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公子，为什么走的这么急啊！？”

“小环？你怎么跟来了！？”

“我……我想知道苏少公子要去哪？”

“我有事要办，况且飞雪山庄也已经荣不下我了。你快点回去吧？你娘不是还在庄里吗？”

“苏少公子是要去找叶焚丹吗！？”

“你怎么会知道叶焚丹的事？”

“我给杰少爷送东西的时候听到了，我知道苏少公子你一定不会一走了之的！”

“现在你知道了？快点回去吧，夜已经深了。”

“不，我不回去。我要和苏少公子一起去！我武功不错，不会拖累你的！”

“小环，你这是……？”

“走吧！”小环已经挎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背包，一蹦一跳欢快的向前走去，迎着山下遍布的积雪，还有一片星辰蒙蒙照亮的山路。

“唉！”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身后鲜红色的巨大铁门，还有头顶上笔锋苍劲的“飞雪山庄”四个鎏金大字，心中默默和它道别，摸了摸腰间岚玉短剑，迈步跟着小环向山下走去。

身后飞雪山庄门前的两座巨大的石雕，在寒夜中依旧巍然矗立。呵，他们真的能守护飞雪山庄吗？这样自欺欺人的建筑又有何意义呢！？不过是找寻自己内心的寄托罢了！

……

……

近水城的一家客栈三楼上，我端着杯茶水，向远方眺望。虽然近水城着实不小，可三层楼高的建筑仍旧屈指可数，除了这家客栈，应该就只有福员外家的主楼和城西北角的青吾寺里的那座不知名的塔了。

我喜欢俯视，这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

身后就是玉旻山，可我却没有想看它一眼的欲望。从这座雪山上的飞雪山庄中，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也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如今雪山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和多看一眼的东西了，更何况现在看它，还需要仰望，我不喜欢仰望。等我能够俯视这整座雪山的时候，也许我还会回来也说不定呢？

心底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非常好，真的非常好。

“苏少公子，你在笑什么呢！？”小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声音不大，却把我吓了一跳。应该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可现在突然多了个人，还不适应吧？

“我……我笑了吗？”我倒是没有察觉。

小环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嗯，笑的还美着呢！”然后自顾自的抿着嘴笑起来。

我倒没有在意她的玩笑话，却看着她抿嘴微笑的样子想起了梁姐，她也曾这么一笑，然后嗔怪的叮嘱我：

“小心噎着！”

想起梁姐，我的心情又稍稍有些低落，她的双腿被掉落的房梁压住了太长时间，恐怕以后都没办法离开轮椅了。

想到失去双腿的梁姐和顾全大局而死的白镜山，我有些怅然若失，拿起酒杯，向着飞雪山庄的方向轻轻一抬，然后将杯中酒洒在地上，一股酒香飘散在身前的空气中，香气有些微醺，鼻头有些微酸……

“刚才还在偷笑，这会儿怎么又好像要哭啊？苏少公子，你怎么啦？”小环见我没状态有些不对，奇怪道。

我抬头对她笑笑：“你还小，不懂。”

她倒好像有些生气：“我小？你的年龄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我伸手拉她衣袖，让她坐下。问她道：“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

小环刚才还挺自在，明显是从小在飞雪山庄长大，没独自出来过，所以特别放松。可这会儿又有些扭捏起来，支支吾吾半天，大概的意思是想为飞雪山庄做点儿事，知道我是要去找叶焚丹回来给白正豪解毒的，所以要和我一起，觉得自己能帮上我。

可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我。

“不行，你得回去。”

她用倔强的眼神抗议，不愿回去。

“你走了，你娘一个人在庄里多孤独啊？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在身边，她会想你的，老人家一辈子就养大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跟着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和你娘交代啊？而且你不是说你娘也在几天前的大火中受了伤吗？这个时候正需要人照顾！所以你这样不打招呼独自跟我跑出来她会很伤心的！你总得回去征求她的同意吧？乖，听话，回去吧？啊？”对女人，讲道理肯定是不行，得跟她们说感情，用小环她娘做突破口准没错。

“我娘同意？那，那她同意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吗？”小环听完已经开始有些犹豫起来，明显是我的说辞起作用了，我心中偷偷得意。

“对！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出远门肯定得家里人同意啊！你去跟你娘说，她若是同意，我就带你走。”我心说，等你回飞雪山庄，我还不立刻就消失了？

可她忽然对着我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感觉……这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好像是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就！是！我！娘！让！我！跟！着！保！护！你！的！！”小环忽然站起来大声的、一字一句的、开心的、喜悦的说。

