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

斜阳谷，桃花坞内，桃花开的如云蒸霞蔚一般，清风吹过，如雨的落花洒落，轻灵飘逸。整个桃花坞弥漫在一片花海中，香气馥馥。

盛开的桃树下，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在练剑，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些根底，闪转腾挪，伸手利落，剑锋指处，落花缤纷。一套剑法下来，有章有法，居然没流一滴汗，呼吸均匀如常。

旁边一直观看的蓝衫男子不禁微微颔首一笑，这男子年不过三十，身形颀长，相貌俊朗清雅，温润如玉。

“空儿，进步不少。”

“哥哥，”“哥哥”一对三岁的孪生兄妹从竹楼里跑了出来。

“凌风，凌兮你们俩是不是淘气又吵着娘了？”

“没有，哥哥。我俩帮娘做桃花酥。”小凌兮扬着小脸儿稚气的说。

“小妹，看你的脸。”凌空说着拿手轻轻地擦去凌兮脸上沾上的面粉，生怕用劲大了会弄痛了她的皮肤。

“大哥帮你折桃花，要不？”

“那支，高高的 。”

凌空双足一顿 ，“蹭”地跃起丈高，飘飘落地时，手中已擎了一枝开的正艳的桃花，轻轻递到妹妹手里。

“大哥飞喽，大哥飞喽。”凌风笑嘻嘻地又蹦又跳。

“我也要飞。”凌兮扭着身子撒着娇，一脸的娇憨。

蓝衫男子笑意更浓，“爹带你飞。”说着身形一晃，一手擎住凌风，一手抱住凌兮，在桃花林中几个飞跃，桃花缤纷落下，几只宿鸟栖鸦吓的扑棱棱腾空飞起。

咯咯 咯咯，两个小儿乐得难以自持。

“爹，长大我自己飞。”凌风自信的说

“恩，好。好好练功，长大就可以自己飞了。”

“我才不练。”凌兮不屑的嘟起嘴巴。

“为什么，妹妹”

“大哥带我飞，不用练。”凌兮小巧的鼻子一皱，笑弯了眼睛。

“真懒。”

“等咱俩长大了，二哥带你飞，小妹。”凌风拉住凌兮的手。

“凌风，你跟我一样大，干吗你当哥哥。”

“我比你大。”凌风瞪圆了眼睛。

“娘说咱俩一样大。”凌兮冲凌风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一脸的娇憨。

“兮儿，凌风比你大一点，你是妹妹。当然要叫他二哥了。”

“嗯~~~~爹 ， 我不干”凌兮拽着男子的手开始摇晃。

“小妹，追我。”凌风突然抢过凌兮手里的桃花，跑了出去。

“凌风，还给我”

“叫二哥 ，就还你”

“不叫， 不叫。”

“不还 ，不还。”

“大哥， 凌风欺负我。”凌兮又开始耍赖。

“小妹，你就叫二哥么，他就还你了。”

…….

蓝衫男子满眼含笑看他们笑闹不止，一脸的慈祥，享受着小儿绕膝的天伦之乐。

“扬哥”温柔的声音响起，蓝衫男子闻声掠了过来。

“柔妹”蓝衫男子的眼神更加温和，目光中满是柔情。

江一柔从竹屋里慢步走出，一袭丁香色衣裳，衣袂飘飘风姿绰约，恍若仙子。此时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身上，更有种说不出的温婉安娴。

蓝衫男子正是当今逍遥王爷易天行的二公子——易清扬。江一柔却是江湖人所不齿的暗月宫的小宫主。两人七年前一见钟情，却不容于王府，尤其不容于暗月宫，为躲避追杀逃到了桃花坞，隐居起来。如今已经七年过去，膝下已有三个麟儿，一家子其乐融融，倒也安闲舒适。

“柔妹，空儿，风儿和兮儿倒都是习武的材料，假以时日，将来必有所建树。”易清扬放下娇儿，轻轻揽住妻子的纤腰。

“他们的大穴已经打通，我们也输了些内力给他们。不过论资质还是空儿最好，沉稳内敛。风儿有些张扬，兮儿也是灵秀有余稳重不足，不够扎实。”江一柔分析着。

“你又偏袒老大，风儿兮儿现时还不懂，若是大了会怪你偏心。”易飞扬笑着说，但是却点头赞许。

“不会的。回去吃饭吧，今天是风儿兮儿的三岁生日呢。”江一柔含笑说道。

“娘 ，抱抱。”小凌兮最是乖巧伶俐，已经抱住了江一柔摇晃，开始撒娇。江一柔笑着抱起了凌兮，一脸的慈爱“就你会偷懒。”

