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作者:宴时陈羡 | 分类:言情 | 字数:2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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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紫竹院里发生的事情瞒不了陆矜洲,东宫是他的天下,遍地都是他的耳目。
宋欢欢前脚跑出紫竹院,陆矜洲后脚就从潭义嘴里听了全部。
“孤叫她送礼,她倒好,把礼砸别人头上去了,没规没矩。”
话是这么说,潭义在旁边杵着。
就自家主子的脸色来瞧,眉头舒展,微微上扬的唇边分明藏了三分笑意。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或许不是。
骂了宋姑娘没规矩,对她的行为举止却很是满意。
饶是不想搅了自己主子的雅兴,潭义仍然不得不出言提醒道。
“殿下,紫竹园宋姑娘那边...”
果然潭义此话一出,他注意到男人的微扬起来的唇,一点弧度起伏都没有了。
紫竹园是个逆鳞,皇帝独.裁武断,虽说不会不和殿下商议,赏宋清音侧妃之位,只是把宋清音抬进来做奴婢。
圣旨是给了宋畚面子,没位置是给太子面子。两碗水端得很平稳,真不愧是帝王之策。
“宋欢欢自己惹了事,想要孤给她善后。”
“殿下是想?”潭义揣不出度,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他跟在陆矜洲身边的时日不算短,常有琢磨不透陆矜洲的时候。
“想要孤给她善后也不是不可以,且看她有没有诚意。”
潭义默了,陆矜洲所说的诚意,他莫名的,自觉,知道是何东西。
“是。”
宋欢欢前头嚣张得很,出气舒服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后怕。
越想越发觉得忐忑不安,她到底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躲在长廊的桥下蹲着,东宫内的廊桥设计精巧,是当朝巧夺天工的园林师傅着手,率匠人打造的。
里头的空镂藏了人,外头也瞧不见。
小姑娘六神无主想多想岔神了,她把宋清音得罪了,这不打紧,如今难搞的是宋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宋清音头大无脑,莽撞不聪明,但她身边的婆子很会拿主意。
她告诉宋夫人东宫内发生的事,只怕太后那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只怕要开罪。
“都怪自己太冲动了,怎么就摁不住了脾气。”
宋欢欢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着廊下的荷叶腾起摆尾的红鲤鱼。
忍不住叹了一声,“何时我才能与你们一般神气,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实在不想过寄人篱下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想哭,要命。
躲起来哭鼻子委实太丢人了些,小幺女吸了吸鼻子,把泪憋回去。
她虽说不喜欢陆矜洲那张嘴说出来的话,
但又不得承认,陆矜洲看人准,她蹬鼻子上脸,这小会犯事了,可算是知道了。
“没事的,无非是全家都得罪干净了,一个不落下,也省得还要装面子陪笑脸。”
不能做没出息之人,不能让太子看她的笑话。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宋夫人依仗太后,她也要多多依仗太子才行。
只要傍上陆太子,她的日子不会太难堪。
思及此,宋欢欢紧了紧手,鼓励自己道,“这么多年都拗过去了,也不愁于一时。”
*
一直到酉时,日头渐渐西斜。
树影拉得长。
膳房盛了满桌精美的膳食,陆矜洲也没见着宋欢欢的身影。
男人眉头一蹙,筷子都没动,“惯会偷懒了。”
潭义心领神会,知道陆矜洲说的是谁。
忙喊来府上的丫鬟逼女婆子问询。谁都摇摇头,说了今日并未见着宋姑娘。
宋欢欢入住东宫,炙手可热,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平日里她做什么,都有人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如今不见,就是不见了。
“何时不见的?”
