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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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烽火戏凤城_第七十二章 红颜楚生怜,是为男人痴
我和权晟风约定在当天晚上八点坐船到凤城,那边都安排了人在港口接应,我们到了就能坐车去宅子。
权晟风将我送到了黎艳惜的公寓门口,就开车离开了,他说还有在莞城最后的一点事没有办完,赶着在走之前做好。
我之所以让他送我到黎艳惜的住所,是因为在车上他就对我说了,这次去了凤城,暂时一年半年就不再回来了,我想对黎艳惜打个招呼告声别,权晟风说莞城有他的手下安排打理,而覃涛已经被他压得一时片刻都缓不过来,最棘手的难题现在都聚集在了凤城,我听他说着,望着他的神色就能猜到,大抵凤城那边的确是硝烟四起杀机四伏,我很想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走上了这条路,可我还没问出口,脑子就先一步想通了回答了我自己,为了生存。
似乎这世上任何一条不是正经路上的人,在进入歧途时,都有他的无可奈何,这份无可奈何来自世俗和人生,也来自压力和责任,我是前者,可能权晟风更多是后者居多,他的压力都是自己赋予自己的,我看到了她母亲的相片,就觉得,也许他一直都误解了她母亲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这辈子不要踏进白家门,这一生都姓权。
如果我是他母亲,我只希望我的儿子不要再做家族争斗的牺牲品,不要连娶谁厮守一生都要念着祖例而不得实现,而不是不肯让他认祖归宗放下这从来都不该有的仇恨,豪门大院是非多,并非针对女子,很多时候,男子反而是最身不由己的那个。
我望着权晟风坐的那辆黑车拂尘而去,在午后的阳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金般,我抬头望了望莞城的天,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半,待到天黑时分,就要离开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也许再回来,就不知今夕何年了。
我有些怅然,发现这里虽然给了我太多不美好的回忆,甚至是黑暗的东西,但是也让我遇到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对莞城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舍又不舍,对,就是这个词,能包括我对这座城的一切爱恨。
我有黎艳惜公寓的钥匙,本来可以自己开门就进的,但是考虑到莫谈霖和她住在一起,虽然不是晚上,大抵也不会做什么,但这种事,我不是他们当事人心里也实在没把握,莫谈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就算是不挑时间来了兴趣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我选择了敲门,可我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都没人应我,实在要没耐心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莫谈霖终于开门了,他穿着一身居家服,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其实他的脸色始终严肃冷淡,可他今天的表情是难看,他看见是我,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转身回去了,我走进去,朝着他背影不耐烦的喊,“拽什么啊,就好像别人都欠了你的钱——”
我话音未落,就瞥见了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格外落寞的黎艳惜,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啜泣着,一言不发,也没有看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怎么了?”
我将她的头发撩起来,左脸颊上好大的一个巴掌印,鲜红鲜红的,我愣了一下,“这是谁打的?”
“你问他。”
黎艳惜扬了扬下巴,我抬头去看莫谈霖,“你打的?”
他不说话,直直的站在茶几后面,我气得冲过去朝着莫谈霖的胸口砸了一下,“砰”地一声巨响,我都吓了一跳,他纹丝不动,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打完了?”
我愣怔着,他转身进了卧室,门没关,可人却不出来了,黎艳惜被他这个动作气得哭了,本来就啜泣着,这下是哭得更厉害了,我懊恼得坐下,挨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他未婚妻来了。”
“什么?”
“黎艳惜你胡说什么。”
莫谈霖终于又出现了,他站在卧室门口,脸上比刚才还难看,“我没有未婚妻。”
“来都来了!我这一巴掌就是她打得,她骂我什么你知道么?狐狸精,勾引男人的骚婊、子!”
