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妖
作者:徵白 | 分类:仙侠 | 字数:11.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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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千里飞雪满锋刃(修)
小狼胆小的很,除凛封外谁也不认,成天跟在凛封身后,有谁接近便惊慌失措地躲到他脚后瑟瑟发抖,一点也不像苏映雪。
若不是盈盈亲眼见到这只小雪狼从苏映雪心口处钻出来,谁能想到如此胆小的小狼会是那个提着两柄弯刀敢挑战狼妖的苏映雪?
何况,它对于苏映雪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凛封询问过狼巫,狼巫对他说:“它不是狼。它因诅咒与王的妖力相碰撞而变成雪狼,但它的灵魂属于苏映雪,它是人。”
一个拥有雪狼形貌的人。
小狼没有姓名,盈盈始终觉得给一只小狼起名苏映雪恐怕不妥,便自作主张给它取名:雪刃。
雪刃身体虚弱,胆子又小,经常被其他幼狼欺负。被欺负了便躲到僻静之处自己舔舐伤口,将血都舔干净,再抖擞精神回到凛封身边,脆弱而又固执得令人心疼。
凛封经常在暗中默默看着它。看着它被族群欺负,看着它舔干净血摇着尾巴跑到自己洞穴里寻他。这时他总是眸色深不见底,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暖春将近时,雪狼族将要迁往北方。凛封看着盈盈怀里挣扎着要扑向自己的雪刃,淡淡道:“将它留在映疆城吧。”
“为何?”盈盈不解。
“他不吃生肉,只吃些野果,如何能撑下去?”凛封将手贴在雪刃毛茸茸的头顶。雪刃欢喜地使劲蹭着他的掌心,一道明亮的光芒在凛封手心绽开,轻柔地送入雪刃体内。
凛封将自己一半的修为度给雪刃,于是雪刃化成人形,变为一个约莫两岁的婴儿。
盈盈手足无措地看着婴儿在自己怀里啼哭,求助地望向凛封。凛封转过身去,不再看向他们:“将她送到映疆城中,找户良善的人家。”
似乎感觉到自己将被凛封丢下,雪刃哭得越发声嘶力竭,盈盈手忙脚乱地哄她,再抬头时,已不见凛封的身影。
雪刃被送到苏映雪曾经所住的宅子隔壁,林府那位与盈盈有着一面之缘的林府奶娘常氏家中。常氏极为喜欢这个在雪地里捡回来的孩子,雪刃哭个不停,她便一刻不停地温柔哄着,丝毫也不觉得累,眼底都是欣喜的笑意。
盈盈躲在窗子后边观察她们,见常氏如此喜爱雪刃,总算放下心来,悄然离去。
这一寄养,常氏便养了雪刃十三年。
期间凛封时常于半夜里将雪刃接出来教习武功,苏映雪留下的两柄弯刀也交到雪刃手中。雪刃对于如何使弯刀极有天赋,可除去弯刀,她与苏映雪没有一处相同,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情,她像是一个完全新生的人,与那个名为苏映雪的女子毫无干系。
凛封也从未在雪刃面前提及过苏映雪,他只是尽心地教导着她,对除此之外的全部包括雪刃对自己懵懂的情思视而不见。
雪刃不懂凛封的心思,她如幼时一般极度依恋着凛封。有凛封所在的地方,她便能感到安全与温暖。她将凛封视为世间至亲,将雪狼族视为自己的族群。她始终无法彻底融入人群,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狼。
即便凛封从未认可她是雪狼。
直到那场祸事发生。
雪刃是仆人家养的女儿,无权无势,模样也实在漂亮,且柔弱胆小,便有不少人在她身上动了心思。
林家大少爷林思便是个中翘楚。
他对雪刃旁敲侧击,明示暗示,雪刃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于是林思的耐性终于用尽,他给雪刃投了药。
红绡帐暖,满室旖旎,雪刃满脸晕红强撑在桌边,她身后还站着谁也看不见的一人一妖。聂江寒看得啧啧称奇,颇为站着不嫌腰疼地把林思此人从头到脚点评了一番,末了总结一句:“纨绔典范,世家之耻!”