太子眉头蹙得更深,声音也沉。
有几个眼尖嘴碎平日里最爱凑一起嚼舌根的婆子自告奋勇冒了个头。
“回禀殿下的话,似乎宋姑娘从紫竹园出来后便不见了。”
所有人都以为宋欢欢在紫竹园受了气,跑回太子身边了。
竖了耳朵听动静,院子里没传来半点风声,本以为要出什么事。
没曾想。
腰姬的手段更高明,这是故意藏起来等着殿下去寻她呢。
“紫竹园。”
陆矜洲面色一沉再沉,估摸着他叫宋欢欢去送礼的时辰,再加上她在里头胡闹的时辰,前后不过一柱香。
“午时。”
“人丢了这么久了,才来找孤报信,府上养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太子怒斥出言,周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齐声求饶,“殿下恕罪。”
早些时候从偏方抬进来一个宋姑娘,东宫内的下人都猜测着会不会是府上的新宠。
戏馆子里的事,没人敢张扬,宋欢欢的来历含糊不清,很少有人知道她是宋畚的女儿。
只晓得记着,前头这位腰姬出身,有些风尘的手段,惹得殿下频频为她上心。
带人外出游玩听戏,和殿下坐同一个轿子。
陆矜洲突如其来的火气,叫早些时候还在胡乱编造的人,登时不敢动弹了。
潭义问道,“殿下,会不会是宋大人私下动手,把宋姑娘掳走了,是否需要属下带人去找。”
潭义说这话,是担心宋畚将宋清音抬进来东宫,继而宋欢欢成为绊脚石坏了他的筹谋。
陆矜洲静坐椅上,不慌不忙。
“宋畚能有如此肥胆,敢来孤的眼皮子底下拿人,也不至于被宋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少顷,左右等不来宋欢欢,派了潭义吩咐人去找,把整个东宫都翻了,就是不见那幺女,难不成偷了东西跑了。
陆矜洲暗自思忖着,上京守卫森严,小幺女一个人出不了城。
就她那把小骨头小肉小身量,没有东宫的腰牌,想攀墙,攀不了。
思及此,太子问,“去问每个门把守的人,今儿个宋欢欢出去没?”
潭义领命去了很快折返,“殿下。”潭义摇了摇头。
陆矜洲稍一定,宋欢欢决计是跑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呵,没长骨头的玩意,果真没有半点骨气。”
惹了事,头就缩了。
没有强大的盾护着,躲起来又有什么用。
“不必找了,派人守好膳房,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拿到偷吃的小贼,绑来见孤。”
宋欢欢能吃挨不住饿,膳房她一定会去。
“是。”
太子殿下料事如神,没超过三刻钟,潭义就把光明正大给殿下绑回来了,虽说是绑,谁也没真的敢绑。也就松松给她围了一圈,险些没叫宋欢欢自个拿着她被绑的绳子。
陆矜洲在泡温泉,没了幺女在旁边叽叽喳喳,莽足吃奶的劲头给他捶肩捏背。
还真不习惯,不过一次而已。
竟还有些惦记了,男人手掌拨开水,脑中冒出来一个未成行的头绪,没来得及接着往下想,便听到潭义在外头说道。
“殿下,人抓到了。”
听到室内传来有人起身导致水声响动,宋欢欢跪在地上的小耳朵不自觉一动,眼皮子耷拉下来。
她犯懒的毛病上来了,躲得久了一些。
忘了早些回来。
实在没明白,陆矜洲如何未卜先知派人去膳房守着她。
陆矜洲适才沐浴好,他就着一身白色的寝衣,外头什么也没披,陆太子要料理人,潭义识趣退下了。
没人在,宋欢欢才敢颤着开口,“殿下。”
她算不明白,陆矜洲怎的派人找她。
陆矜洲没穿靴,脚上还有水渍,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敲着那一挪腰肢儿,没有骨头如何挺得直,既然有骨气,何必跑了躲起来。
松花簪子歪了,头发上还沾着一点灰。
果真是藏着。
陆矜洲心知肚明,但只字不提。
“天凉了,光着脚会受寒的,奴给您拿靴子。”
这会装个没事人。
言罢,颤微微起身,垂着头躬着身子,绕过陆矜洲去给他拿靴子。
谁知道,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被人一揽臂勾了脖子,逮到怀里。
“孤让你走了?”