我身子颤了一下,其实不知黎艳惜,我也曾经被别人这么骂过,因为也是事实,我和她,都勾引过别的女人的丈夫,但我们不是真的想要破坏家庭,也并看不上那些老男人的正妻地位,我们连妾都不想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个道理,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们妓、女还清楚,因为我们就是那个“偷”,别妻妾都要吃香,我们何必非要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名分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我们压根儿不在乎那个男人,我们只是为了要钱,使出浑身解数都是为了那点红色的毛爷爷,但是女人不这么认为,就怕她们那些有点臭钱又老又丑的老公被我们抢去,往往才听到点风声,就跑来大吵大闹大打一场,不说把男人的脸面尽失惹得更加厌恶她们,就是我们也都被打的遍体鳞伤,自己理亏还不能还手,曾几何时,我和黎艳惜就是因为这一点,对风尘彻底失去了耐心,本就不喜欢,这下连一点将就都懒得了。
可莫谈霖的未婚妻,这种打击远远比骂她几句打她几下更让她难受,黎艳惜哭着捂着脸,娇小的身体都颤抖起来,莫谈霖的脸色沉得像是滴墨的阴天一样,许久都没缓过来,只是固执的重复那一句,“我不会让她白打你的,我会为你讨回来。”
“我不要你讨,我问你她到底是谁!”
黎艳惜站起来,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颤颤悠悠的,我赶紧也跟着站起身,在旁边扶住她的腿,怕她倒下来,她现在憔悴狼狈的样子,我看着实在心惊肉跳。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她和我无关。”
“她说她怀了你的孩子。”
莫谈霖的脸色彻底僵住了,许久,他才说,“不可能。”
“呵呵。”
黎艳惜冷笑着,“为什么沉默这么久才说不可能,你也在怀疑是不是,这就证明,你们做过了。”
莫谈霖抿着嘴唇,“我没有和她订过,是我爷爷擅自做主的,他七十八岁大寿那天,她父亲带着他来祝寿,她父亲也是画家,爷爷高兴了,口头随便许诺一个,她们家就当真了,我一直在回绝。”
莫谈霖抬头看了一眼黎艳惜的反应,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那副神情不要说莫谈霖,就是我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么美艳的一个女人,一旦较真起来,都很厉害。
“我和她,没有过。”
“那你想什么?”
“我和她单独相处很多次,包括家庭聚会,有时候也喝了点酒,我为了对你的回答负责,我当然要仔细想想,把一切时间都排除了,我才能对你说没有。”
黎艳惜的脸色缓和了一点,“那为什么她那么说。”
莫谈霖无奈的闭了一下眼睛,“我不是女人,我不清楚她的企图,她想要将我带回去,自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你既然这么在乎别人的说法,那你为什么当初要做这个?如果没有做过,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别人谁敢这么说?”
莫谈霖脱口而出的一番话,连他自己说完都惊住了,他大抵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了,他看着黎艳惜,眼底闪过惊慌和犹疑,薄唇微微张了张,终是又闭上,黎艳惜也愣住了,沉默良久,她忽然爆发出一阵冷笑,笑声直直的寒进人的骨子里。
“嫌我了?当初早干什么去了,不是我黎艳惜上赶着你莫谈霖的!你不追着我,我躲到哪儿你追到哪儿,我根本不会跟你在一起!”
莫谈霖的脸色也变了变,“黎艳惜,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是你不要脸的追着我,我根本不会跟你在一起!”
黎艳惜也急了,但是我知道,她这么说,都是因为生气,莫谈霖那样的话,和白唯贤骂我是风尘妓、女有什么区别,他只不过含蓄了一些,可这样的含蓄,还不如直白一刀让人死得痛快更舒服,莫谈霖似乎也激怒了,他攥着拳头,冷笑了一声,“好,这么多年,世人眼里,都说你我这样的,算是青梅竹马,比白鸢鸢和白唯贤还是,你跟我讲他们的时候,总说错过了可惜,又说错过了也好,不然她也遇不到更合适她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像白鸢鸢这样很好,和我错过了,有的是对你痴心的,你黎艳惜这样美貌,哪里愁没有好男人娶你,即使你的过去不好看不光彩,像我这样傻子似的不要脸追着你的,总也少不了。”
黎艳惜的身子气得抖起来,她咬着嘴唇,眼泪分明都掉下来了,却还死咬着牙不肯退让半分,“对,我黎艳惜就是有好男人等着,你一个破医生,赚的那点,还不及我陪男人睡觉一晚赚得多!”
