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男和他的兄弟们
作者:古午 | 分类:都市 | 字数: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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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牵猪赶羊为收税
第二天早上,正在酣睡的牟星云被一阵乱哄哄的吵嚷惊醒了。他坐起身,听到外面有人大声武气地喊叫着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给我捅!”
话音刚落,就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显然是瓦片掉到了青石板上。
牟星云奔出大门一看,真是有几个人,拿着长竹竿,在捅他家房顶上的瓦片,另外几个人,正往猪圈那里冲,有人已经打开了圈门。
“做啥子?你们。”牟星云他爸牟清泉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声音洪亮。
这时,人群里尾部跑过来一个人,看见了牟清泉,立即转身招呼到:“搞错了搞错了,是里面那一家。”牟星云认出来了,说话的这个,是镇**副镇长王文高,有一次到学校里给他们讲过话,动员大家回家去,让自己的父母及时、全部地上交农税提留款。说如果当月不交清的话“就不要来学校了”。到了月底,真有几个同学没来,过了好几天,才陆续回到教室。他们家都交清了农税提留款。
“哦!”捅屋顶的那个应了一声,收回手来,举着竹竿,往隔壁家屋顶捅去。
“这个,你自己收拾一下哈。”王文高对牟清泉说了这话,带着人群,往院子里面冲过去了。
牟星云还没回过神来,更为猛烈的瓦片落地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就是鸡飞猪叫的声音,以及妇女孩子的哭声:“求求你们不要捅瓦片了。我不是不交啊,只是他寄回来的钱,没有取出来啊,邮局说没有钱了。”牟清泉闻声跑过去,试图阻止那群人,但是他根本走不进去,一靠近就被那些五大三粗凶神恶杀的汉子掀倒在地。
“你要做啥子?不看你是村干部,把你也抓起来!”王文高说。
结果,隔壁那家被牵走了两头肥猪,提走了三块腊肉、五只母鸡。女主人追出门来,哭泣着说:“就是九十几块嘛,一头猪就够了啊。”
“九十几?你拖了这么久不收利息啊?我们这群人不吃饭不开工钱啊?”王文高手里摇着蒲扇,双臂挽着袖子,站在院子中间青筋爆绽,“说了的噻,五天不交的罚利息,10天不交的,牵猪赶羊,一个月不交的,拆房子,绑人!未必你们村社干部没有传达迈?”
“未必你们村社干部没有传达迈”这话刺中了牟清泉的心,这个一向以不温不火示人的老好人,两步跨到王文高面前:“啥子没传达?哪条法律规定你们可以牵猪赶羊?做事不要太绝,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说着话,牟清泉一边挽袖子一边继续往王文高面前顶。大家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看到村书记这阵势,一个个都站了拢来,横眉冷眼地瞪着王文高。后者一看阵势不对,忌惮对方人多,牟清泉又是村干部,好汉不吃眼前亏,便说:“猪不赶可以,但是必须马上交钱。”
牟清泉说“交就交”,转身回屋,拿了100块钱出来,甩给王文高。
“利息呢?”王文高那边有人厉声喊。
牟清泉上前一步,拍着胸膛说:“利息?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是我没给大家传达清楚,我负责!”
“好,如果有下次,绝不手软。”王文高拉了那人一把,丢下猪、鸡和腊肉,悻悻地走了。
随着这群人的离去,牟星云才发现,院子外边的大路上,还有一群人,有挑着谷子的,有挑着鸡鸭的,还有牵着猪和牛的。队伍前头,有一个男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
等那群人离开了院子,隔壁女主人哭泣着走过来跟牟清泉说:“三哥,我家里确实没有钱了的嘛,上半年才交了300,囊个才过了两个月,又要来收钱嘛,都没得人管啊?”面对邻居的疑问和求助,牟清泉一脸的无奈。他这个当了几十年村干部的,也不知道这收的都是些什么钱。农税提留?毛烟税?生猪税?还是护林保证金、计划生育保证金、蚕桑养殖保证金、土地荒芜保证金?或者乡村道路集资款、义务教育集资款、敬老养老集资款?
