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司徒紫棠, 半敞着胸口，妖媚倚在树枝上，晃着脚丫子, 闲情逸致！那神情颇像不羁的浪子。此刻, 他正似笑非笑盯着我。放肆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我, 妄图瞧出些什么内容来, 盯的我浑身不自在, 没好气的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不过两天功夫，又见着他了，幸还是不幸？我记着不过是两天前, 大侠叫凤代瑶去山庄找他过来的，算算时日, 也就在此时了。

司徒紫棠从树上轻轻跃下, 漂亮的落身, 站定到我面前，一派悠然的模样, 老僧入定，却非要跟我逞一时口舌之快，道：“你能来，在下为何就不能来了？”瞅了一眼柳安白，“柳姑娘不辞而别, 在下还以为你入得深山林子里去, 正要派人找寻。不想, 竟在这里碰到了二宫主。”司徒紫棠的眼神狐疑在我跟柳安白之间飘逸, 随即晕开暧昧的笑意：“难不成, 半烟仙子旧情难以忘怀，一路追来了？在下对二宫主的毅力真是佩服之至。在下真是想不明白, 凭借您和萧主的身份地位，怎会把她……当成宝贝呢？啧啧！”

如若无人之境，他兀自批判我。这让我极为大大的不爽，操起一旁的干树枝就往他的身上招呼，迅雷不及掩耳，纸条甩过，发出“呼呼”得声音。司徒紫棠一个躲闪不得，生生接招，抽到了他手臂和背上，吃痛的跳了起来，尖叫一声：“泼妇！”

“嘿！小生是泼妇，阁下就是八婆！”我不怒反笑，笑靥高高挂，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利索。对付这种人，该狠的时候就应该使出全力，毫不留情！小生不发威，他当我是乳娃娃了！

司徒紫棠这下有了招架，加上他有武功底子而且不弱，不少片刻就由下风转为优势，加上力量的悬殊，树枝被他扯住，正当发怒之际，只听柳安白在一旁凉凉道：“司徒兄，您在下手前可得掂量掂量。我与小白只是萍水相逢，可以不管这事儿。但是，并不代表您身后的人不计较呀！”

柳安白颇有些幸灾乐祸，看好戏意味甚浓。循着她的目光，我一看，萧默离正偕同韩清风一道回来了，不，是怒气冲冲的奔回来。后头跟着小跑的韩清风。远远的还有凤代瑶。三人以不同速度，目的地一致的过来了。

突然意识到手中还拿着凶器，另一段正好握在司徒紫棠手中，当下顺势松了手，马上做弱势无辜状，离司徒紫棠远远的。眨巴眨巴眼睛，说是心虚也好，委屈也罢，总之这一刻，我已经开始酝酿情绪，随时应对大侠的发飙。采取眼泪攻势，好让他来个措手不及。届时就会好好哄我，无心责备了。瞧！我想得多妙。

虚荣心膨胀，我又要开始自我崇拜，滔滔不绝的欣喜之情又开始泛滥成灾。在对自己流出口水之前，及时的捂住嘴巴，正想着丑态不能让大侠瞧见，他已立定在我面前了。

“娘子，为夫眼拙，敢问你方才是在做什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让我瞬间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仿佛穿着薄薄的罗衾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冷。

我一抖，更加不敢说实话了，直觉像司徒紫棠望去。不想此人比我还聪明，悄悄倒退了几步，遵循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少说为佳”的原则，退到一旁做个暗淡不起眼的旁观者。

我在心中狂喊：可耻啊可耻，可耻的司徒紫棠，毫无担当。竟让我一个弱女子饱受大侠眼神的凌虐。瞬间，江湖道义盈满我心，本着“有福不同享，有难一定要同当”的处事方针，我立刻决定向大侠揭发司徒紫棠的猥琐行径。绷了绷脸，我一本正经道：“大侠夫君，小生知道司徒庄主的身份，本来顶撞江湖百晓生是极其为人唾弃的行为，小生也觉得不应该。但是，士可杀不可辱，司徒庄主竟对小生，对小生……”我说不下去了，眼眶已蓄满了泪水，正准备着山洪暴发，一泻千里。心里则已经笑破了肚皮，腹诽着：司徒紫棠呀，整不死你我就纠结死你。

见自己被指了名也道了姓，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的某人，郁闷在主子面前垂头：“方才，夫人与属下在言语上有了口角，夫人不依，遂拿树枝儿抽了属下一顿，当是教训。属下是心甘情愿受罚的，萧主明鉴。”