“……”这情况也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小环的武功确实要比我想象的高出许多，那天在仓库旁，她用手能把白正杰的伤口弄开；我在庄里偷偷游走发现她时她表现的轻功；和我一起在黑屋中埋伏所击出的那两掌，明显是有一定功底的，可能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出一些。

可是就算她的武功比我高，她娘让她来保护我这也太奇怪了吧！？

“你……你娘……”

“我娘说了，你救了我们飞雪山庄那么多条人命，她希望我能代表飞雪山庄，代表她尽量的报答你一番！”她调皮的对我眨眨眼。

“可……可是？”这小丫头一会儿乖巧可爱，一会儿古灵精怪，真是让我无奈。这会儿又纯真的看着我，一副无辜的从来不会撒谎的样子，让我不得不相信她。这眼睛真的和梁姐好像啊！

忽然听得一声：

“嗷～～～～！”

这声狼嚎很大声，明显是近在咫尺！

唉！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我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站起身来向楼下看去，果然，圆溜溜的眼睛，不成比例的大鼻子，短短的头发，身上穿一件粗麻布褂，腰上围着条豹纹皮裙，手里拿着根比他人还高的木头棍子，正得意的冲着我们仰天大笑……

这家伙也不管刚才那一声狼叫引来多少诧异的目光，一看到我和小环，赶紧对我俩招手：“喂！苏大哥！小环姐姐！终于找到你们啦！！哈哈哈哈哈！”

什么终于找到我们了，你个狗娃子明显是一大早就跟着溜出来，然后用那双神奇的眼睛随便一扫就看到我们了吧？我在心里暗骂道。

项狗狗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大大咧咧的上了楼，一屁股坐了下来，脏呼呼的爪子一把抓起桌上盘子里大半条清蒸鲈鱼，肆无忌惮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盘子里的鲈鱼汤溅的到处都是。

“你小子是来寻事儿的吧？”我在心里说。我这才发现，这小子居然也带着个背包，不会也是来“保护”我的吧！？

“狗娃子，你……你这是……？”

“唔……苏……苏大哥，唔……我……我是来帮你们的啊，唔……不……不用谢我了。”项狗狗回答我的问题时嘴里也没闲着，吃相无比不堪。

“你们俩小屁孩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实在是不想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再和这家伙纠缠了，心情烦躁不堪，将自己的包袱往肩上一挎，转身走下楼去。

其实我勉强觉得自己能接受小环跟着，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是飞雪山庄的丫鬟，能够对我的起居饮食有一定的照顾，而且她虽然看上去娇柔文弱，但其实武功反而不错，在这方面不但不需要我照顾，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说不定呢。

可是项狗狗，生性无拘无束随意而为，一旦混的熟了，那可就没那么好管，没什么帮助不说，也许会惹出什么祸事都说不定呢，基本上就是个累赘，得想办法甩开他才好。

趁项狗狗低头胡吃海喝的功夫，冲小环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跟上。小环倒也聪明，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抓起自己的包袱跟我下了楼。

项狗狗似乎对肉质鲜嫩，口感清香的炉鱼甚为喜爱，看也不看我们，继续埋头苦吃。

我拉着小环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客栈，挑了条最窄的胡同，钻了进去。走街串巷，刻意寻找项狗狗的视线死角，飞快走了大概一刻钟，偷偷瞧了瞧那家好似鹤立鸡群的客栈高楼，却没如我所想的看见项狗狗趴在栏杆上东张西望。

这家伙如果刚才没有一直盯着我们的话，这会儿应该很难找到我们了吧？况且就算他盯着看，一旦下了楼失去了视野的优势，想找到不断移动的我们应该也没什么可能了，毕竟近水城可不小。

不过这小子刻意连夜跟来，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目的，还是得留意为妙。

我带着小环又可以绕了些弯路，半个时辰后，才终于重新找了一家客栈。

白正杰的心魔始终让我担忧，蚩尤凶虎的凶煞之气，凭我吃了提魂耀心后的功力加上白正杰的克制，也根本不可能彻底压制住。更何况在白镜山死后，白正杰对于力量的渴望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下一步很有可能就会尝试利用心魔的力量，这种行为太过危险，我还是躲的越远越好。

可是昨晚走的匆忙，有很多事情不及细想，飞雪山庄正在重建，就算发现我连夜离开，白正杰也无暇顾及了吧？毕竟如何让元气大伤的飞雪山庄重新振作，和追寻白镜山之死的真相，都要比盲目的控制住我更重要吧？所以我打算在近水城再休息一夜，整理一下这些天来的得失，还有关于秦断雪这个所谓“仙人”的所有事我也要仔仔细细的想个明白。

