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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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错承两世情_第五十一章 卿卿陌上渡,遥遥伊人祚【2】
我从佛堂里出来,权晟风正背对着门吸烟,西服将他的身姿衬得格外挺拔,今日又是烟雨朦胧,他像是一副画般,毓质翩然,俊朗挺拔,高大而威猛,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可能他毫无准备吓了一跳,身子陡然一僵,接着握住我箍在他腹部的手,“怎么了。”
我摇头,这一刻,莫名有些贪恋他的温度,总觉得早晚一日都会失去,不抓紧去感受就来不及了。
我很害怕像师太说的那样,至少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一天的到来,我和白唯贤是孽缘,和权晟风又何尝不是,我克死了生身父母,又克死了照顾我的姨母,我不想再伤害权晟风,他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他拉着我的手,轻轻一扯,就势把我的身子都揽在怀里,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晟风,假如有一天,你被我害了,然后你很惨,你会不会恨我。”
他蹙眉沉默着,眼睛盯着我,“你会那样做么。”
我低下头,“不知道,我很信师太的话。”
“白鸢鸢。”
他叫了我一声,然后用手指抬着我的下巴,我被迫面对着他。
“即使有那一天,我不怪你,不恨你。”
我咬着嘴唇,拼命的摇头,“怎么会不恨,我还没有做,我只是那么一想,都觉得我该被千刀万剐,你会不恨我?”
他笑着,漆黑的眼眸,绽放着漩涡一般的色彩,他和我玩笑,“那就不要那么做了,回头是岸。”
翻涌而来的伤感几乎都将我吞噬湮没了,我将额头抵在他胸口,“还是对我坏一点吧,我最怕有一天你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他将我搂得很紧,我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有他头顶均匀的呼吸,那一刻,大抵生死相依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会,我权晟风从来没做过任何意见后悔的事,从前和现在都没有,将来也不会。”
这一日的雨,一直在下,从小雨转成了中雨,街上的人更少,车辆也愈发难行,泥泞的土地坑坑洼洼的,里面盛着有些发黄的雨水,我们进了阜城的村落,就没有再坐车,而是下来走着,司机开着车跟在后面,很慢很慢的车速,权晟风搂着我,共同撑着一把伞,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伞的边缘落下来,溅在我的斗篷和他的西服上,有些湿,于是他就将我搂得更紧。
“你在想什么。”
我们各自沉默许久,我先开了口,很不喜欢这样的冷清,街道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连一点空气都没有,压抑得我就仿佛随时都要失去他一样,留下我自己举步维艰,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在想你为什么这么笨,连老尼姑的话都信。”
我仰起脸看他,“她是师太,佛祖的弟子。”
他轻笑着摇头,“好,你说是就是吧。”
我没有再和他争辩,而是低头看着我们的脚尖带起的水珠痴痴笑着。
“小时候,在大杂院门前,一年四季,我都光着脚玩儿,春夏踩沙子,秋天踩着雨坑,冬天才会穿上鞋,但我犹豫经常不穿,穿上了还别扭,有时候就偷偷趁着大人不注意再脱了,于是就总是有冻疮,又疼又痒的,我两三岁的时候,一天到晚都脏兮兮的,后来遇到了白唯贤,他带着我,给我买新衣服,教我认字、念诗、唱歌,告诉我以后要穿鞋,女孩子要淑女,要乖巧,那时候我长得很漂亮,很可爱,不只是他喜欢我,邻居的哥哥姐姐都喜欢,只可惜现在都不知道去向何处。”
我说完踩了踩路边的一处井盖,那里面嗞嗞的响着,“其实我对白唯贤,不只是爱,那都是后来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才三岁,我就算再早熟,也不可能懂得儿女情长,那时候觉得他对我好,父亲忙着赚钱养家,爷爷性子古怪不爱说话,母亲每天忙着家务也顾不上我,他陪我玩儿带我疯宠我照顾我,我就喜欢他。”
权晟风听得格外有耐心,唇角含着浅笑。
“晟风,带我去阜城河畔吧,你知道那里有棵树么。”
他蹙眉想了想,“槐树还是梧桐树。”
“梧桐树。”
他嗯了一声,“记得,我摸鱼就在那棵树下,很多年头了。”
“你还摸鱼?”
