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 | 分类:言情 | 字数:2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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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苦肉计
我震憾了, 萧丞相这病倒真是棵梧桐树,居然把凤凰给招来了。
然而细细一忖,又觉得不对, 我问度娘:“为什么没人迎接?”
度娘以手拢于嘴边, 道:“王妃是微服而来, 只坐了一乘小轿, 我刚才在惠风轩看见了钟儿, 虽是个背影——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一定是她,绝不会错。”
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我低眉不语,度娘问道:“郡主怎么想的?”
我抬头, 正好望见度娘的目光如镜, 于是微笑道:“你说呢?”
度娘言语中有压抑的成就感, 笑道:“我想郡主一定想要这个。”说着,塞到我面前一个浅杏锦缎包袱, 打开,里面是一套萧府侍女夏日常穿的衣衫。
萧府中除了度娘青花这样的大丫鬟,粗使的小丫头四季皆穿府中赏的衣裳,夏天是一套暗绿茧绸裙褂,珍珠白的窄条锦掐牙儿, 这些小丫头平日并不在大屋里当差, 因此大多数是籍籍无名, 泯然众人矣的。
我见度娘行事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盗铃, 大为赞叹, 遂一挥而就换好衣衫,往惠风轩而去。
惠风轩外如台风刚刚过境, 连细草都是懒得动弹,我们蹑手蹑手掩到后面的乌木雕花小窗底下,正好可以听见萧丞相卧房里传来的低语。
果然是袁王妃的声音,“我也没想到王爷会发这么大脾气,王爷见你之前,刚从拥香阁回来,一定是那狐媚子又给王爷吹了枕边风。”
“自从她那两个惹事生非的女儿出了事,她不是安分多了吗?”另一个女人说道,是萧夫人。
袁王妃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肯消停,只怕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女儿不肯,还有那个吃软饭的宫志骞,媳妇把家里搅得那样,不出三天,还不是又像原来那样巴结讨好?”
萧丞相沉声道:“谁在里头挑拨是非还在其次,归根结蒂,王爷还是对上次我联合百官拥立长宁侯之子为世子的事耿耿于怀,这回不过是借题发挥。”
屋里有刹那的静默,袁王妃似乎是怔忡一阵,又笑道:“相爷不必多心,王爷责怪也未必因为此事,无论如何,你帮了妾身一个大忙,日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袁王妃这是先许以金帛,准备日后的强势回归啊!
然而萧丞相的叹息里有沉沉的疲惫,“王爷已经对我失去信任,王妃的事,只怕往后老臣难施援手了。”
袁王妃平静问道:“王爷难道这么容易就心如止水了吗?”
萧丞相苦笑,道:“不心如止水又能如何?王妃能够改变王爷的心意吗?”
袁王妃轻笑,道:“我不能改变王爷的心意,可是相爷你,能!”
隔着薄薄的霞影纱,我似乎能听到满室腾起的震惊。
然而萧丞相依然镇定,问道:“臣愚昧,请王妃明言。”
袁王妃缓缓说道:“我与王爷十几年夫妻,最了解王爷这个人,他表面上是个粗人,心里却精细,谁对他不好,他自是不会放过,谁对他有一点好处,他也能一笑泯恩仇。”
萧夫人忍不住插言,道:“那么如今怎样做才算对王爷有好处呢?”
王妃笑道:“丞相也知道,英王已经一蹶不振,不足为患,现在天下能与王爷抗衡的唯有定王,定王身后有白戎支持,所以王爷在北地集结了重兵,可是如今军营中时疫横行,虽有药到病除的方子,然而军心涣散,急需德高望重之人前往稳定军心,放眼朝中,谁还能比得上丞相的声望呢?”
还没等萧丞相一槌定音,萧夫人先沉不住气了,“这怎么行,王爷年纪大了,就算有灵丹妙药可以保命,一旦染上时疫,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大好的。”
始终默不作声的萧尧萧贤两兄弟也说话了,一迭声地劝他们父亲“三思而行”。
夜风摇落了几片早凋的叶子,贴在我盛开的裙裾上,黯淡的月色中,如飘举的风荷上几颗碧色露珠,凉得刺到心里。这分明是袁王妃的苦肉计,只是苦了别人,甜了自己。
可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萧丞相毅然绝然地说:“好,我去!”
袁王妃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欣然赞道:“我早就看出相爷是个可谋大事的英雄。”
真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看来萧丞相老骥伏枥,为了自己那个金光闪闪的未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啊!
