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云也悄悄散了，就从太阳升起的那边起，地面恢复了色彩。

青鸟嘴角一扬，喝了声，拍出剑来，其他六鸟也纷纷亮出家伙。

“你们这是干什么？”戚澜娍哪里知道，方才八哥儿与她独战，不过是试试她的功夫。“适才，哪里得罪了诸位，还……”她这话未有说完，七只鸟团团围起，在她周身飞窜，像七只秃鹰不住盘旋，觊觎猎物一般。他们讥笑着，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喳喳啁啁、叽叽啾啾，飞快移动的身体上笼一层金辉，衣服发出猎猎的响声，怎叫人不头昏脑涨。

“你用飞蝗石打了我三个兄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吗？”八哥儿在戚澜娍左耳留下一串尖锐的叫声。

“哈哈哈，你用飞蝗石打了我三个兄弟，可我们不是好欺负的。”鹦鹉尖着嘴，从她右侧飞过。

戚澜娍初行江湖，却忘了自己是背后偷袭人，虽打中百灵、青鸟和麻雀的力道不重，但他七鸟哪管她有意无意。

身畔，七鸟划出的风像刀子，冽冽的、硬硬的。

“可……”戚澜娍方要迈出一步，惊然发现自己的脚不能动弹，低头一瞧，小臂向下直到脚踝，全被乱七八糟的丝线羽毛之类围捆住了，一层一层，一圈一圈。

七鸟齐齐向后跳开，站住后继续嘻嘻笑笑。

“哈哈。”白头翁昂头大笑，一掌拍着大腿，“这招叫七鸟筑巢。”

七鸟筑巢……戚澜娍试着挣脱，奈何他们捆绑得着实紧，“我偷袭你们，是我不对，可若不是八哥儿拿别人东西，我又何必偷袭？倒好像你们有理了。”反正被七鸟所擒，她索性摊开来直说。

小麻雀挠挠头，看向一直不动声色的黑鹰：“大哥，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八哥儿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黑鹰向麻雀使了个眼色，麻雀呵呵地点头，从腰间掏出把亮晶晶的刀子。戚澜娍暗叫不好，后悔方才所言，双脚磨地向后移动。灿灿的光洒在刀子上刺痛人眼。还没有送还影骨，没有尝尽人间苦乐，怎么就要栽在这里？

“你……你……”戚澜娍语气越来越弱，到最后，话语堵在喉咙，出不了一丝气儿，双腿若不是被捆得严严实实，恐怕早就软曲了。刀子愈近，双眼愈发睁不开。

撕拉一声响，小麻雀原是笑着的，看着面前人儿松软在地，完全是晕了过去，怔了一下。小麻雀身侧透过去的阳光，一缕一缕，熔在戚澜娍藕荷色裙裾上化为一片，她身底是断开的丝绒，几片羽毛落在发上，轻轻浮摆。被吓得微微苍白的脸儿，也染上晨光，柔柔的、静静的。小麻雀一时看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若

不是百灵拿胳膊在他身后捅一下，小麻雀只怕会一直呆下去。

“我长得是有多可怕，竟吓晕了一个姑娘。”小麻雀用食指对着自己鼻子。

黑鹰抓起戚澜娍，道了声：“回七鸟林。”

七个人，变成了七只鸟。黑鹰、青鸟、白头翁、八哥儿、鹦鹉、百灵和麻雀。原野上掀起七股风，留下一串嘻嘻笑笑、吵吵闹闹的声响，不一会儿，只剩下山脚村落里汪汪的犬吠。

七鸟带着戚澜娍，到河边停下，河面很宽，倒映着四周的树、山和山上的塔。太阳在河里洗澡，碎了一片金色。他们跳上船，小麻雀解开绳子，撑起竹竿一拨，船缓缓向河心驶去。到了一处，河面窄了，簇簇绿叶伸到水面。这是一棵大树，千万杈桠或是快要垂进泥土里，或是躺在水面，堆堆树叶颤动着明亮的绿光。

黑鹰站在船头，他手一拍，一只大鸟扑飞出来，晃起枝叶簌簌笑开来。六鸟接着拍手，啪啪啪，第二只鸟飞出来、第三只鸟飞出来、第四只第五只……安静沉默的大树挥着树枝顿时热闹非凡，场面十分壮观。

戚澜娍被鸟声叫醒，她一抬头，到处是鸟影，大的、小的、灰的、彩的……有的在头顶盘旋，有的停在船上，有的飞向高空，有的在树上扑翅膀……正看着这一只，又飞来那一只，啁啁啾啾、叽叽喳喳，耳里全是鸟声，又脆又甜，真真是鸟的世界。

