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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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痴心托付无心人
逐月握住她的手, 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和心痛。江湖之大,人心犹比海深,退而执子之手, 相约白头, 也可含笑一生的吧。只可惜自己中毒日深, 已经无解, 只能是累赘。
“飞儿, 咱们都是江湖人,我已经没几天可活,你还是远走高飞, 有多远走多远!”
飞花挣开他的手,走出门去, 仰面望天, 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狠狠咽下。洗了一把脸,这才端了一盆水回来, 拿了手巾沾湿了,轻轻柔柔地给他擦抹脸上的血迹。
逐月看着她勉强压抑着情绪的脸,两颗眼泪缓缓沁出了眼眶,心疼。
“如今谁都不会放过我们,你师傅, 我大哥。”
“随便吧, 这个妖妇。”飞花狠狠摔下巾帕, 毫不掩饰一脸的恨意。
嗯?
“你——恨她?”
飞花看着他凄凉一笑, 隔空一弹, 逐月睡了过去。
无力地捂住脸,眼睛埋入黑暗,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血祭本无解,只可易阴阳!象一条毒蛇紧紧缠在了她身上,越勒越紧。只知道她的心一寸寸龟裂,再也拼凑不齐。
这人世间,瞬息万变的事情很多,她却只能独自应付,不能不若无其事,不能独自离开,不得不留下来。只因为,只因为所有的爱即便不再,她心底还有一团燃着的火焰,为了他,更为了他。
手指轻轻一划,左手中指一滴血珠慢慢沁了出来,右手一捏逐月的嘴巴,将手指塞进他的嘴里,运起真气,一股温热的血流淌进了逐月的嘴里,昏迷的人象是有了感应,张开了口,贪婪地吸了起来。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又过了一刻,这才收了功。
直到天际微明,她才匆匆洗漱,背起逐月向山上的温泉走去。
逐月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飞花盈盈的笑脸,和一碗清淡的白粥。
“这是?”看着四周的石壁,又是一愣。
“这里总比外面安全些,无忧谷的温泉。”
逐月看着飞花自救他出来,虽是悉心照顾,却总是刻意回避他,言辞闪烁,象有无穷心事。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很多事情并不能做,心里自觉牵连了她,也便不再多问。
情知走进了穷途末路,只是暂避在此,暗月的屠刀抑或大哥的镣铐,迟早会降临到头上。自首抑或苟且偷安,还真是个问题。
两人在这里疗伤,不想世上已经地覆天翻。
麟德帝在祖庙祭祖时候,被两个蒙面男女偷袭,身受重创,救治不及,于三日后驾崩!
两人偷袭后居然全身而退,消失了踪影。百里灏无暇悲恸,登基继承大宝,召回了正在吴江一带搜索暗月教踪迹的百里澈,这才举行国丧!
为虺弗催,为蛇若何?他们不是容忍,却始终找不到暗月教的总坛。
新登基的皇帝百里灏龙颜大怒,雷厉风行,派重兵沿江搜寻,由澈亲自统领,终于发现了无名岛。
皇家天兵一到,无名岛被夷为平地,沿岛搜寻,除了尸首还是尸首,竟无一活口。只不见暗月教主的踪迹,逐月,飞花的下落。
“他们躲在哪里,居然就凭空消失了?”澈一身素服,看着易凌空,眼神清冷。
所有的爱已经渐次走远,他再也想不起那个女子的好,只有无尽的愤恨和敌视。
世道本就如此,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爱的时候,她即便错了也可以容忍;不爱的时候,即便在自己眼前哭泣那也是遭人厌恶的。
“澈,刺客不会是他们,江逐月身手重伤,就算痊愈,功力也不可能恢复十成。”
“这个不做讨论,总与他们脱离不了关系,抓到他们再说。”
“是——”
“想想婉儿吧!”
“唉——婉儿还在闹?”
“何止是闹?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凌空闭了嘴,转身拿剑走了出去。
此时的林王府婉儿的闺房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外面丫鬟仆妇跪了一地。
婉儿手持长剑横在项下,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哥哥。
“如果你们非逼我打下孩子,我就死!”
“婉儿!”
“你们不会总看着我的。”
“婉儿,他一直利用你,骗你!”
“哥,就算他真的骗我也罢了,即便他不爱我,我也可以爱着他的。”婉儿泪流满面。
次次爱,次次伤;次次伤,次次爱。澈哥哥娶了王妃,将自己当作妹妹;这个逐月居然是朝廷要犯,可是自己这次真的爱上了他,就算他真利用自己也罢。
即便前方是万丈悬崖,浩瀚深海,便是为了他葬了自己又何妨,人生若能随了自己心意,便是坠入阿鼻地狱又何妨?
林茠看着眼前妹妹的目光,突然失去了焦距,她的脸上闪着神圣的光芒,一脸的坚韧和沉静,不再是那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注意,这个曾经喜欢粘在身边等着哥哥宠爱的小妹妹居然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与逐月间曾经怎样的纠葛,不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能理得清的。只是可怜天下痴心儿女,为何偏偏要将一腔情痴托付与无心人,空余一场相思。
隐隐只觉心内不安,沉吟半晌,“婉儿!”