“跟着母亲讨生活,为了省钱总吃素菜,偶尔去山上摘点能吃的东西,后来我大了点,就去抓麻雀、下河摸鱼、捞虾,也逮过庄稼里的蚂蚱,能吃的,都吃。”
雨落在伞上,滴答滴答的响着,司机仍旧不厌其烦的跟在身后,权晟风将手伸出伞外,“雨小些了,你要去看那棵树做什么。”
我抿唇不语,只是跟他笑了笑,“年幼时光都在那里,想去看看,总不能白来这一趟。”
他没有再问,大抵也猜到了几分,肯定是和白唯贤有关,他牵着我倒回去,坐进车里,吩咐了司机开到河畔下游,我这才知道,从程公馆附近到阜城河畔,才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不得不说,权晟风买下的这套宅子,位置真的很好,左右都逢着我最喜欢的地方,他了解我幼年在这里的光阴,应该都是打听了,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只是不想让我觉得窘迫。
不知道遇上这样的好男人,是不是女人一辈子的幸事,他几乎全都了然于心,嘴上却审时度势,既不会让你觉得尴尬,还让你从他眼神中明白,他没有不了解的事,他虽然凌厉很辣,可也柔情温润,他能打能杀,又那般细致体贴,他聪慧睿智,却愿意陪着我一起疯傻痴癫,我忽然有些落寞,卑微丑陋的自己,真是半点也配不上他。
一直觉得白唯贤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风月场上见过了太多男人,好的坏的,有钱的有势的,年轻的年老的,从来没再多看谁一眼,都觉得不过那般无趣,直到遇上权晟风,这颗早就千疮百孔波澜不惊的心有了波动和涟漪,我极力克制着,努力逃避着躲闪着,却还是一点一点深陷进来,大抵只有当你努力走出去那个把自己困在其中的圈子,才会发现眼前到处都是海阔天空,纵然还比不得我对白唯贤那么痴心不悔,可权晟风在我心上,也是无可替代的。
我懊恼的走下车,随着他的步子往河畔走,我有些恨我自己,便顿住了,他回头看我,眸光中尽是不解,“又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他收起伞,这才发觉雨已经不下了。
“你的小性子,怎么这么厉害。”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要来带你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是不是很贪心。”
他扬眉,“嗯?”
“我放不下白唯贤,也有些喜欢你了。”
他闻言笑得格外爽朗,“那不是好事。”
我摇头,“我只想一辈子爱一个人。”
他走过来,沉默了片刻,“以后可以只爱我一个人,我不急,慢慢的把他从你心里拿出去,虽然我都人到中年了,可再等几年,还能。”
他总是让我这么窝心,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让我抗拒不了,我说他是调情的高手,他就跟我摆无辜,那样老的一个男人,我看了就觉得好气又好笑,趁他睡着跑到走廊上,给黎艳惜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花言巧语骗女人,哪句能信哪句信不得。
黎艳惜知道我跟着权晟风离开了莞城,但是她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也没有问我,似乎心照不宣,明白我是实在扛不住了,找了个城市逃离掉,白唯贤和冯锦给我的刺激和伤害,她都清楚,我除了找她诉苦,也不知道还能告诉谁,谁又会真心的对我,而不是幸灾乐祸。
那天是到阜城的第三天,当时是深夜,大约十一点多,黎艳惜那边有些异响,她微微喘息着,越来越急促,然后我就听见了似乎是莫谈霖的声音,床咯吱咯吱的响,我没好意思继续听,找了个借口就挂断了,结果不一会儿,也就半个多小时,她把信息给我发了过来,闭口不提刚才那副活春、宫,只是告诉我,权晟风是风月场上的人,但是却没有那么糜乱的生活,他对女人格外慎重,从不肯毁了半点清誉,覃涛也是如此,大约是置身花丛看腻了,她说跟着权晟风,要比跟着白唯贤更值得。
我放下手机,看着身旁熟睡的权晟风,他在睡梦中嘴唇微微动了动,我没忍住,便亲了上去,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可是我挪开去看他的脸,他还是睡颜沉静,让我以为听错了,可分明又确实听见了。
可这世上的情事,又怎么是谁好就一定更爱谁呢,我痴傻了十四年,还不知道白唯贤不值得么,可就是跳不出来,我一方面期待着权晟风将我解救出去,剩下的后半生,我只想为我自己活着,为值得我爱的男人活着,可我又不想跳出去,这近二十年都是这样等待和追寻中熬了过来,突然放开了,我也会不习惯吧。