身旁停着一只翠黄的小鸟，戚澜娍欲伸手碰它，扑棱一下，小鸟扇动翅膀朝树里飞去。

“走罢。”黑鹰在船头催道。

小麻雀挥起竿，划过大树。

戚澜娍查看通身并没有受伤，继而问道：“这是哪里，你们要做什么？”。百灵坐在她身侧，一面赏风景一面回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请你去七鸟林做客。”

“姑娘莫要担心。”青鸟柔声道，“你偷袭了我三个兄弟，我们又用七鸟筑巢擒住了你，算是扯平了。姑娘被小麻雀吓晕过去，大哥才想把姑娘带回七鸟林休息的，既然姑娘醒了，船已行到此处，不如去林子里喝杯茶再走。”

听到自己被小麻雀吓昏过去，戚澜娍不觉脸上一涨，低下头。且说这七鸟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先前吃了亏，戚澜娍不敢大意，心里头想离开但唯恐七鸟觉得自己黄了他们的好意，又要闹事了，故先不做声，去七鸟林再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众人上了岸，岸上湿湿的，树木丛生，静谧深幽。一束束阳光从上头穿透直达地面，七鸟一路有说有笑，唯独戚澜娍步步警惕。

“嘿嘿，这是什么宝贝，样子好奇怪。”八哥儿从戚澜娍旁边一闪，手头就开始把玩一个东

西，他举起右手仔细地瞧。

这不正是影骨舍利吗。坏了，戚澜娍头脑一炸，急忙伸手去抢：“快给我。”

八哥儿一个转身，避开说道：“借我看看，何必这么小气，又不是不还给你。”戚澜娍忿忿道：“喝杯茶？请我做客？原来是要偷我的东西。”

六鸟素来知道八哥儿喜好玩意儿，琢磨一阵子自会还回去，就由着他去，只是奇怪他手上的管状物是什么。麻雀陪着笑，凑到戚澜娍跟前道：“八哥儿就是这样，你也别恼，这物稀奇且借他玩弄几下。”

“此乃佛门圣物，岂是能玩弄的。”戚澜娍上前一步，意欲动手。黑鹰一听这话，猜到此物不同凡响，沉着脸对八哥儿说：“老四，把东西还回去。”

那八哥儿见戚澜娍说话，胸口一起一伏，显是十分着急，本要还回去的，谁知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大哥竟然喝令自己，一时脾气上来了，反而故作懒洋洋态道：“我不玩完是不会还回去的，外人不知道，你们难道也不知道？”

林子里静的可怕，从树叶缝隙中流泻下的光线都凝固了一般。一只黑鸟蹲在树上，歪着脑袋，盯着八哥儿手上的影骨舍利。“哑”一声，黑鸟冲了下来，直直奔向影骨舍利，八哥儿只觉一阵风扑来，手上东西被蛮力叼走，惊愕间，黑色翅膀拍打在自己脸上，完全睁不开眼，只听见惊呼声：“不好，快抓住它。”

若不是八哥儿心神不定，而其他人眼睛只盯着八哥儿，凭一只鸟如何能叼走影骨？这下戚澜娍急坏了，那鸟身形小，早早从树枝缝隙钻出去了，奈何几个大活人拨开重重树枝，阳光刺眼，待到适应了光线，哪里还有黑鸟的踪影。

八哥儿自知闯祸，不敢面对戚澜娍，独自施展轻功去寻。

戚澜娍又气又恨，又悔又恼，她此刻站在树顶，望前方一片水色茫茫，后面树林覆盖，天大地大，是上辈子造了何等冤孽，先是师弟偷她的马莫名其妙地开溜，后是七鸟捉弄自己，这都不打紧，可偏偏把影骨舍利弄丢了，让她如何向静远大师交代。

耳畔响起静远的话：影骨用以证示灵骨之不灭，它也被视为圣骨，供养规格与佛的真身舍利无异。幸而影骨未被毁坏，最好尽快将它归还法门寺。

“你先别担心。”麻雀过来宽慰道：“这些鸟儿看见亮晶晶的东西会好奇地啄走，放进巢里。七鸟林有四百八十九个鸟巢，等晚上鸟儿都回来了，我们一一寻找就是了。”

四百八十九个鸟巢，听了这话，戚澜娍差点没晕过去，再说，谁能担保那只鸟一定将影骨叼回巢？戚澜娍瞪了他一眼，麻雀脸上扯着笑，心里又何尝不慌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