不久前,牟清泉去镇里开过一次大会,人多又坐得远,这些税啊费的,都听主席台上的那个人说起过,好像还有好几种其他什么费税似的,他没听清楚。他和好几个村干部都议论:这两年怎么这么多税啊费的,而且隔三叉五的就叫大家收一次。有些费让大家莫名其妙:护林保证金应该是有森林的地方才交纳吧,而且说的是年初交了年底要退的,即便是一个村没有成片的森林,只是田边地角零星长着几棵树,和院坝前后的几丛竹子,也要交护林费。乡里那个养老院,就住进去了2个老人,每个农民每年却要交10块养老集资款,全镇20000多人呢。
这边交养老集资款,那边又要大家交养老保险金,40岁以上的农民,每人交200元,说到了60岁就可以领养老金了。还好,这个养老保险金,只是动员大家交,没有强制。但是,家里有“吃财政饭的”,就必须交。
“那个时候,你们的后人就不用交养集资款了。”镇长说。
让大家不理解的是,邮政所里还取不出钱来。虽然下放土地多年了,山里人不缺吃的穿的了,可是手头依然紧巴巴的。土里出产的东西,根本变不了几个钱,除去农药化肥种子的钱,就没什么剩的了,日常开支还得靠外出打工,可是打工的把钱寄回来,100只能取30,剩下的70强行给你变为存款了。要不然,100只给90,那10就做了邮局的“手续费”。
“那边寄钱的时候,不是已经给过邮寄费了吗?”邮电所取钱的窗口外面,每天都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但窗口里面,一直是那个不屑的面孔,不理不睬,不予回答。
这些,牟清泉确实无法理解,眼前必须要解决的,是把自己家和邻居家的屋顶修好。
“他大嫂,你也不要难过了,都怪我没有拦住他们。我们先把瓦盖好嘛,说不定今晚就要下雨呢。”
“恩,要得嘛,多谢你了哟。”
牟清泉又示意老伴陈贵珍,继续安慰隔壁大嫂。好在这几天,正有匠人在帮牟清泉家里修房子。条石墙的,三间一楼一底。就是为牟星光结婚准备的。牟清泉安排了三个劳力好的去砖瓦厂买瓦,三个上房负责维修,还叮嘱陈贵珍赶紧准备饭菜。院子里其他人也赶过来,帮忙的帮忙,安慰的安慰,一直忙到下午8点多,才修补好。
饭桌上,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还安慰隔壁大嫂,三杯酒下肚,各种牢骚话粗话脏话就破口而出。
“今天还算好的,你晓不晓得,我舅子那个院子的,只欠了三十几块,就被赶走了一头牛,他男人回来后跟人家去抢那牛,遭打了一顿不说,还关了几天。”
“恩啦,我们大姨妈那边也是,说有一个60多岁的老汉,还喝了敌敌畏,死了。”
“唉,造孽哟。”
听着这些,牟星云恨得咬牙切齿,暗下决心,要好好读书,以后干出个名堂来。他哥哥更是满口粗话,说要是哪天路上遇到那个副镇长,非捶他一顿不可。
“你就晓得捶,捶个锤子!”牟清泉瞪着大儿子,差点喷了他一口酒,“你各人争气点,把媳妇找到了再说,要得不?都20出头的的人了。”
“要得嘛,就是那个要得不嘛,一天到晚都念呢些!”
“你各人说的就那个哈,我没有逼你哟。”牟清泉不依不饶。
“是的啊,斗那个。”牟星光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丢下一句“关了灯哪个不一样迈?反正都是个牛屎洞”,歪歪扭扭地睡觉去了。
“少喝一口要死人啊?”当妈的,显然心痛儿子了,不住地责怪牟清泉。
看着儿子进了卧房,牟清泉回头继续招呼大家,不知怎么的,这时他才发现坐在边角的赵培敏似乎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个木纳的家伙,牟清泉心里说,连忙跟赵培敏搭话。
“今天全靠培敏啊,一个人做木工活。”
大家也才回神来,一一给他碰杯,打招呼。
赵培敏不是外人,就是这个大院原主人的女婿。几年前,他已经回到这个大院,住了下来。嗯,赵培敏的岳父岳母都已经去世了。岳父去世的时候,只是希望赵培敏能够回到狮子山去,回到那个大院去。他知道,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同于以前了,大家应该能够接纳赵培敏的。事实上,当赵培敏提出要回狮子山的打算时,牟清泉没有丝毫异议,其他人也同意他回来,有的人甚至说,愿意把房子腾出来,还给他。因为那个时候,不少村民打算翻修新房了。
牟清泉陪赵培敏去派出所一看,她老婆石晓霞的户口都还在狮子村呢。作为上门女婿,赵培敏的户口也很快解决了。