回到齐眉馆,我揣着一个硕大的郁郁寡欢用了晚膳。萧尧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我本来可以温良恭俭让地装无知,然而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他:“老爷的病怎样了?”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是在心里默默组织着答案,良久,他才答道:“没什么要紧,大夫给开了药,吃了睡下了。”言罢,只是在纱灯底下心不在焉地乱翻书,仿佛只有书页
簌簌才能缓和他此时的心乱如麻。
我也一样的心乱如麻,除了怔怔望着他修长而阴郁的背影,不知道该眼神移到哪里去,他蓦然回首,发现了木雕泥塑的我,也对方才的敷衍塞责有些过意不去。他走过来,深深地抱着我,轻轻道:“你放心,珠儿,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你会不会叫我受委屈,我不知道,权倾朝野如你父亲那样,也终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是方才我问他时他那一瞬间的茫然,却令我有一丝苦涩的欣慰,因为纵使他不愿告诉我真相,却也没有在回来的路上细致地编织谎言,准备应对我开门见山的提问,如果方才我问他时他对答如流,我才会真的感到悲哀。
度娘问我,要不要把萧丞相的事告诉爹,我摇摇头,毕竟袁王妃只是争宠,毕竟萧丞相只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宠信,可是如果我告诉爹,他们就是欺瞒的大罪,到时候,很可能会祸及萧尧。
度娘点点头,道:“可惜萧大爷不知道郡主这一片苦心。”
我打开明窗,窗前葱茏的芭蕉争先恐后地把墨绿的叶子探进屋里,一派生机勃勃,我用手指一条一条地抹着芭蕉叶细细的纹理,道:“你别告诉他,反叫他心里不安,只要不会危及到爹,我也不便牵涉过深。”
度娘笑道:“眼前这件事先不说,给王爷送什么寿礼,郡主可想好了?”
我想一想,缓缓道:“就送莲子糕吧,阮侧妃的莲子糕做了多少年了,也叫爹尝尝我做的。”
寿筵那日,萧尧早早起来便去王府打理一应事宜,我坐在妆台前,望见八角菱花镜里映出我略显清瘦的姿容,日日避居在齐眉馆中,肤色是一种不接地气的白,像搁在地窖里太久的白菜。
度娘笑吟吟地为我把厚厚一把青丝拢成充满喜气的结鬟髻,柔软的秀发弯曲成鬟,以金钗为柱,并蒂结成的双鬟并未高耸头顶,而是垂于两侧,再饰以各色丝绦,簪上一支赤金合和如意步摇,有高贵华丽之气却无意气扬扬之风,极衬今日之情景。
才要在琳琅满目的妆奁里选取相配的花黄,却见吴悠悠带着伊的小丫鬟柳儿摇摇摆摆地走进来。我手里正举着一片霁红桃瓣和一片金黄双鱼比来比去拿不定主意,只听吴悠悠在身后热情洋溢地笑道:“这枚桃花瓣的好,我这里给嫂嫂带了桃花胭脂来,与这花黄是天作之合,我竟与嫂嫂想到一处去了!”
伊跟我天作之合,脑海中瞬时出现祝英台跟马文才谈情说爱的场面。再看一眼伊的一身闪亮装备,更是被瞬间秒杀,大概是萧贤对伊前一段时间那足够马卡龙的行头毫无反应,伊今天穿了一条缥色软绸襦裙,搭一件玄色葡萄纹短襦,跟被腰斩了似的泾渭分明。
伊却没有要炫耀自己衣衫的意思,只打开白玉胭脂盒子,果然里面躺着一块绘画颜料样的东西,看起来倒也柔润细腻,与颜料不同的是,盒子里扑出淡淡清香。自从上次度娘告诫我少闻那妖媚动人的玉丁香之后,我就对吴悠悠赠送的礼物多了三分戒备,总怀疑伊是挟着药王谷真传闯荡江湖的魔女。
吴小姐不知道我在心里对伊进行的高端定位,径自拔下头上的玉搔头,挑了一点,抹在我手心里,又跟度娘要了清水化开,对我笑道:“嫂嫂看这光泽,再闻这气味,拍到脸上,定是甜香满颊。”
我机械地点点头,挂上一脸笑容,道:“是不错。”
吴小姐闻得我的夸赞,更加乐不可支,笑道:“这是我用今年春里新开桃瓣制成的,一瓣一瓣都是我亲手挑选,连丫头们也不许动手,每日清晨守在桃树之下,只取昨夜未开晨起才含苞欲放的,再挑出其中鲜嫩娇艳的,用玉碾子碾碎了,配了上好的花露蒸成的。”我听了脑子一阵抽筋,用等待桃花运的执著去等待一朵桃花开,这是一种怎样的神经病。
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把吴小姐呕心沥血的作品抹在脸上,倒也没有奇痒剧痛的慢性硫酸的症状,伊前脚走,我就悄悄问度娘:“你看看可有古怪。”度娘就差拿这些胭脂做切片,再放到显微镜底下细瞧了了,伊仔细研究半天,审慎地作了结论,说:“没有毒,郡心可以放心。”
我不放心地问伊,道:“你确定。”
度娘道:“奴婢确定。”
这下倒轮到我觉得自己杯弓蛇影了,我盖上手里的白玉盒子,对度娘道:“下次你给刘奶奶送东西时,把这个送给婵娟吧,总麻烦她替我照顾人,我也没什么谢她的,她自幼什么金山银海没见过,倒只有这东西还稀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