自然惹得青黛对他无语了许久。
林思最终未能得手,因为雪刃有两柄弯刀。
雪刃从未用过刀,她的刀自然从未见过血,除去跟凛锋学刀外很少戴在身上。因雪刃的模样柔柔弱弱,这两柄刀也精巧漂亮得像是两鸿映月寒泉,所以旁人从未将这两柄弯刀放在心上,甚至都不晓得她会武。
林思便被这两柄刀废去双腿,若不是门外守着的护卫及时将雪刃制住,他都险些被废去命根。
“给我杀了她!动手!给我杀了她!”
林思歇斯底里地对她咆哮,而后眼前一黑,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白若冰雪的衣角,便不省人事。
雪刃的记忆昏昏沉沉,身体像是深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她只知道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认得他的气息,他是凛锋。
这便足够了。
她安心地放任自己睡去,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她正躺在凛锋所居住的山洞里,而凛锋坐在她床边,见她醒来,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切,也不是安抚,而是用平静的,甚至有些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你的乳娘常氏被林家拷打成重伤,穿着单衣被绑在城墙上吹了一日寒风冻雪。我瞧着再这般吹下去,她约莫撑不过明日。”
雪刃怔怔望着他,咬紧唇,沉默不语。
她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是抚养了她十六年的乳娘。凛锋是希望她能回去救出常氏的,只是林家定然不能容忍她们母女再住在映疆城内,而雪狼一族,又怎会收留一个人类?
若她不去救,便是无情无义,若她去救,便要从此离开他,四海为家。
雪刃想了很久,对着映疆城外的无边荒野,和映疆城内的万家灯火。
她想起自己幼时,有一回不小心变回了小雪狼,在床褥上撒欢地打滚。常氏推门进来时,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变回一个孩童,怯怯地躲在褥子下偷偷看她。常氏只是愣了片刻,走到床前望着她,有些颤抖的手抚摸上她柔软的脸颊。小小的她伸出脸蹭着乳娘的手,撒娇地讨好。而后乳娘的手不颤了,将她从床上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她记得常氏的怀抱,在她最弱小最脆弱时为她遮风挡雨。即使自己挨饿,常氏也从不会短缺了她的衣食。
常氏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子,肯在她病时顶着寒风敲遍全映疆城医馆的门,肯在满手冻疮时为她挑灯缝补衣裳,肯因为她不当心摔伤了腿,便在她床前默默抹了一夜的泪。
如今常氏受苦,她如何忍心视而不见?她如何能弃之不顾?
常氏是她的娘亲。
清晨时分,天光还未亮起,雪刃便离开了雪狼族群。凛锋站在山洞前,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渐渐化作了荒野上的一点尘埃,他的脸色比平日里更苍白几分,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风又度边疆,冬雪将消,它们该离开了。
只是凛锋一直站在山洞前,并未有任何动身的意思。他在等一个消息。他等的那个消息在一个时辰后来到了他面前。一只年轻的雪狼妖跪伏在他脚下,将自己清晨于映疆城城门外所见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给凛锋。这只雪狼毫不吝啬对于雪刃勇敢和强大的赞美,末了,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狼王,道:“她临走前,对着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她看起来很难过。”
凛锋久久不语,久到雪狼开始忐忑地琢磨他究竟在想什么时,荒野上传出一声悠长清冷的长啸,这是雪狼王的啸声。而后,成千只雪狼的啸声接连响起,雄浑而苍凉的狼啸漫开在天地之间,经久不息。
远处一身血衣,背着乳娘翻越群山的少女听到了这声长啸,泪水猝然从脸上滑落,但她紧咬着牙,始终倔强地不肯回头看一眼。
从此以后,她失去了族群,失去了家。她此时的心间已是一片荒芜,她不想因为他的啸声,而在自己荒凉的心中开出任何一朵美丽却无比脆弱的花。
伏在她背上重伤的乳娘,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雪刃将背上的乳娘向上托了托,继续埋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