭,孑然一身。忽然她猛地回头喝道:“谁!”
郑云烟一身月牙色的素衣,淡然地立在程息的身后:“程将军。”
“宁王妃?”程息愕然,自宁王遭难,她便一直苦于斡旋在朝廷与军营之间,倒是忘了京城中还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如今突然立在自己面前,倒还真的是难得。
洗去了京中的繁华,郑云烟留下的只有沧桑与释然。
“您……这是?”
郑云烟笑了笑:“绎山走后,我让茂行留在了京城,自己便来了灵清观修行。”
程息想起过往,不仅愧疚,低低道:“对不起。”
郑云烟牵起程息的手,将她带进屋子,倒了杯热茶让她暖手。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你当时还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又不是如今的大将军,能做到那样,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王妃这几年过得如何?”
“也无所谓好不好,能吃饱穿暖,便胜过这世间许多人了。绎山走的那段时间,我总用法子变相折磨自己,总觉我多受点苦,老天爷便会怜悯我,将绎山送回来。浑浑噩噩好久……直到云岫将茂行抱来我面前……你知道吗,茂行现在越来越像绎山了,我初见他的时候,他便如茂行这般大。那时,我父亲开设讲坛,他便会带着绎川还有安歌来听,又一次我贪玩儿,偷偷跑去前厅,正好瞧见他正襟危坐地与我父亲辩驳。我长那么大,还头一次看见有人敢于父亲正面交锋,他那时……真是意气风发啊。”
“我于那次瞧见他,便向父母诉说了心事,先帝倒也是满意我这个大儿媳,我便这样顺顺利利地做了宁王妃,那些话本子里的哭啊闹啊,我一样没经历。那年我十五岁,皇家第一次办喜事,云都烟华无限,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
“我十七岁那年,不小心落了胎,太医说必得将养两年才能好,我无法,只能替绎山张罗纳侧妃,我把相中的人都请到府中来做客,让他自己相看。我不想待在一旁,便找了借口遁了,可你猜怎么着?”郑云烟絮絮叨叨说着,脸上笑得甜蜜,“他竟自己跑来找我了,说见我去了好久都不见回,他一个男人接待女客不便,便满院子找我。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呢?他只是……只是不想我伤心……”说起往事,郑云烟没有半分悲伤,只有沉浸在过往里的美好。
程息本以为她也是个如自己一般被这尘世纷扰困住的人,不承想她早已跳脱出来,如一个旁观者,坐看云卷云舒。
“王妃……”
“叫我姐姐吧。”
程息一愣,旋即一笑,从善如流:“郑姐姐。”
郑云烟看着程息的脸,笑道:“在沙场磨砺过,果真是不同的。”
“姐姐何出此言?”
“你曾与怀昭仪情同手足,二人面相可谓是如出一辙,可如今……”郑云烟摇了摇头,“大相径庭。”
程息眼里微微泛光,淡淡问道:“不知姐姐可知道如今宫中如何了?”
郑云烟也不避讳:“皇后娘娘在椒房殿外跪了一宿,皇上以自戕之罪,除了她的凤冠,将她打入了冷宫。”
“冷宫?”程息惊愕,叫喊出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分外刺耳。
“怀昭仪执掌凤印,协理六宫。”
“那大皇子和二皇子呢?”
郑云烟不答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那茂行呢?”程息又问。
“息儿,我如今不是用先宁王妃的身份告诉你这些,而是以故人的身份。这么多年,离我而去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你……不想你也如此。你到这儿已是宵禁,便是老天爷在给你活路,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程息听罢,这才明白郑云烟此番意图,她出声问道:“世子呢?”
郑云烟瞳孔骤缩,眼泪簌簌落下,她急急掩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当务之急便是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
“世子被抓进宫了?因为不管是谁登基,他都是最好的作证人。”
郑云烟低头不言语。
“郑姐姐,如今宫里倒是是什么样的状况,你告诉我啊!”