莫谈霖忽然俯身,将茶几上的杯盏全都扫到了地上,接连咔嚓的摔碎声在耳畔响起,寂静的屋子愈发的刺耳激烈,黎艳惜被尖锐的声音吓得身子直抖,她捂着耳朵,“滚!”
“你让我滚。”
莫谈霖红着一双眼睛,“黎艳惜,我真的滚了,就晚了。”
“你妈来找我,甩我一巴掌,说我一个妓、女,全莞城的名声都把我骂糟了,我哪里有什么狗屁资格跟你在一起,你想娶我,你爷爷活一天都不允许我进莫家的门,她说你们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可世代清白,你爷爷在画坛小有成就,你是前途光明的天才大夫,你父亲和你母亲都是书香门第,学问高人品好,家世干干净净,不要说这样的家庭,就是普通百姓家,哪个儿子要娶个妓、女当媳妇儿,家里不闹翻了天才怪,这话说得,字字扎进我心坎儿里,要不是我看在你对我好的份儿上,我早就不忍了!早晨我才起床,你未婚妻就来了,说她是你爷爷定下的孙媳妇儿,任何人都抢不走,她揪着我头发将我往墙上撞,扇了我一巴掌,等你中午回来,我问你,你解释几句,就怪我不信任,莫谈霖,我是妓、女,可我从不觉得,我要了你什么,既然世俗不容,你们家里人都瞧不上我,嫌我脏了你的清白,那无妨,我不是赖着你的人,我们好聚好散。”
黎艳惜忽然跳下去,她冲进卧室,将莫谈霖的衣服都塞在行李箱里,然后都顾不上拉拉锁,便走出来,扔在莫谈霖脚下,“走吧。”
我呆呆的望着这一切,他们两个人都像是困在深山里的野兽一般,已经近乎疯狂和崩溃的边缘,一触即发,我是亲眼看着他们一步步到了今天有多么艰辛,我走过去,刚要张嘴,莫谈霖忽然低头望着那些东西笑了笑。
“你累,我又何尝不是,你每天都怕,吃饭的时候,会对我说,会不会那些男人来找你寻仇,那些男人的老婆来找你,害你,连累了我,你晚上躺在床上,扎进我怀里,说白鸢鸢做了错事,她可以去求佛祖保佑,你做的错事太多太重,佛祖都饶恕不了你,你知道我听你讲这些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儿?我一直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你,即使现在,我怎么做都弥补不了你心里的恐惧,那就像一个无底洞,把你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你折磨你,也折磨我,我家里要面对他们的压力,工作上,医院里满城风雨,回来之后,原以为见到你我能安心些,可你那自责的话让我心里更疼,你总说自己连累了我害了我,那你对那些男人,也这么说么?你把我当什么,我把你当我的妻子,你把我当你的丈夫么,你是可怜我追了你这么久,又不顾安危救了你的命,来以身相许报答我,根本就无关爱情,是不是。”
黎艳惜呆在那里,他们互相望着对方,一个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一个是玉树临风的翩翩男,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变成了两个疯子一般。
我忽然后悔自己来这里干什么,明明我是来告别的,还想着嘱托一下莫谈霖,将我这亲如姐姐的黎艳惜托付给他,没想到,反而撞见这样一幕,我走了都不安心,我懊恼得叹了口气,与此同时,莫谈霖也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艳惜,决定了么。”
黎艳惜抿着嘴唇,眼泪依旧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不说话,莫谈霖又误会了,他苦笑着摇头,“大抵就是我让你困扰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对我,根本就没有少年时的感情了。”
他说罢弯腰将地上的行李箱拾起来,拉住扶手,他仍旧低眸看着地面,“其实就算你不以身相许,我这么多年痴心得如同一个傻子,也无悔,我就是个认准了便一条路到黑的人,家里都这么说我,于是他们不敢来找我闹,知道说不通,就来找你,我原以为你也和我一样,情比金坚,看来是我自欺欺人,你黎艳惜爱得早不是我了,是谁,是你曾经怀了孩子的父亲么,我打了的那个男人?”
