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夜行
作者:脸白白 | 分类:言情 | 字数:3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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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南女无心第二十八章
李德正收到一个物件儿, 是块十分干净但料子不怎么好的布条,来人也没说是谁要给他的,只说是从冷宫那边儿传来的, 这样一说李德正自然知道因是无心有事相求。
李德正在刘曜身边这么久了, 见过的美人也算无数, 但真正让刘曜挂念在心上的人, 却当真只有无心一个, 现在虽说她被刘曜打去了冷宫,不过只是她当真惹怒了他,他正在气头上, 再过些日子,无心娘娘终归还是会回到西华殿的。
所以, 她若有难, 他自是要帮的。
他打开字条, 上面写着,“无心病重, 命不保夕,望公公相救。”
李德正心底一惊,立马起身去了太医院,找着宋太医便拉着他匆匆往冷宫赶去。
可等他们到了冷宫,管事儿的那个公公却告诉他们, 他们来晚了, 无心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得了天花, 她怕是也染上了, 现在已经被隔离了, 这宫里头有规矩凡是染了天花的人,一律不许人靠近。
无心若真染了病, 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他得马上跟皇上禀报才是,但不巧的是,今日皇上并不在宫中。
此时的刘曜正在,章山。
一间竹屋里,等着一个人。
他有些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酒瓶,忽有木门轻响,阳光洒进,有人推门而入,红衣长裙。
他抬头,笑起来,“小九。”
他这样亲昵地唤她。
而被唤作小九的人却是沉了神色,冷冷地看着他,眼底皆是漠然,仿佛他只是个陌路人。
“你是谁?”
刘曜有些诧异,未料到她见到他第一句竟是这话。
他埋头笑了笑,复又抬头看他,眸色倒是温柔,“小九从前可是唤朕皇帝哥哥,今日怎的竟不识朕了?”
秦九儿扯了扯嘴角,“你还知道你是皇帝?一国之主,百臣之君,却陷害忠良,屠我满门,可算得一个好皇帝?我的哥哥们皆是顶天立地,赤胆忠心之辈,你……”她冷笑了一声,神色极尽嘲讽,“不配做我的哥哥!”
他屠了她满门,他自知她是恨他的,所以她说的这些话他并不在意,反倒勾唇笑起来边摆弄手旁的杯盏边漫不经心地道,“你的哥哥哥们再好,却已成了剑下亡魂,但朕还好好的活着。”
他说着忽的沉下脸来,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一双阴鸷的眼满是戾气,他咬牙开口,“因为朕是君,你们是臣,朕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刘曜!!!”秦九儿冲上来抓住他的领子,一双充血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碎尸万段。
刘曜最厌恶地便是有人像她这般抓着他的领子,这会给他一种被威胁的感觉,然而他最反感别人威胁他!
他抬手钳住她的两只手,她便轻易地再动弹不得,他仍坐着,他微微仰头,看着此时满眼都是憎恨与愤怒的秦九儿,微眯了眼,眼底有危险闪烁,“所以小九,朕要杀你,你不可能活到今天,但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他说着将她放开,轻扣了扣桌上的一个九曲鸳鸯壶,“看到这个酒壶了吗?”
他将酒壶拿起来,“这个酒壶,左出为毒酒,右出为好酒,朕要你选,”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是你死还是他死?”
他说完明显地看到她浑身一震,见她这般神情,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欺身缓缓靠近她,在她耳旁勾唇轻语,“要杀你们两个,朕有一万种方法,若你拒绝,朕便连同你们两个一起杀了,但朕不想做的这般绝,毕竟你曾叫过朕一声皇帝哥哥,但那孟昀却为了你敢做出这般欺君罔上之事,所以你们之间必须死一个人,朕便不追绝,如果你还喜欢孟昀,便自己饮了那毒酒,若你恨他,便让他饮那毒酒,你看如何?”
说完他抬起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神情,却见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他,目光里不再有恨意,却是极端的冷漠,她问他,“刘曜,你可有心?”
他怔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殿门处半明半晦,她背他而立,一半面容隐于阴暗里,他看不清她面容,却清晰听到她说,“陛下可有心吗……”
他,可有心吗……
今日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秦九儿,却见她冷笑蔑然,一字一句地咬牙诅咒,“若老天还有眼,必叫你终身不得所爱,孤独终老众叛亲离!”
那是他听到过的她最后一句话,而这句话,成了他一生的阴翳。
那日下了章山,他脑中还不断回响着她质问他的那句话,“刘曜,你可有心?”
脑中小九的面容与无心的面容不断重叠出现,到最后只留下无心一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望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刘曜,你可有心?”
他捂住头痛苦的嘶吼看一声,有些承受不住地单膝跪到了地上,身旁的侍卫立马过来扶住他 ,“陛下,您没事吧?”
刘曜抬手不要他们碰,他闭了闭眼,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甚是可笑,他刘曜何时怕过什么,却因这样一句话有些魔怔了,当真可笑。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这样在乎一个女人的话,还是个对他会有威胁的女人。
当真可笑。
无心又如何,无心才不会伤心,他们那些什么所谓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之人,哪个到最后不是遍体鳞伤?亲人逝世,友人辞别,爱人分离,都要心痛一番,然而,这些无用的感情……他并不需要。
回了宫,刘曜觉得异常的疲惫,肩胛处因今天使了力也有些隐隐犯疼,进了宫门他正欲闭眼小憩一会儿,轿子却是停了下来。
他反射性的皱眉,沉声不悦问道,“停轿做什么?!”