我抬起头,人已经到了梧桐树前,浓郁葱茏的宽大叶子在头顶一层一层的往上开着,叠叠绽放,连缝隙都没有,根本望不到天际。
我低下头,去找树干上十四年前刻下的字迹,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只在我记忆里那个似乎刻字的位置上摸到了一点凹凹凸凸的不平,我仔细去看,拿着手机去照,一缕缕白印,再看不到原先的字迹。
我叹了口气,岁月无情,时光荏苒,唯独我念念不忘,可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包括这光阴和景物,都早就释怀了。
“你在找什么。”
权晟风将我都快掉在地上的斗篷往肩膀上披了披,我直起身子,随便编了句,“在找个蚂蚁洞。”
他愣了一下,“树干上怎么会有,只有树根上才会。”
他蹲下来,我站在他旁边,看他低头找得认真,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我也分不清是因为找不到那字迹了还是因为权晟风连我胡诌的一句话都当成使命去做,总之就是控制不住的淌下来,滚烫灼热的流过脸颊,最后湮没在唇间。
他找了一会儿,“没有,白鸢鸢,你——”
他说着话抬起头,见我满面泪痕,彻底愣住,随之就站起身,将我拉过去,低着头给我擦拭,“怎么又哭了。”
他自己说着又看了看天空,低沉灰蒙蒙的,“天下雨,你流泪,你是不是背负着冤案。”
我噗哧又被他逗得笑了,他无奈的看着我扭曲的脸,那么高大的男人,被我折腾得迷糊,我扑进他怀里,“晟风,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愿意为我去做。”
他没有说话,我等了很久,他都不语,我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睛幽深而明亮,“除了我和白唯贤之间的恩怨,你让我放手我做不到,其他的,即便是要我的命,只要你高兴,我也给你。”
这便够了。
我埋首在他胸前,坚硬的胸膛像是铜墙铁壁一样,我不由得想起来了那个雨夜,也是不停的下着,漆黑一片,星辰月亮都不知所踪,他和那几个人打在一起,生死一线,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我跌坐在雨地里,视线所及全都是鲜红的血浆和颓败的狼藉,他在我怀里晕死过去,那一刻,我比失去白唯贤时,还要恐惧悲痛。
我身子被回忆的恐惧激荡得抖了一下,声音也嘤嘤的,“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不管我有多少罪孽,做了多少坏事,都不放弃我不厌烦我。”
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温和低沉,如同在哄孩子一样,“好,我答应你。”
我们在河畔待了许久,司机将饭买过来,正好一侧有个亭子,里面背着秋凉的风,我们坐在里面的石凳上吃饭,清风晓月,朦胧皎洁,河面泛着波光涟漪,还有盛开的紫色野花簌簌一摇,空气中都是淡淡的香味,我从没有这样浪漫过,终于知道世人总说风情万种,不只是形容女子,形容美人的笑和梨涡,还有那种气氛。
我们一直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回去,街边都是昏暗的路灯,大户门前有吊灯和红笼,旧城乡下的幽静大都市是万万比不了的,没有那份浮躁,洗净铅华一切都是幽幽静谧的,看惯了风尘夜晚霓虹璀璨华灯初上,觉得这里的味道更深得我心,尤其旁边还有权晟风,他就像我的守护神,为我挡去了一切,只给我风平浪静和十里春光。
我们下了车,前脚迈进公馆的大门,林妈后脚就迎了上来,接过权晟风手中的雨伞和我的斗篷,“权总,下午给您打了十几个电话,您都没有接,后来就说关机了。”
权晟风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按了两下,“没电了,你打电话我不知道,我调了静音。”
我看着他的侧脸,“为什么不开响音,来电话你都不知道,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他笑着揽着我,“陪你就是我的正事。”
我嘴里还埋怨着他没有正经,心里却觉得很甜,权晟风问林妈,“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哦,是莞城那边的人来的电话,说是您的手下,我问了,他说叫阿七。”
权晟风嗯了一声,看他正色的脸,我觉得应该是大事。
“说什么了。”
“他没说详细,只是让我跟您说一声,尽快给他回过去,他在电话里说,莞城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