“扬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眼皮总是跳，会不会？”

“柔妹放心，这么多年不是都没发现么，我父王和你姐姐不会找到的。”易清扬细心安慰着。

“可是我总是不安。”江一柔微微蹙了下眉，一丝忧郁之色袭上眉间。

“柔妹，不妨事。斜阳谷如此隐秘，不会被发现的。前时我将咱们一家五口的画像托人送进了王府给侧妃，娘亲高兴的很呢。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娘亲。”

提起娘亲，易清扬有些黯然。

“扬哥，你后悔么？”

“娘子，怎么会？等王爷原谅了咱们，我就带你回去。”

“恩，好 。 已经七年了。相公说的是 这里如此隐蔽无人能知。”

“真有如此隐秘？”

突然一声长啸传……

易清扬一惊，冷汗涔涔滴下，神情却是淡定自若。

“护住孩儿。”

江一柔将两个小儿揽在怀中，神色却已经变了。凌风凌兮更是惊恐地搂住母亲睁大眼睛看。小凌空已经拿起了剑有模有样地支开了门户，神情煞是镇定。

易清扬握紧长剑，凝神听着周围的声音。

“什么人，出来。”

“贤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义兄。” 易清扬惊喜起来。

未见风动，一灰衣老者已经站立在了眼前。这老者声音洪亮深沉，身材伟岸魁梧，颔下一缕长髯，风神俊爽，一派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是义兄！柔妹，快来见过义兄。”说着拉过凌空，一家人拜倒在尘埃。

“快起 、快起 ， 贤弟、 弟妹。三年多未见，又多了两个麟儿，可喜可贺。”

迄今为止江湖上公认的两大武林至尊，一正一邪，南暗月北无忧！

来人正是号称北无忧的无忧散人，易清扬的结义大哥，两人多年前因手谈得以成为忘年之交。无忧散人常年飘忽不定，萍踪侠影，来去无由。

“快来，拜见伯伯”

凌空领着凌风、 凌兮两个跪下磕头。凌兮的小嘴还嘟囔着，不知道说的什么

“兮儿，你说什么”

“爹，他不像伯伯，像爷爷。你看他胡子好长。”

无忧散人闻言朗声大笑起来。伸手将粉雕玉琢的小凌兮抱在怀中，仔细端详。

“贤弟，凌兮长的很像弟妹，长大了定是个迷倒众生的美人胚子。”说罢呵呵一笑 ，将凌兮放下来，又抱起了凌风细看，不住的颔首微笑。

“凌风和凌空将来成人势必如你。正好，日前得了两块质地完全相同的古玉，一人一块吧。”说罢伸向怀中掏出两块美玉，玉质圆润，通透晶莹，俯身亲自给凌风凌兮带上。

“大哥没有哇。”凌兮看没有凌空的，忍不住问了一句。

哈哈哈哈，无忧闻言更是欢喜的笑了起来。

“最喜小儿无赖，童言童趣。给你大哥的是把剑。”说毕自身后抽出一柄碧玉剑，在夕阳下，绽放出绿幽幽的光芒，整个剑身像是透明的一般。凌空接过，一脸的惊喜，禁不住拿剑纵身跳到院子里舞了起来。

“我不要玉，我也要剑。”凌风看着凌空的剑，有点嫉妒，小脸拉了下来。说着眼泪已经围着眼眶转，堪堪落下。

“凌风，你还小。长大了伯父给你弄把更好的。”凌风听了阴着的小脸才转晴了过来。

“大哥，怎么这三年多未见，来也不先通知小弟。这几样稀罕东西是哪里得来？”

“我三年前从你这里离开，就去了西域，机缘巧合，恰好得了。”

这时候江一柔急忙进了后宅准备酒菜，在后院的水阁兰亭内摆好了酒宴。此时皓月东升，群星熠熠，煦风吹拂，一片静谧。

“大哥，明月当头，咱们兄弟二人难得聚首，当浮一大白。”

“贤弟，干。”说毕豪爽的一饮而尽。两人觥筹交错间，半坛竹叶青已然下肚。

“那日回山，听得童儿说你又得双生子，喜的我马上赶了过来。真如白驹过隙，转眼又三年了。”