郑云烟终于遏制不住喉间的哭泣,掩面嚎啕:“他们在等你……他们用茂行逼我,说若你今晚宿在灵清观,你劝你今夜进京,可他们早已埋伏好,就等你……就等你……”
“若我今夜不进京,世子是否就会有危险?”程息扶着郑云烟,看她哭得语不成句,狠狠咒骂,“真不是东西!是谁?郑姐姐你告诉我是谁?是谁逼你?”
郑云烟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皇上……绎川他……已经崩了。祁连之……围了未央宫。”
“果然是他。”程息自嘲一笑,自己曾笑皇帝引狼入室,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起身要走,被郑云烟一把拉住:“息儿,你如今去就是送死!”
“郑姐姐,你难道要我看着旧臣谋朝篡位吗!”
“你把这个带上!”郑云烟将前宁王府的身牌塞到程息手里,“能用到一时便用一时吧。”
程息攥了攥手中的身牌,走出半步又折回,看着郑云烟问道:“姐姐知道新封的常将军在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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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之进了宫,常黎镇守宫门,已是寅时,不一会儿便要天亮,可他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他坐在荧荧火把之下看着黝黑的远方,不知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将军,都这个时候了,人还没来,会不会郑云烟……失约了?”
常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吩咐道:“好好守着宫门,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小卒匆匆来报,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常黎面前——是一个小巧的药盒:“将军,方才小的值夜,有一物件飞入哨台,小的捡起来一看是个药盒,看药盒精致也不敢怠慢,就直接送了来。您瞧……”
小卒话未完,常黎接过药盒,摆了摆手:“下去吧。想来是哪里野猫偷来的,失手掉下了。”
小卒也不敢反驳,本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能够邀个功,不承想只是野猫作祟。
常黎看着小卒的身影远去,对身边的人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别的地方巡视一下。”
众人皆不疑,常黎绕过巡逻的士兵,悄悄溜出军营,转入哨台前的丛林。
程息一袭素衣,当立中宵,一如初见。
她闻声转身,那个人们口中的常黎,便是十年前,她费劲千辛万苦救出去的张霖。
他早已褪去年少的青涩与单纯,身着铠甲,周身是冷华与寒气。
程息:“我以为你不会来。”
常黎:“找我何事?”
程息:“你为什么帮祁连之?”
常黎苦苦一笑:“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回来。”
程息蹙了蹙眉:“我不在乎,你已经长大了,凡事都会自己做选择。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帮祁连之的理由。他利用了你大哥,杀了你爹,还逼得你姐姐辞后位。你图什么张霖?你回来无非就是为了你姐姐,你觉得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常黎沉默,若是以前的他,早就连连认错,可如今他没有,只是静默地看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看穿。
“那你呢程息?你明知那些事情尽数与我大哥有瓜葛,那你又为何不同我说?没准你同我说了,我们张家便不会是那样的结局。程息,我们张家欠你的吗?”
“……”程息不说话,只是喘着气,她看不清常黎脸上的表情,却也能感受他的愤怒。她曾经把张霖当朋友,当孩子,所以不忍让他看清所有事情的真面目,可这似乎害了他,若今日再隐瞒他,害的不仅仅是他,而是一整个王朝。
“对,欠我的。不仅欠我的,还欠了整个姜国的,欠了我手下千千万万戍卫边疆而死去的兄弟!张霖你不曾戍边打仗,你自然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但是只要你在战场上看见张霁那张嘴脸,看见他为襄国卖命,看见他一刀一刀扎向姜国的士兵,你就知道你们张家到底欠不欠我们的!我如今二十有九,大夫说我伤及根脉,根本活不到五十,你可知道这其中有多少道伤痕是拜张霁所赐的吗?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伤害家国的事,你如今还要重蹈覆辙吗?”
字字血泪,常黎遥遥望着她,月华黑林中,她显得尤为苍白孤弱。
“那你要我怎样?”
“祁连之如今守住宫城,无非就是杀了我,好让大皇子登基,他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你陪我演一出戏,便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