啊……被反咬了一口。我啃着下嘴唇，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扳回一城，锁紧眉头陷入沉思中，连萧默离唤了我几声也没注意。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韩清风在那儿说：“夫人怀孕初期，心绪有些不宁，常常会惶恐不安，或是情绪波动过大。这都是正常的。不过，属下建议夫人最好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对胎儿较好。”附着温和一下，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一些事情又被一锤定音，根本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更没有转寰余地。例如，大侠把我刚才的行为解释成了孕妇特有的情绪不定所引发的，而司徒紫棠自然就开罪了。他现在是无罪之身，嚣张的很，悄悄背着大侠对我做鬼脸，恨得我牙痒痒。拳头握了握想要冲上去，却被大侠一把抓住，大掌包裹着我的，温柔融化开我紧握的拳头，捏在自己掌中磨蹭。

“娘子，看来今后为夫不光要看牢你，也要看好咱们的小萝卜头。保不准他哪天真学你，找人干架去了。恶性循环，这可不得了了。”华丽丽的调侃，华丽丽的取笑呀！我嘴唇一抿一抿，抿紧了有松，松了有抿紧。如是重复了十多次，终是恨恨往他腰际捏了一把。

道：“小生要回家！”

搂着我的身子忽然僵硬了，至少片刻又恢复正常，只是迟迟不见大侠回答，他早已主动忽略了我的话。不满他如是对待我，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回，语气显得哀求：“夫君，小生想回京城，想见爹娘……”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尤其在听说京城出了事情之后，更是无心游山玩水。我怎可忍受父母受苦，而我自己却在享乐呢。

只是，我不明白，萧默离一味躲避回答我此类问题的原因。我不懂，为何他要苦苦相瞒，又为何不让我回去。从第一眼他为自己“失身”后的火爆，到后来被我所救时的淡定，以及来去无影踪又放我鸽子，见了面有对我倍感疏离的大侠，至后来成婚后，如火般的热情。我自认为已是见了大侠的好多面，却仍是把握不住他此刻的心态。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的相信他，不是吗？纵然心中的疑问无人能解答。像是：堂堂江湖百晓生司徒紫棠，为何会归在天一阁门下，想来他的江湖地位并不低，又怎会放下高傲的身段，甘心称别人为主子？

还有萧默离，他是如何当上这个主子的？那晚，隐隐约约听到韩清风说到“少主”，好似是个比萧默离还有身份的人。并且隐隐威胁着他的地位，是这样吗？

最关键的是，他们说到了京城，说到了我爹，我的家人。这让我心头惶惶，莫名的不安袭遍全身，感到很无力。莫非是怀孕的关系？这段日子，什么事情都想得比较多，一直在做猜测，脑海里已经悄然形成了一张关系网，网罗着至今认识的每一个人。

大侠，岳宫承，封亦晨，安王，柳安白，司徒紫棠，凤代瑶，韩清风，凤代蓝……

头疼了，似乎总是少了什么，像是一盘菜忘了放佐料一般，少了个最重要的环节。我捶了捶脑袋，始终想不起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一只大手蓦地覆盖上我的，拉着我捂着脑袋的手，用他的温暖传递着一种叫做安心的讯息给我：“怎么手那么冰？都是当娘的人了，天气冷也不知道要多加件衣服的。”嗔怨的责怪了几句，倒是把我环得更加紧实，往落霞院走去。开心于自己的被呵护和宠爱，暗自告诫着自己，那些烦恼和忧愁，暂时抛却一边，等无人的时候再对大侠问个明白好了。

做了决定，于是，我很开心的挽着大侠朝落霞院走去。

*

“代蓝，今日可有好些？”萧默离温言，对着凤代蓝，开头第一句永远都是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可语气半是关心半是疏离，他对凤代蓝的态度一向拿捏得当，不会刻意疏远，亦不会特意亲近。“你今天气色不错。”

许是昨晚那股子傻劲儿还未过去，今天忍不住想要同人家一道分享这个喜讯，他的脸上一直噙着淡淡笑意，如冬日暖阳照耀大地，春风和风吹满大地，夏日细雨滋润大地，秋日金黄洒遍大地。真是好一派和谐的四季图呀。

凤代蓝从他进门时，就一直在打量着他，他的一颦一笑，全全落入她的眼。一边咳嗽，一边喘着声音道：“咳咳，师兄，你来了？嫂子也来了。”听她说话很吃力，倒是这态度让我大大的诧异了一番。难道说，昨日种种的敌意，都是是我看错了，一切都是假象？她脸上柔和笑意，情真意切！