“恩，谢谢大哥。”

“既是兄弟，客套什么。”无忧捋髯微笑。“我此次是来带空儿上山的。”

江一柔听了心底黯然，实在不舍，禁不住红了眼眸。三年前，看见凌空的骨骼清奇，收了凌空为记室弟子。他本已和清扬夫妇约好，待凌空七岁就带他上山的。

“好，义兄，还是多盘桓几日再走，我们兄弟好久没有相聚了。”

“贤弟，我明日就走，现在江湖盛传断情崖出现灵蛇腾空，祥云异彩，我正好带了凌空去见识见识。机会难得不可错过，只是有缘才能得见，尚未可知。”

“爹，我也去。”凌风突然插话道。

“风儿，你还小。”

“凌风，不急，等长大了我给你捉了来。”凌兮一本正经的说着。

“叫二哥，我是哥哥”

哼，“就叫你凌风。”

“风儿 、兮儿 ！ 不许吵闹。”

“大哥走了，我们多没意思啊。爹，我们也去吧。”凌空翻着眼睛一脸的不愿意。

“我总也不离开你，凌风， 咱俩在一起。”

“嗯！ 好 ，小妹。我也不离开你。”

“小弟小妹，等哥哥功夫学成了就回来找你们。”

“那时候你就把我俩忘了，都不认识了。”凌兮撅起了嘴巴。

“不会，绝不会。我发誓。以后要是我们找不到彼此了，就回那棵桃树下来会合。”

三个黄口小儿在那一本正经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无忧看了凌风凌兮半日，伸手拉过他俩，仔细摸了一遍。

“他们骨骼清奇，资质奇佳，都是练武的好苗子。贤弟，弟妹。今夜我将他们的任、督二脉打通。”

“大哥！”易清扬惊喜交加“他们是不是太小？”

“没问题，打通后你们输两层功力给他们。我给你们两枚绿玉丹，不过三日你们就能恢复功力。风儿兮儿也会脱胎换骨。待他们再大些，凌空就能传授他们功夫了。”

“好，请大哥裁夺。”

一夜过去，无忧三人有些疲惫，凌风凌兮倒是精神奕奕起来。

看长子要远行，江一柔一边打叠行囊一边千叮咛万嘱咐，不忍别离。倒是易清扬催着动身，生怕江一柔不舍。凌风凌兮看着哥哥真的要走，抱住凌空撇着嘴巴哭了起来，依依不舍。凌空红了眼圈含着泪和父母弟弟妹妹告别。无忧散人带了凌空穿云渡水而去。

自凌空随师傅上山学艺走后，凌风凌兮在桃花坞里着实闹了几天，很快倒也适应了没有哥哥的日子。易清扬便开始教两个孩子习武，凌风很喜欢习武，只是凌兮尖猾伶俐，时常躲懒。好在无忧散人已经打通了两个孩子的大穴，两人体质倒是强健了许多。

这日天气晴好，山花烂漫，香气馥馥。易清扬在草地上指导两个孩子练功，看见两人都有了进步甚是宽慰。

傍晚时分，凌风凌兮练得累了，牵了手去树林玩耍。易清扬躺在院子的竹椅上歇息，却见一羽白鸽飞来。易飞扬一招手，信鸽稳稳停在他的掌中，易清扬拆下鸽子脚下的信笺展开一看，不禁脸色剧变。

“柔妹，柔妹。”

“扬哥，什么事？”江一柔闻声急忙放下手里正在做的衣裳，从竹屋里快步走出。

“怎么？”

“大哥来信，娘亲要不是病的厉害，大哥断不会发出信鸽。”

“扬哥，我们若是回去，王爷会让我们见娘亲么？”

“我一个人回去——不妥。”易清扬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都回去，易了容换了装束，想来应该不会有人认得的。扬哥，这样你说可好？”

“好，你去收拾行装，我现在给大哥写信。我想王爷不认你，难道连孙儿也不相认么？柔儿，只是委屈了你。”易清扬愧疚地说，想起当年两人跪在王府门前三日求王爷成全，却终被撵了出来。

“扬哥，我不在意的。”虽如是说，幽幽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王爷是如此的震怒，竟是如此看她不上。

“有大哥周旋，或不防事。已经过去七年，难不成还是雷霆万钧？一切有我来承担，柔妹。”