黎艳惜的身子再次一颤,那是她不愿提起来的痛,她只对我说过一次,她除了莫谈霖,唯一再爱过的男人,就是那个人,可惜,他不是她的良人,本以为千帆过尽,这个第一名、妓的归宿仍旧是多少年前的青梅竹马,我因白唯贤不相信了时间和情爱,又因莫谈霖相信了总有一个青梅会等你等到海枯石烂,其实变得从来不是人心,而是那点义无反顾的勇气,越年长越殆尽。
“莫谈霖,你是这么想的,这四个多月,我们住在一起,你没问过我关于过去的一句,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乎了愿意放下,没想到,你只是什么都不说放在心里去琢磨,我早该知道你这个脾气,你和从前一样,心思重得压死人。”
莫谈霖拧眉看着她,黎艳惜再不说话,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莫谈霖,立刻消失,以后你就算浇死在雨中,我黎艳惜也再不心软一次!我欠你的,不过就是这一次,你救了我的命,就当我这四个月,白陪你睡,我的身价,一夜多少你比谁都清楚,也该还清你的情了吧?”
莫谈霖的脸色有些愤怒的狰狞,他红着耳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照顾好她。”
然后二话不说,拉着箱子便走了,经过黎艳惜的时候,他的步子没有片刻的停顿,越是决绝,其实就越是不忍,他和黎艳惜都是傲气太足的人,分明痴缠到生死都置之度外,却还固执着脸面一句恶言都不吃,他下了楼梯,越来越浅淡的脚步声最终彻底消失在外面,黎艳惜猛地关上门,奔过来,趴在沙发上嚎啕大哭,那哭声,天雷滚滚般,我咬着牙,走过去,“刚才逞什么能,现在脆弱给我看又有什么用。”
她哭了不知多久,终于渐渐止住了,可眼里还闪着泪花,“他是世人眼里最标准完美的好男人,有一副好皮囊,有好头脑好学历,还有清白稳定的家世,在医院里,更是大夫护士病人都夸赞的好大夫,而我,鸢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过去每一件事,每一个污点,他家人还不知道我得了艾滋病,可只要去花场打听一下,就势必能清楚,恐怕恨不得杀了我救他们的儿子,我有什么资格和借口,霸着他不放,让别人唾弃我,说我害人不浅。”
她说罢扭头,眼泪自此从眼角溢出来,“这么久,我早就耗累了,我看的出来,他也是,得不到他家人认同的我,是他的负担和累赘,你不告诉我,有一种感情,成全比霸占更好么,就这样吧,从我走错路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和他回去,这四个月,挺好的,当作一场梦,是梦就要醒,我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光做梦吧。”
她说罢笑着摇了摇头,“我困了,鸢鸢,让我睡一会儿。”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扑进了卧室,不知是不是里面还残留着莫谈霖的味道,她才一进去,就狠狠的将床单和枕头都扔在地上,躺在光溜溜的床榻上,像个毫无生气的死尸般,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我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我本是要来告别的,可她这个样子,也听不进去,我就别再雪上加霜了,我留了张字条给她,写着我去哪里,我又从客厅的座机里找到了莫谈霖的来电,我曾接过一个,我记着他是这个131开头的号码,我存进了手机里,想着等他把这口气消了,再联系他,兴许刚才我在,他顾着面子,许多软话说不出口,等几天也就好了,他那副样子,把黎艳惜就差挂在怀里去疼,我才不信他舍得冷落她片刻。
我做好这些,便轻轻推门离开了,走出小区正要打车,权晟风那辆黑色的轿车就开到了眼前,我有些惊愕,走过去,里面并没有他,只是那个司机,他拉下车窗朝我点了下头,“白小姐,权总半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世纪名流,从自己的公寓坐车到了海港,现在都上船了,我来接您,咱们赶到凤城和权总汇合。”
明明都定好的事,突然变了,我隐约觉得有些大事,我上了车,司机将车开得飞快,要送我回公寓收拾行李,我明知权晟风手下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嘴巴严实头脑聪慧,除了权晟风问,别人很难撬开他们的嘴,能近身为他办事的,更是人中的尖子,问了也是无济于事,可我忍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到底什么大事,临时变了?”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您是权总的人,说了也没什么,是凤城那边的事,倒不是坏事,可于您而言,算不上好事,姚老爷的独女,号称凤城黑帮第一千金,今晚生日宴会,咱们权总临时才接到了请柬,这才马不停蹄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