“掌柜的，两间上房！”

“好嘞，客官您随我来。”店小二抖搂了一下肩头的白布巾，吆喝道。

“且慢！再加一间，三间上房！”门口一个满嘴是油的小子咧着嘴高声叫道。

“项……项狗狗？”小环低呼一声。

我眉头一皱，翻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转身上楼。

“苏……苏少公子！？”小环想喊住我，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客……客官？”店小二也是不知所措。

身后接着传来项狗狗的催促声：“喂，你们这到底还有没有那什么……什么上房啊？”

“有……有是有，可……可是……可是那位客官没同意啊？小……小兄弟你有银子吗？”小二明显不太待见他，不过倒也还算客气。

“有不就行了！？他哪里是没同意？他那是没反对！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项狗狗倒是不客气。

店小二发现我果然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其他拒绝的表现，又猜不透我们的关系，便只好也带着他上了楼。

所谓上房，其实不过是环境僻静些，和其他客人以及在大堂吃饭的人互不影响；房间内桌椅凳子床的水准较一般房间高那么一点儿；加之有单独负责照顾的小二，可以供客人随时差遣罢了，不过价钱却是普通客房的三倍。这家客栈不大，所以一共也就只有这么三间上房，一次全都住满了，，掌柜的估计得高兴的喜极而泣了。

三间上房并立，我住在中间的一间。

小环虽然出来后好像性格开朗了不少，却不改丫鬟本色，一定要替我重新清理房间、铺床、梳洗，我虽然很不习惯如此，可又怕她认为我嫌弃她，也只得先让她干着这些。

小环一边拍打床上的被褥，一边问我道：“苏少公子，狗狗他怎么找到我们的啊？我们绕了那么多路，你也说他没在那高楼上盯着咱们，那他怎么会咱们前脚进这里，他后脚就跟来了？”

我轻抚着包袱，道：“这小不点儿小聪明多着呢，你若是只以为他就眼睛好使，那可就小看他了！”

小环不以为然：“他还有什么本事？”

“呵呵，吉湍坪的段老爹说，狗娃子的本事大着呢，小小年纪爬树掏鸟蛋，弹弓打蜂窝都是村子里一等一的好手，最擅长的除了眼睛看的远外，还有他的狗鼻子。”

“狗鼻子？”

“恩，你看看我包袱上。”

小环拿起我的包袱一看，上面有一块明显的污迹。“这……这是什么？”

“清蒸鲈鱼。”

小环一愣，然后噗嗤笑了出来：“呵呵呵，这小不点儿，还挺有些手段的呢！哈哈！”

我也苦笑两下，其实我自己也是见他跟到这间客栈后才发现的，起先倒也是小看他了。

天色开始有些阴郁，远处的天空中已经有滚滚黑云在向这边飘过来，看样子不到晚上，应该就会有雨下了。这样的天气，回飞雪山庄的路恐怕要无比难走了，就算真的要赶他回去，也只能等明日天晴了之后了。

隔壁忽然传来项狗狗“动人”的歌声：

天黑黑

云重重

狗狗的歌儿情意浓

风阵阵

雨丝丝

水中的花儿摘几枝

离乡的孩子闯几年

爹娘的笑容在眼前

爹啊娘啊莫心煎

光明的大道啊 一往无前 一往无前

看样子这家伙是有点儿想家了，不过他一个山里孩子，一直向往着山外的世界。先是跟白正杰出来，现在飞雪山庄事毕，又想和我一起闯荡江湖，也确实很不容易，我若真是使些手段把他甩掉，反倒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可是不到半个时辰，我对他的同情就荡然无存！因为这家伙一直在唱！毫无顾忌的一直唱！一直是这几句！后来越唱腔调也越怪，偶尔还夹杂几声怪叫。

……

……

一个时辰了，他还没消停。期间我去说过他好多次，这小子置若罔闻！我又不能动手打他，只能摔门回来。

……

……

终于，小环跑过来对我道：“苏……苏少公子，咱们俩换个房间，我去劝劝他。”

我已经被他唱的头晕眼花无法思考了，立刻点头答应，毕竟隔着一个房间，这噪音的音量就能小不少。

换了房间后没多久，这小子就消停了，也不知小环是怎么劝他的，不过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也说不定，没准能好好聊天也行。反正我是终于得了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