轿旁的侍卫掀帘禀报道,“皇上,是李公公。”
刘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德正,他还没来得及问他跪着作甚,李德正跪喊道,“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无心娘娘她……”
“无心她怎么了?!”他未等他说完便猛地俯身抓住李德正双肩追问他。
李德全哭声道,“娘娘的侍女患了天花,娘娘恐也……”
刘曜漆黑的瞳孔猛的放大,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便往冷宫跑去,背影甚至,跑的有些狼狈。
刘曜跑到冷宫时,冷宫的宫女太监吃了一惊,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在这个鬼地方见到金殿之上的君王,吓得立马跪趴了一地,刘曜发狂地问他们无心在哪里,那些个太监宫女却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地话都说不出来,只伸手颤巍巍地朝前指了个方向。
刘曜已顾不得其他撒腿便往那个方向跑去,可他根本不知道无心到底在哪个房间,只能发疯了一般一间间找过去,嘴里不停喊着无心的名字,院内不停传来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最后还是替无心传话的那个公公闻声赶过来,知晓了皇上来了,他才匆匆跑进去,便看到似发了狂一般不停踹着房门的刘曜。
他深深垂头快步上前,“陛下还请随老奴来。”
刘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恐怖得似嗜血的修罗,那公公赶紧将头垂得更低转身带他去了关无心的房间。
刘曜阴沉着脸被他带到房门在,他正欲开门却有些犹豫地道,“陛下要三思,娘娘可能染了……”
然而刘曜却并不打算听他多语,直接一脚便将房门踹开,一半房门倒塌,他便看到了门后的无心,倒在地上,嘴边是已经凝固的血。
这时恰好李德正赶过来,刚过来便看到这一幕,他登时便惊得捂住了嘴。
刘曜现在门口,看着倒在地面的无心,那一刻他觉得仿佛灵魂被抽空一般,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良久,他才如同困兽一般缓缓朝着无心走过去。
“扑通”一声,帝王的双膝便那样重重跪在了地面,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捧住她冰凉的脸,将她缓缓搂入怀中,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如死一般寂静,甚至连他自己的心跳也像是静止。
他抱着她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的身体,虽然他知道他身子一直都是这般凉,也从来没有心跳,但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比那时箭矢射向她时,还要害怕。
那时,他还可以揽她入怀替她挡了那一箭,但现在,她就在他怀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李德正看着他这般样子,于心不忍地唤了他一声,“皇上……”
他看到刘曜怔了一下,而后他忽的暴怒,嘶吼道,“愣着做什么?!叫太医啊!!!”
他这一吼,除了跑出去找太医的太监,又趴了一地的人,他看着这一院子的人,眼睛因愤怒而变得猩红,他咬着牙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只一眼扫过便让他们止不住战栗,他一字一句地狠狠怒道,“无心若有事,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宋太医赶来后,因知道无心没有脉象,体温又比常人要低许多,只得跟刘曜说了“臣失礼了”,便扶袖上前将无心的眼皮扒开看了看她的瞳孔,又查看了她的耳后于手腕。然后退后了几步拱手禀报道,“禀陛下,因娘娘脉搏微弱,臣靠脉象诊不出娘娘是患了何病,但能确定的是娘娘并未染上天花。至于娘娘咳血之故,应是受了刺激或较大的情绪波动导致的咳血晕厥,娘娘体质异于常人,微臣不敢妄自开药,只能开些活血补气的方子给娘娘调养,至于娘娘何时能醒来……”他顿了顿,“那便要看娘娘自己了。”
“你们退下吧。”刘曜难得没有发怒,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宋太医都惊讶得抬头再看了一眼刘曜才低下头去缓缓退了出去,宫廷御医就是个把脖子悬在刀尖上的活,动不动便要被叫陪葬或者拉出去斩了,虽往往也只是说说但帝王的怒气可不是他们能轻易承受得住的,况且刘曜向来喜怒无常,今日未发怒着实是有些难得。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刘曜握住无心冰凉的手在她身旁缓缓坐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似什么情绪也没有,又似蕴了太多情绪而变得静默。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她又是如何看他。
是仇人?还是夫君?又为何来到他身边?
除了报仇,他想不出其他任何她来他身边的理由,她当初既然免于被诛,本可好好的活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为何偏偏出现在他身旁,而她有那么多次可以复仇的机会,又为何没有出手?
他真的,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日他得知她是南国公主之后,他一夜未眠,他一直在想,他该如何处置她?
但他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结果。
她既是南国公主自是再留不得,但杀了她,他却始终没办法下这个决定,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优柔寡断。
他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让他明知她对他有威胁,却仍旧舍不得杀她。
这真的,一点也不像他。
但现在看着她就那么躺在那里,没有温度,没有呼吸。
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他希望她能醒过来。
他俯下身去,手指轻轻插入她发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江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