“嗯。”一柔听着偎在了易清扬身上，易清扬轻轻搂过，嗅着她的青丝，爱怜的抚摸着。

凌风凌兮听说爹娘要带他们进京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娘的嘱托也只是拼命点头答应，其实并没记得些什么，生怕爹娘反悔不带他们同行。

次日，晨光微曦，晓白方露，两个小孩儿便早早爬了起来，倒是不用江一柔催促。

夫妻二人换了劲装，面上敷了面具。各自背了一个孩儿，准备踏出山谷。

易清扬蓦地感觉寒意隐隐袭来，四周杀意越来越重。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阵阵凄厉的长啸由远及近……

易清扬和江一柔脸色俱变了。

“小宫主，我的好妹妹，这是准备去哪啊？”江一柔只觉彻骨的寒意自心底泛起，手脚顿时冰凉。

一条火红的身影飘落在他们面前……暗月教主江一旻，江湖人只知她叫暗月，知道她名字的人甚少。

暗月教主一袭如火红衣，一头乌黑长发雪白绸缎扎着，发顶只别了一根绯红的玉簪。纯粹的黑与白，衬着火焰一样的长裙，有一种锐利惊动而浓烈的美，直如利剑锋芒，美的让人不可逼视，夺人心魄。

“姐姐！”江一柔声音温婉凄惨，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

哼 ， 暗月教主微微一声，声音凛冽无情。

“准备出谷去哪啊？好妹妹 ，好妹夫。”

易清扬咬了咬牙放下凌风，躬身一礼，心知今日是在劫难逃。他和江一柔两人的武功加起来，在暗月教主的手下都走不上十个回合。

“姐姐，我准备带拙荆回去拜见父母。”

“哦，王爷准许你们回府了？不错啊。”

“姐姐，姐姐 你放过我们吧。”江一柔跪了下来，哀哀肯求道。

“七年了我才找到你，饶了你？”

望着眼前人儿凌厉的眼神，江一柔感觉陌生又熟悉，凄凄的，冷冷的，透着寒意。她太了解姐姐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自己，非要置自己于死地。望着两个娇儿，她实在不舍得、不忍心。

“姐姐，我毕竟也是暗月宫的小宫主，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我？”江一柔心一横。

“凭什么？就凭我是教主。还不够么”冰冷的语言从她齿间滑落，像是冬日里檐前冻住的冰凌，尖锐寒薄。

“娘，她是谁？”凌兮瞪着乌黑的眼珠，好奇的看着教主，无一丝惧意。

江一柔一把拉过凌兮，用手捂住她的小嘴巴，激灵灵一个冷战，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保护。

“孩子，过来。你叫什么，我是你姨母。”暗月江一旻似乎并不急于处置他们。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很趣的事情。

“教主，请你放过这两个孩子。我们夫妻甘愿领死。”易清扬双膝跪倒恳求。

“你这坏蛋，打死你。”凌风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扔向教主。

“不可——”话音未尽，教主已经捏住凌风的脖颈，拎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像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

“你放开凌风，你不是姨母么，那抓哥哥干什么。”江一柔死死抓住凌兮，不敢撒手，凌兮用力挣扎着，小脸儿憋的通红。

“放开我哥哥。”

“他们是双胞胎？”

“是。”

“多大了”

“刚刚三岁，姐姐 ，求求你。放过孩子。”

“唔，有趣有趣。”江一旻展颜一笑，笑的山花烂漫。只惊得宿鸟惊飞，山峦变色

她轻轻放下凌风，一扬手，凌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易清扬和江一柔交换了一个绝望决绝的眼神，翻身站起，准备以死相拼。

“找死！”江一旻齿间挤出两个冰凉的字。

话音未落，易清扬和江一柔已经双双跌坐在地，不能动弹。教主的阴阳煞已经练到了十重，两人脸上现出骇然之色，绝望的闭了眼睛。

暗月教主伸手拎起了凌兮，仔细的打量。

“和你这个贱人居然长的如此相像。”教主扭头对江一柔说着。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我长大了要杀了你。”凌兮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看着教主。

“你叫什么名字？”暗月一点没有生气，笑着问。

“凌兮 ，易凌兮。”

“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呀，你要杀我爹娘，坏蛋。”

“姨母本不想杀你。”

“就你是坏人，你要杀我们。”

暗月教主幽冷诡秘的笑了起来，象是发觉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好妹妹，想不想留一个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