“哥,从前我很任性,可是这次不——一样。不让你娶凌嫣姐姐,你受得了么?”
林王爷看着执迷不悟的婉儿,只觉胸中窒闷,喘促艰难,一阵眩晕,指着婉儿手指开始颤抖。
林茠只觉不对,急忙伸手点了父王穴道,吩咐人将王爷先扶出去。一跺脚,走了出去。
老王妃守在王爷的身边不住流泪,不停地自责。
林茠看着心急如焚,又怕吓到了两个老人家,急忙耐心劝慰,两个老人彼此对望,深深叹气,孩子大了,真的长大了,唯有一声叹息。
“将她关进后院,不许出来!”老王爷的眼睛冒火,狠狠砸在床上。
走出王府,上马赶往江南,林茠暗暗咬着牙,“江逐月,我绝不放不过你!”
匝月以来,阴雨连绵,每日昼晦。逐月搂着飞花坐在洞里一角,自这小小一方洞天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
飞花斜眸看去,逐月脸上露出的那种伤痛似乎是他与生俱来最真实的情感根源。
透过绵绵雨幕,他已经开始思念。人生在世有许多无奈是免不了,逃不开,躲不掉,说来倒也悲哀。
“哥哥,想什么呢?”
“毒居然给你解了八分,意外。”
“歪打正着,还需要些时间,只是你的内力才剩了不足一成。”飞花牵强一笑,不自禁地哆嗦一下。
“飞儿,你的脸越发苍白了。”
“嗯?无碍!”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易凌风的?”
他终于忍不住了,有许多事他是不能不明白的。
寒风骤起,翻起满山的清冷,丝丝缕缕地传了过来,扑了两人满脸。象这剪不断的纠葛,紧紧地缠着他们两个。飞花靠在他身上,凄凉的笑了起来。怪不得自己很多时候她一直对他有些依赖,原来这便是心灵感应,这就是血缘,只是他远比自己幸福!
“答应我一件事!你起誓!”
“还要发誓?”
“是!你发誓永远不许离开我,不回京城。”飞花突然一身冰冷肃杀。
“飞儿!”
“答应我!”
“我——”
“我们在一起,直到死那天,谁也不见,好不好?”飞花突然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轻轻摇晃他的身体。“你不许离开我!”
逐月看着心里泛酸,一面舍不得她,一面却是挂念亲人。心里清楚,自己若是回去,也是受死,只是矛盾重重,很想跟父亲跟大哥说一声自己错了。
“娘子,我——不离开你。”说着嘴巴凑了过去,这几日身体逐渐恢复,心里竟有了莫名的渴望。自打受伤,飞花无论如何不许他靠近她的身体。
飞花早已经扭头避过,她一直隐忍自己的情绪为他疗伤,自知若是不尽快提高功力,不待百里澈他们寻上来,师父也会追踪至此。如今诸般问题堆积眼前,逐月却已经开始思念他的亲人,是他自己的亲人,与她无关。有一种悲伤,说不出口,想遗忘又无法遗忘,想隐藏却无处隐藏。
逐月看见她似乎全身没半分自在,自是有许多心事,却不肯明言。想起暗月说过的话,只觉她心思沉重,有许多秘密,心里不禁起了疑。
双手轻轻搂过她,“你怎么了?”
“你若敢回京城,我定血洗易王府!师兄。”他的关切突然触动了飞花脆弱的神经,她的脸色瞬间狠绝起来,清澄眸子化成了寒冰。周身寒气袭人,面色虽无异,可杀机已现,显示她绝不是开玩笑。
“娘子!”逐月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我的家人据说都被师父杀了,起因只有一个——我这张脸长得象你娘。归根到底都是你爹害的。我救你,只因为你是你,易家与我师傅的恩怨与我们无关。”
“飞儿,我毕竟是男人,总要有所担当。若是能帮他们尽快铲除暗月宫,我也可报杀母之仇,岂不——”
“你自首他们也会剐了你!你担当得了么?”
飞花挣开他的怀抱,转身向洞里走去,眼泪生生咽下。逐月看着渐渐隐在黑暗里孤单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想要看透她是这么的难。
两人自亡命以来第一次有了说不清楚的不和谐,飞花理也不理,异常的任性,至晚间两人各怀心事地睡了。
夜半时分,飞花看见逐月睡熟,急忙自绳床上闪身跃下,走进温泉。面对着一潭清泉,轻轻脱去衣衫,走进了水里,眼泪瞬间流淌了一脸。
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身上,胸前那不小小伤痕比所有的伤疤都要痛,痛彻心肺,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
拐角处,逐月遥遥看着飞花后背上的刻字,瞪大了眼睛,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如珠,噼里啪啦地掉了一身。
一个在水中流泪,一个在暗处伤心,天堑鸿沟今已是,人间银河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