寝衣单薄,隔不住什么。
宋欢欢能感觉到,寝衣之下的纹路,还有温热的感觉。她的心颤得更厉害了,莫名有些口干舌燥,腿软。
“殿下,奴只是担心您。”
“担心什么?一个小耗子,只需要小小的网,孤甚至不用废力气,她自个就往里头钻了。”
说她耗子,她不是......
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宋清音那边还没信,她不能得罪了陆太子。
“殿下,奴去膳房不是为了偷吃,而是想给您熬点香甜润口的粥。”
陆矜洲能信她?闻言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讽刺而不留余面。
“如今几时几刻了?瞧着天还亮吗?晚膳时辰已过,你给孤熬什么粥?”
“嗯?求饶粥,还是哄人粥。”
怀里的人不挣扎,她声音很静,“殿下,奴只是想给您准备夜宵。”
“晚膳有厨子做饭,奴的手艺不好,难登大雅之堂,上不了桌,只能等着殿下再晚些的时候吃了。”
还在绕弯子,那张小嘴巴不说实话。
今儿个不好好给她敲打敲打,瞧着,她是不会长记性了。
真以为他好糊弄?
“宋欢欢,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玩这些不入流的歪把戏,孤的耐心耗尽了,要你的小命,只是一根指头的事情。”
“不费吹灰之力。”
陆矜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重重砸进女子的耳中。
“在紫竹园做了什么事?出了紫竹园你跑哪了!”
宋欢欢心神一跳,脸色苍白。
抬头看向陆矜洲,她想跪下来,谁知才一动,陆太子便甩了一句冷飕飕的话。
“孤瞧着,你的腿是不想要了。”
“若是敢哭,眼睛也挖了。”
宋欢欢,“.........”
这是要断她的后路,成吧,不哭便不哭了。
“殿下,奴说了,您会瞧不起奴婢吗?”
宋欢欢心里盘算着。
男人若真要杀她,何必等到现在,看来有一点真被她瞎猫死耗子说了。
陆太子是站到她这边的。
否则,何必差人找她,又把她搂在怀里,死不撒手的趋势,莫不是怕她跑了。
宋夫人联合太后将宋清音塞进来,也并非全是坏处。
若非宋清音来,她如何将在宋家那些血淋淋杯被人欺.辱的画面搬到台面上,让陆矜洲相信她是一个没爹要没娘疼的可怜虫。
宋清音越欺她,只要陆矜洲这边装得稳她说不定还真能臭鱼翻身了。
陆矜洲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完全看不起,“你有什么值得孤瞧得上眼的地方。”
瞧不上眼,搂她作甚,不说这个,早些时候还抱着她了呢。
“奴粗鄙卑贱,自然没有能让殿下瞧得上眼,奴婢在努力。”
不听话的小姑娘越发放肆了。
陆太子叫她别哭,让她解释,她倒好,转了个身,两只藕臂,虚虚环上男人的腰。
没怎么过分,就碰上寝衣。
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抱了陆太子,男人的腰宽,宋欢欢围不下。
先前有过几次,虽说还亲了男人的脸,但看起来都是不情不愿,死鸭子赶上架,不得不这么做。
这次改了,声音一同如常的轻柔,“殿下。”
“奴说了实话,您不能笑话奴的心意。”
男人眼观鼻鼻观心,“哦?”
算是愿意,洗耳恭听。
稳住了陆太子,宋欢欢才开口为自己辩解道。
“姐姐来了东宫,奴担心殿下再也不要奴在身边伺候了,今儿个去紫竹园见到姐姐,心里很酸很涩。”
“二姐姐是陛下赐给殿下的人,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劈柴丫头。”
幺女越说越委屈了,她虽然没哭,但那嗓子已然带了很严重的哭腔。
男人听进去耳朵里,很烧,很黏......