心中虽然有些疑问，不便说出来，便学着大侠的模样，道：“代蓝姑娘好。”实在说不出其它的话来，就止住了话。本想会冷场，不料今日的代蓝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异常热情活络，倒有些让我招架不住了。

凤代瑶掩嘴一笑，凤目流转：“嫂子真是见外，到如今还姑娘姑娘的叫，我与师兄情同手足，嫂子就莫要再跟我客套了。除非是嫂子嫌弃我这病怏怏的身子，不愿与我交好？”

“诶……”这一席话说的，逼着我就范，不得不做作。噙着最最最温和的笑颜，上前两步一屁股坐在她床头，拉起她略微冰凉的手，道，“代蓝姑娘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心本就想与你交好，况你都叫我一声嫂子了不是。只不过……”我有些为难的瞅了瞅她。

凤代蓝被引起的好奇：“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称谓着实难断，你的年龄比我大，可是你又称呼我为嫂子，瞧，小生总不能叫你一声妹子吧，多尴尬的事情。再者，直呼名字，可真是有些生分了呢。而且，别人会指责小生没大没小不懂规矩的。”我笑嘻嘻笑答。坦白讲，我本意是不想跟她如此亲昵的，就是怕大侠难做人，还会忍住胸口想要吐的冲动。

凤代蓝被我说得脸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瞬息万变后又恢复自然，若不是我一直盯着她的脸，恐怕是要错过那精彩的变化了呢。当然，凤代蓝也不是好糊弄的主：“这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不如这样，今日师兄也在场，就由师兄做个证人，我依旧称呼你为嫂子，嫂子就唤我一声姐姐，可好？”说完，凤目一瞟，对上萧默离，含情脉脉。

她对我的称谓是没问题，若是我这样称呼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想不出来，怪在哪里。蹙了眉头，望向萧默离，望他给我指点迷津。

萧默离一哂，问了句：“娘子，出来时，可有喝药？”

“啊？”望天，大侠似乎总是说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但是，次次说的我好生心虚，对对手指，不敢拿正眼瞧他，压低了声音，说，“还未。”

他仍是一派悠游，并未朝我开火，也不见生气迹象。对着凤代蓝道：“师妹既然今日身子骨还舒畅，不如到外头走走吧，我瞧着司徒来了。我想，你一定乐意见到他的。至于娘子，”他望向我，“还是乖乖跟为夫回去喝药吧，哪有孕妇到处乱窜，如此不安分。”说着，双手便扶了上来，环起我，走向门口。

前前后后，坐了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师兄。”这一次，代蓝的声音急切了，出口后又发现自己太过急躁，觉着不对，又缓了声音，温言道，“嫂夫人既然是孕妇，就不应太累。师兄也恁得不疼惜嫂子了，你们才来没一会儿，就急着回去。就不怕累着嫂夫人？”

我想着奇怪，什么时候开始，凤代蓝比大侠还要疼惜我了？匪夷所思，又不知道她心底里打着什么算盘。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人都站在门口了，着实有些进退不得。回去坐下吧，不知道她还会使上什么招数，若是现在跨步离去吧，大侠就给冠上了个不疼爱妻子的罪名。

思前想后，我还是将决定权交给大侠夫君，这是他的问题！见我期盼的眼神，萧默离蓦地弯身扶着我的肩，揽起我的腿，打横抱在怀中。回眸对凤代蓝一笑：“师妹莫担心，你嫂夫人有师兄顾着。你好生养病，咱们明日再来。”一个跨步，迈了出去，正好碰上候在外头的司徒紫棠和柳安白。

两人神色各异，司徒紫棠那张成原型的嘴巴，让我乐得真想塞个鸡蛋进去。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掖着小心朝里头瞥去一眼，回神望向我，已是了然了。接着，又是勾起一抹我看不懂深意的笑容。一甩身，进了屋里，不久，便隐隐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疑惑的拉住大侠，本想回头去看看，却被大侠扯住，挽着我继续前行：“不必看了。”见我仍有疑问，萧默离扯开了嘴，笑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子。”不甚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此时到真是不明白大侠的想法了，莫非他心中甚是明朗？而我却成了一团乱麻。不习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双手叫环在大侠的脖颈上，嘟着嘴道：“夫君，我们何日启程离开鬼谷？我想回京城了，我想见爹娘，还有二位姐姐。”

“夫君？”见他不语，我试探性再次询问。

“娘子，我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