还有些热。
他适才放了话,不准女人哭出声音。
哪里想到过,女人哭起来定多没完没了,惹人烦躁罢了,谁知道不哭,反而叫他拿不准主意,心绪反而起伏。
“二姐姐出言讽刺,说奴惹人厌,还骂奴的生母轻贱,辱及生母,奴实在气不过,便同二姐姐发生争执,将殿下吩咐给奴的礼砸到了二姐姐的头上。”
说到这里她理亏的地方,或许是急于解释,人也哽了。
“二姐姐人多势众,有身边许多人帮衬,奴势单力薄,只能跑了躲起来,不叫二姐姐寻到,越想越后怕,生怕出去遇到二姐姐的人,会把奴打死的。”
小姑娘又往怀里撞进来几分,不仅如此,陆矜洲腰间的寝衣被她攥在手里。
陆矜洲居高临下,揽着宋欢欢的手臂,能感觉到她抖得厉害。
不过是个小小的宋家,怕成这副模样?
至于?
“想起在家中时候,得罪了二姐姐轻则数几日吃不上饭,重则要被人殴打,奴实在是害怕。”
陆太子听她一番话,眉头皱了起来。
“既知道害怕,又如何将礼砸人头上,孤该说你明知故犯,还是宋清音罚你是咎由自取。”
宋欢欢眼皮一跳,这么短的时辰,宋清音难不成还贿赂上陆矜洲为她说话了不成。
不可能,她蹲在廊桥底下,桥上有人走过,有人说话,她都能听见。
紫竹园去太子的园子,那条路是必经之地。宋清音往上走过,她不会不知道。
何况,陆矜洲难缠,她一连几日在他这里都得不到一个好脸,没少受奚落。
“.........”
“没话?”
“孤瞧着你伶牙俐齿,说不定这些话都是在搬弄是非,企图祸乱孤的意志。”
祸乱?她压根就没做什么。
“殿下不能空口无凭,给奴瞎扣帽子,奴没有这样做。”
“奴不过是个小小女子,不能和殿下顶天立地伟岸的身躯相比,一点风吹草动,奴就会心神不宁,再有零星大点的灾难,也会要奴的小命。”
鬼话连篇,怕是只有鬼才会信。
男人语气幽幽,“胆小如鼠?所以犯了事缩回耗子洞了。”
“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比起宋畚蠢笨如猪的嫡次女,三小姐巧言令色,反倒是聪慧非常。”
“人活在世上都是为了活命,奴没有过,就算有也是不得已,至于殿下说的聪慧非常。”
宋欢欢摇了摇头。“奴愚蠢至极才对。”
懂得低头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幺女说的这番话,让陆矜洲颇有些哑口无言。
无意中生出种,是他斤斤计较,是他过分的错觉。
“殿下。”
男人身上泛着淡淡冷清沉水香,尽管如此,躲在陆太子的臂弯里,很是温暖,宋欢欢鼻头一动,想起那些辛酸苦楚的岁月。
太难熬了,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不行。
陆太子那么坏,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拉来给她垫背,遮风挡雨,多好啊。
“殿下是世上最好的郎君,奴在您身边尽心尽力,殿下宅心仁厚,应当会庇护奴的,对吗?”
男人听了,眼神一顿。
他没说对不对,只挑了第一句话的刺头。
“宋欢欢,这句话你说过第二遍了。”
听到这句话,怀中小姑娘的唇无意间勾了起来,颇有些计谋得逞的淘笑。
明明都还记得,分明就是上心了。
“奴是真心觉得殿下是世上最好的郎君,而非一时的谄媚之言,奴一心记得,时时说起,也是因为殿下的确是这样的人。”
“奴心中敬佩殿下,能在殿下身边伺候,是奴几世修来的福气。”
男人挑了挑眉头,呵,受用。
“殿下唤奴三小姐,是要和奴生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